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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地尽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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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遇见他前早已生命迹象。”
汪翊双手掩脸,“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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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生子、正常生活。”
“那你应当选择我。”
“汪翊,你还没听清楚我的心。”
“你有心房,失觉了。”
“你若继续侮辱我,这朋友关系难以维系。”
他冷冷说:“谁要做你的朋友。”
“汪先生——”我心酸。
他声音忽然低下去:“你这种故事,我看得太多,玉堂春、杜十娘、花魁女……朱咪,你有什么特别?在红尘打滚,讨得些金钱利益,甜头蒙心,妄想男欢女爱——”
我霍一声站起来,“多谢教训,我还以为我家太祖公复生,把我拉到祠堂公审。”
他坐下来,噤声。
“你一定要杀得片甲不留,汪先生,请你离开我家客厅,以后,若果没有我的邀请,请勿上门,你可续任财务经理一职,请自重。”
他取过外套,启门离去。
我重重锁上大门。
汪翊走了之后,我心悲怆,他真残忍,硬是要我对牢照妖镜看个仔细。
我一意孤行,我找到光甫,“你在什么地方?”
“与日本人开会。”
“对不起,”我不安,“打扰你。”
“我说过只要这个电话一响,没有更重要的事。”
“你开完会可否来一下。”
“我已经离开会议室,十分钟到你处。”
“我心情欠佳,不想外出。”
“没关系,我带事物上来,我们躲家中三天三夜不出去。”
稍候他挽着香槟水果及肉类蔬菜上来。
我紧紧用双臂缠紧他。
他已经透不过气来,可是却还说:“紧些,再紧些。”
我们三日三夜未曾出门,电话电讯插头全部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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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总可以做梦吧。
我一边享受一边落泪。
他三天没剃胡须,已经很长,司机来按铃时吓一跳。
他与东家说:“今日老太太生辰,太太请你别忘了时间。”
光甫转过头对我说;“你看烦不烦。”
我微笑,以为欢乐时光在此终结,谁知光甫说:“你与我一起出席,我与你见家长,告诉他们,我们决定结婚。”
我一呆,地球仿佛也随即停顿千分之一秒,在该刹那,所有声响动作都凝住,发条不再转动,然后,我听到自己不卑不亢地答:“好啊。”
我的心像要自喉咙跃出。
汪翊,你小觑了我,请来听清楚,这一切都自动出自罗光甫口,他愿意娶我。
那天晚上,我穿上晚服,到大酒店宴会厅参加罗老夫人的生日宴。
老人怕有一百岁了,五代同堂,这次请客,并无外客,都是近亲,可是家族庞大,竟有百余人。
酒店大门口停满宾利与劳斯来斯这种大车,我与光甫坐的一辆叫银影,已有五十多年历史,比新车更名贵,证明罗家用的是老钱。
在大堂已有人招呼:“光甫,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都找你呢。”
他们不论男女都长着一式的浓眉大眼,亲切笑脸,一丝不见骄矜,真好教养。
华丽衣着,适当首饰,可以用衣香鬓影形容。
我终于来到社会这个层次。
我贪婪?我败金?我自己现在也是个有钱人了。
不,我艳羡他们无忧无虑,在家族大树阴下,自由快活过日子。
他们不必为下个月租金担忧,他们母亲不会带形容萎缩的男人回家,他们有家长保护,他们走光明大道,前途一早已经安排妥当。
我羡慕他家长幼有序,父母不会掉转头来向子女讨生活费用,还有,兄姐不必费神照顾弟妹。
我真想做他们家一份子。
光甫一只拉着我的手不放,像是要给整个家族看:这女孩是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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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我双眼充满星光,光甫把我介绍给他祖母,老太太并不如我想像中像慈禧太后,他健康上佳,笑容和蔼。
接着,又介绍我给他父母。
“爸妈,这是朱咪。”
他们和颜悦色地说:“朱小姐,千万别客气,随便跳舞游戏。”
光甫接着说:“爸,我将向朱咪求婚。”
我凝视罗先生表情,只见他微笑说:“光甫,我支持你。”
我听见我心房一 噗一声开出一朵花来。
我更紧紧地握住光甫的手不愿放开。
他的表姐妹嬉哈地笑着围近说着家中趣事。
我向往沉醉,呵,终于可以成为这家中一份子,从此像他们贵胄子弟一样,脱离我的出身。
我喝多了香槟,面孔红咚咚,可是不说话。
接着的一段日子,我尽我所能,讨好光甫。
到我头脑有点清醒的时候,已是隆冬。
罗家到阿士板滑雪,我一心以为光甫会带我一起,可是他没有。
光甫闲闲说:“爸随即与我往波恩谈生意,我们只逗留一日。”
我不出声,我内心冒出喷泉般疑问。
他说:“我一星期便回来。”
他走了之后,我静静思考。
一早,我坐起行动,终于,我找了到丽蓉。
丽蓉一听到我声音就认出来,“什么风,朱咪,你终于想起我了。”
我说:“有事托你。”
“我明白,没事,你不会找我。”她少不了挖苦几句。
“你可认识罗家的人?”
