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岸佳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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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月亮的美,却也深深明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那我们尽快订婚?」白亚农满怀希望地问。
林雪昭低下头,望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他真的爱她?
她又真的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裂开条细缝。
白亚农脸上的惶惶不安,和稍早质疑她的愤怒神情,像一丝毒液浸入她心底憧憬著互信互爱的爱情神话。为什么她的心,也被不安所攫住?
随著白亚胥的归来,白宅不似以往平静。
他会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她这颗棋子又将扮演著什么样的角色?
「好。」林雪昭扯动嘴角,朝白亚农浅浅一笑,梨涡婉约,就连白亚农都望不见她笑容底下的担忧。
*
一个春天过去,林雪昭以为会有人对她和白亚农的订婚提出意见,意外地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整个订婚从筹备到执行,格外顺利。
林雪昭默默感谢老天爷的垂爱。
就算王玉枝眉宇之间仍透露出对她的寡淡,她也不在乎。
她想要的本来就跟别人不一样,在大观园里,平淡的日子就是一种幸福。
但她并没有天真的以为从此就可以过著一帆风顺的生活。
如今她是日本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白家孙媳,无形間也肩负著比以往更沉重的责任。
偶尔她得陪王玉枝出席些重要的商业场合。
另外,白亚农除了专心经营茶庄,尚会拨出更多时间陪她,但他的目光总是闪烁著欲言又止,那股欲言又止,常常会令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的无话不说,变得突然的沉默。
林雪昭知道白亚农还介意著那日春子指控的事,她却无心再解释说明。倘若他不信任,就是对她人格清白的质疑,怀疑的种子要是深植他心,恐怕不是解释就行,而是要用更多的行动证明。所以她用加倍的嘘寒问暖来增加对方的安全感。
她哪里知道,这更加深了白亚农的芥蒂,认为她是因为罪恶感在补偿他。这些日子来,他时冷时热,两人的感情看似风平浪静,却又处处有触礁的可能。
白亚胥也突然凭空不见般,多日不曾出现她的面前。
这日,林雪昭在香案前祭拜完白家的祖先,走出祠堂,经过栀子花香满溢清幽的长廊、细雨轻洒的池塘,便听见一阵娇语喧笑,隔著一个穿堂,从对面的厢院肆无忌惮、大剌刺地传出。
那是西院,白亚胥的居所。
她的身子在转角的亭廊驻足一会儿,很想装做听而未闻地走过去,但继而想到老夫人可能随时拜访完亲族回来,又迟疑地留步。
她该不该去告知白亚胥,老夫人非常不喜欢艺妓进入白宅?
明知道她的劝谏可能换来讪笑,但林雪昭仍觉得应该告知,就当还他曾经救过她的人情,往後他要怎样便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她缓缓往西院步去,隔著一扇门窗,能清楚地听见里面的绮语。
「嗯……不能喝了,再喝下去,人家到时候被白少爷宠爱,会像只死鱼。」艺妓娇嗔著。
「但你现在很像只水蛭,把我攀得快不能呼吸。」白亚胥的声音传出。
「哎呀,还不是白少爷英挺俊邪,害得美子的芳心小鹿乱撞。瞧你,把美子衣服都脱了一半!」
听到这儿,林雪昭颦眉,却不许自己打退堂鼓,举手敲门。
「进来。」白亚胥肆无忌惮地没问来人是谁。
尽管对於里面的情形早有想像,但林雪昭一进到布著寻欢作乐气息的房间,见到两位艺妓衣衫不整,以及白亚胥一身脱轨荡放之气地狎玩著艺妓的身体,仍无法自抑地微微脸红。
她赶紧把目光盯在白亚胥的脸庞。
在瞧著他的眼时,她心没来由的遽跳了下。
「你来做什么?」白亚胥不乐被打扰的皱起眉。
「我是来告诉你,奶奶快回来了,她不喜欢不是白家的人在这儿。你让她们走。」林雪昭委婉地道,心底安抚自己;她没必要不安,袒身露体的人又不是她。
「很不凑巧,她不喜欢的事,我偏偏很喜欢做。」白亚胥漫不在乎地咧嘴一笑,目光放肆地梭巡著林雪昭全身。