“城内人人都认识罗家的人,包括你在内。”
“丽蓉出来谈谈吧。”
“我在德坊开了一片家具店,你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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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小时后到了她的店,她迎出来,招呼我进去。
店面很堂皇漂亮,丽蓉本人红壮白大,穿戴华丽。
我称赞:“你气色很好。”
她回答:“因为我并不贪图豪门虚名,我专攻小生意人,我宗旨是够用就算了。”
我不出声。
“你膜拜罗家之金?”
我摇头,“我自己手上也有不少。”
“那是为着扬眉吐气。”
“也不,我不在乎人家怎么想。”
“那就不必吃苦了,罗光甫不是一个好人。”
“你们都那样说,为什么?”
“花言巧语、始乱终弃、欺骗、抛弃,是他拿手好戏。”
“他对我是真心。”
丽蓉给我一杯黑咖啡,“他每个女友都那样说,不然,谁耐心白白陪他。”
我哑口无言。
丽蓉轻轻说:“你与罗光甫的事,我们都知道,大家都不知你图他什么,你也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人,怎么一时糊涂,被他纳入名单之内。”
“他答应娶我。”
丽蓉更加纳罕,“你稀罕嫁人?我真没想到。”
“我渴望过稳定的生活。”
“朱咪,汪翊爱你,嫁他最妥当。”
我轻轻说:“对他,我没有恋爱的感觉。”
丽蓉低声说:“你神经有毛病。”
她取出一副扑克牌,刷刷刷给我五张,“翻开来看看。”
我打开,有一对五,一只十,一只爱斯,一只三。
“不错,有一对五,不至于太过凌落。”
我问:“这什么意思?”
“朱咪,每个人出生之际,上天都会给我们一副牌,于是,每个人都得凭这副牌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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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有人一手就得到同花顺,但那不是你与我,我与你是否在坑底?又不是,一定还有更不幸的一群,我不想争做第一,我便快乐,你明白吗?”
“丽蓉你几时变成哲学家。”
“你手上端端正正一对五,很不错了。”
“可以换牌吗?”
丽蓉摇头,“有人相信成功换牌,我不相信。”
我吁出一口气,“丽蓉,帮我打听一下,罗家上下,对我意见如何。”
她无奈点头,“我想想办法。”
这时店员探头进来,“老板娘,客人问要折扣。”
丽蓉说:“我就来。”
我站起,“不打扰你了。”
我踌躇回家。
光甫还有衣物在我这里,茶几上一枚名贵三门金表,还有一条小女孩玩的字母珠链,拼出咪咪两字,他几乎天天挂在脖子上,展示全世界。
他会回来的吧。
真不相信他会伤我的心。
我查看电话电邮,都没有他的讯息。
我并不是笨人,开始有点明白。
第二早,丽蓉电话来了。
“有无吵醒你?我找可靠的人替你打探过,他说,罗光甫的兄弟姐妹,对朱咪这个女子一点印象也无,换句话说。他们不记得你,不认识你,对你没有评语。”
我震惊,“不,不,丽蓉,并非我自作多情,我见过他们,罗光甫介绍我时,说我与他将会结婚!”
丽蓉恻然,“那是他的口头禅。”
我嘶叫:“不——”
丽蓉轻轻说:“我过来看你。”
我已经浑身战栗,“不用,我要办事,我没有时间。”
我丢下电话,到房里去找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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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外婆。”蓦然想起,外婆已不在人世。
走了那么长一段荆棘路,发觉仍然孑然一人。
我抹干眼泪,呆呆地坐着,我真的已经失去罗光甫?