「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别有目的。如果你不想在目的达成前就回去美国,应该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她的眉目显示出她的局促。他那样大刺刺的目光令她很不自在,仿佛她跟那两个艺妓同样的衣衫不整。
说穿了,是她自己忘不了那一夜。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总是最易打动人心。
她忘不了的,不是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暧昧,而是似敌似友的气氛。
那一夜,他救了她,无形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忍痛让她为他缝了道丑陋的伤口,莫名其妙地朝她笑,那笑虽带著轻蔑,但她就是忘不了那其中自我挖苦的意味。
是女人天性中的母性作崇,或是她过於泛滥的同情心?她竟天真地生起想救赎他的意念……他,终究是善良的,他的生命不该被仇恨占满。
「你想用这副菩萨表情,感化恶魔之子的我?如果是的话,你恐怕得加把劲,因为我的怨念很深。」白亚胥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俊秀的脸庞流露出浓烈的嫌恶。
「凡事都能化解。」她镇定的注视著他。
「你是救世主?凭什么这么相信?」他嗤地一声,相当不屑。
「被仇恨占据又有什么好处?」林雪昭反问。
「好处可多了。要不要我告诉你,恨能让一个人活下来。」白亚胥脑中一闪而过她独自在雨夜中等候白亚农的那幕。
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从小到大,唯有那一回,是他一生中永难遗忘的记忆。那一夜,她脸上的执著与贞定,恍若生生世世都不会改变。
「你并不快乐。」她柔声道。
「白家的林小姐又活得快乐了?话说回来,我也没心情去管你快不快乐。你少碍著我,离我远点,听见了吗?」白亚胥用著相当嫌恶她的语气。
她直直瞅著他,瞅得他的心浮浮躁躁的。他眯起眼,觉得空气比她进来之前更热了。
一阵风吹来,将他被两个艺妓扒开一半的衣衫吹扬,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他不甚在意地任由其中一个艺妓趴在他的身上。
「你就听我这一次。」林雪昭把眼睫瞥向别处,觉得他们的举止过於败俗,没瞧见白亚胥对她的表情很不以为然。
「白少爷,她到底是谁?干嘛夜郎自大要你听她的?」红衣艺妓不悦被冷落,强行扳过白亚胥的俊颊,左亲右吻地撒娇问道。
「没常识!别只懂得在艺馆里陪酒,偶尔也要翻翻报纸。眼前的大美女就是白家未来的孙少奶奶,白亚农的未婚妻。」白亚胥啐道,任由两个艺妓像八爪章鱼解开他的衣服,噙吻著他赤裸的健臂与胸膛。
林雪昭轻叹,「我言尽於此,听与不听,抉择在你。只希望你还是把仇恨放下。」她转身欲走。
「被人不闻不问、死活不管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能说得轻松!你以为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的?」她的身後传来他心有不甘的冷言冷语。
她回身,望见他脸上的妖野愤恨。
「凭什么同样都是白家的孩子,我却要被算命仙的一句话定终生?我不服,也永远不会原谅那些人!」他瞪著她的眼神几乎要吞没了她。
对於她的不了解,他的胸口像刀划过似的。
一个人的心思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要有多复杂也行。
他的心思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以分辨?
想要利用她来报复白亚农,又想要她了解他,暗自希望她那一夜执著而沉静的温柔是为他,不是为白亚农……为此,他憎恨起自己。
为什么会对她有所牵挂?他到底想要她什么?他就只要她用那温柔的眼神望著他这么单纯?她的温柔或许也不只为白亚农,而是天性如此,但……但……
「你说的严重了,奶奶供你吃住,还让你在美国念完大学、硕士。」林雪昭再度试图解开他心中的结。
「你真的自以为什么都懂!」白亚胥冷笑,俊秀的脸仍是愤世,却将话锋一转,「我看你还是赶快走吧,免得你敬畏的奶奶回来,看见你在这儿,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不会懂的。她这么良善的人,走不进他的世界。
林雪昭皱起眉,思忖该如何以对。
他是在替她著想?
「白少爷,别理她,继续我们的游戏。」紫衣艺妓缠著他道。
她为什么还不走?白亚胥胸口凝聚著股烦闷,更加地放荡。
「哈哈……白少爷,你这样上下其手,有人瞧著呢。」
「她爱看,就让她看。」白亚胥右手一揽,穿红衣的艺妓滑入他的怀里,他的嘴便凑上。
林雪昭再也看不下去,正想转身离开,却瞥见忙著吻白亚胥的紫衣艺妓,手里拿著一块她非常眼熟的翠玉,外观、色泽都很像她父亲的遗物。
「我的玉!」林雪昭心急之下,没想那么多便上前将它夺过。
「喂,你干嘛抢我的东西?这是白少爷给我的。」
「不,这是我的——」林雪昭急切地望向白亚胥,这一望才忆起她父亲的遗物早被春子击碎。
那么,这块玉是怎么回事……
「你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抢别人的东西?我说了,这是白少爷赏给我的。」紫衣艺妓见林雪昭大失所望,趁机抢过她手中的翠玉,还用力地推开林雪昭。
林雪昭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地。
旁边的方桌被她的跌势牵累,摆在上面的名贵花瓶危危晃动,在猝不及防下,落下重击到她的头。头晕目眩之际,她闻到一丝最害怕的噁心血腥味。
两位艺妓被白亚胥冷眉竖目的表情吓了一大跳,这才惊觉闯下大祸,连忙用双手颤抖地拉拢好身上敞开的和服,逃离犯罪现场。
原先态度慵懒的白亚胥不去理会那两名艺妓,以最快反应在第一时间内,健步如飞来到林雪昭的身旁抱起她。
他等不及去请家庭医师前来白宅,直接抱著她奔向外边。
在这世间,除了报仇,他不曾确切渴求过什么人事物,他应是毫无弱点的。
如今,他的心被捅了一个大洞般。
於是他明白,他是个有弱点的人。
他的弱点,是她。
*
白色的医院,上等贵宾病房。
这个楼层远离普通病人干扰,拥有幽静的舒适良好环境,一般是为政商名流提供隐私的空间,如今它被白亚胥整个包了下来。
「应该重视她的人没来,不该重视她的人倒是急得焦头烂额。你对白亚农的未婚妻到底有什么看法?」舟桥彦,被白亚胥钦点为林雪昭看诊的主治医师,一身白袍地在站在白亚胥身边。他们两个人同时站在病床前,看著麻药尚未褪去、仍未醒来的林雪昭。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亚胥的视线仍然锁在床上的人儿。
「你对她很在意,已经超出小叔对未来大嫂的关注。」舟桥彦直接把话挑明。最好这句话能打断一段孽缘。
白亚胥没说话,冷眉一扫,大有「那又怎么样」的意味。
「亚胥,别忘记晴才是你的未婚妻。有了舟桥家的帮助,你才能复仇。」舟桥彦对白家的事略略知晓。
他和白亚胥在美国求学的时候,曾当过一学期的同学,那时他们同念商学院,只是後来他转攻医学院。基於知交情谊,加上妹妹舟桥晴深爱白亚胥,他才出面义气相挺。
「我想做的事,有没有舟桥家,都一样会做到。是朋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就别说那么多。」白亚胥一脸不以为意。他是真的不在意,他既有实力,也没笨到把所有的宝押在舟桥家。
少了舟桥家的帮忙,他的计画只是慢点实现而已。
「事关我妹妹的幸福,我不能眼睁睁见你爱上别的女人。你这么做,只会令事情更加错综复杂。」明知白亚胥太不驯,礼教规范对他起不了作用,但舟桥彦仍尽力劝著。
「彦,我还以为你了解我。我还会怕事情错综复杂吗?」白亚胥语气冷得冻人神经。
他就是他,天地间独立的个体。
亲情羁缚不了他,友谊左右不了他。
那,爱情呢?他还没爱过任何人。包括他母亲。
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个笑吟吟的小女孩把她心爱的布偶给了他。那个天真的可爱笑脸像个护身符也像魔咒,他走到哪跟到哪。
她没在分离许多年後的重逢第一眼认出他。
她没认出他,他却由那身不沾染世俗的无瑕气质认出了她。化成灰都认得。
而她现在不省人事,不烦恼也没有半点愧疚地躺在他的面前。
林雪昭被杖打的那天,由她一闪即逝的惊讶表情,就表示她没想到他是白亚胥、白家被流放的二少爷。他脑中盘旋不去的问题是:为什么他能认出她,她却没有?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她卷进来?」
舟桥彦试探的声音,打断了白亚胥的思绪。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先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白亚胥淡淡地道。
他自有狂浪的一面,那是与生俱来的。但随著回到白家的日子越长,他也渐渐展现出沉稳不凡的气质。
「我知道你一定会叫我。现在你的眼中除了她还有谁?」看来他妹妹有个非常强劲的情敌。
舟桥彦正要无奈地离去,却被白亚胥唤住。
「彦,她什么时候能醒来?」白亚胥望著林雪昭,移不开视线。
「早该醒了。她体质虚,所以慢些。」舟桥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