然后,老好丽蓉来了。
她拎着一只深蓝色丝绒袋,打开,原来是一瓶威士忌,她开瓶斟了两杯。
“来,借酒消愁,我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然后丽蓉取出电话,轻轻问:“罗光甫的电话号码是——”
我说了出来。
她按下号码,那边传来呖呖女声:“这个电话已停止使用,找罗先生,请电罗氏企业。”
我像被人在头上淋了一盆冷水。
丽蓉说:“听到没有,你该明白了吧。”
她接着又致电罗氏企业。
电话接通,总机接到罗光甫办公室,秘书回复:“我是伊莲,请问哪一位找罗先生。”
丽蓉不慌不忙地说:“我是朝日家具店,罗先生在敝店订了一张书桌,什么时候送上为佳?”
那伊莲踌躇,“我不知此事,我找马莉于你说。”
“请问罗光甫旅游返回没有?”
“罗先生前天已经回来。”
我背脊中刀。
另一把女声转来:“我是罗先生私人助理马莉,请问贵姓?我不知道书桌一事,待询问后再给你回复可好?”
“好好好,谢谢你。”
丽蓉放下电话。
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像是问我:可听清楚了?
我一边喝威士忌一边打嗝,忽然我笑了。
丽蓉说:“接受噩耗,通常要经过几个心理程序:第一,哭,第二,拒绝接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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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第三,悲痛,然后才会慢慢痊愈。”
“丽蓉,没想到你对我真心。”
“朱咪,真没想到你那么笨。”
“就这样?连再见都不说?”
丽蓉答:“他有说,你没听到而已。”
“一切都怪我自己?”
“当然,成年人,又在欢场打滚,只有怨自己。”
“可是,我们之间,确有盟约。”
“是,”丽蓉说:“深情款款,每次话别,深深吻你的手,恋恋不舍,说会永远地爱着你,千言万语,随那白云飘过,欢场无真爱,朱咪。”
“那不是欢场。”
“看,否认事实,你当时多开心多欢畅,还说不是欢场?”
我用手捧着头,再不愿张开双眼。
“朱咪,振作,失恋算什么。”
“归宿——”我呢喃。
“你便是你自身的归宿,你以为罗光甫太太那么容易做?你想仔细点,他是三世祖,伸手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丽蓉说的对。
她把面盆放在我身边,“要吐往这里头,别吐到地上,酒醉呕吐物比狗屎还臭,历久不消。”
我啼笑皆非,“走,走。”
她笑,“你外婆也已经不在,你不爱自己,就没人爱你了;没想到吧,我会成为你的指路明灯。”
“走,走。”
丽蓉说:“往好处想,罗家不会到处把你当笑话讲,你还记得如茵吗,分手三年后,那男人还把他们亲热照片到处传给人看,好叫她难做人,还扬言会一直臭到如茵六十岁生日。”
我把丽蓉推出门去,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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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镜子面前,转过身看,我背脊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我分明觉得火炙剧痛,那把匕首,插在我第四对肋骨之间,伤及左肺翼。
我把手伸转到背脊,用力把刀拔出来,我倒在地上,我喃喃背书:“身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修身在正其身。”
我呕吐起来,身体抽搐。
如果不坐直,会被吐出的秽物窒息,我爬到沙发上,失去知觉。
也许是沉睡了,载沉载浮,隐隐约约,听见电话响,这也许是罗光甫,他的电话来了。
我想挣扎去听,可是手足物理,铃声一直响。
铃声终于停止,我又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只觉得阳光刺着双眼,有人轻轻拉密窗帘。
“谁,”我声音沙哑,“是张妈吗?”
“是我。”那人走近。
我意外,这明明是苏杏的声音。
她扶我起身,递来一碗醒酒药汤,我一闻药香已觉宽怀,一口气喝半碗。
一看身上,已换上干净衣服,“麻烦你了。”
苏杏微笑说:“我这才知道什么叫烂醉如泥。”
我也讪笑,“可是扶都扶不起来?”
“不,咪姐一向有骨气。”
公寓内喷过空气清新剂,一场梦已经做醒。
呵一场春梦,一般人嘲弄他人不自量力叫“你做梦呢”,我就是那个人。
一觉醒来,一无所有。
我问:“有没有找我?”
“丽蓉姐姐叫我过来看你,她问候过你,妈妈也来过。”
“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两日一夜,好睡好睡。”
“我还以为不会醒来。”我自嘲。
“妈妈也时常希望她会一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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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常常那样讲。”
苏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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