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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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脱俗的分数震惊了老师跟周围的同学。从那个时刻起,我就开始骄傲。只是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成就我的孤傲的,是周围小朋友刻意的疏远。也因此,我得到了更多的父母的垂爱。他们都对我寄予厚望。“咱们的小喆是个天才。”母亲说,“妈妈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啦!”我很自豪很骄傲,不知不觉地我变得比一般的孩子敏感脆弱。
可是,我长大了,家已经再不能满足我了。渐渐的,母亲的话已经不再使我感觉骄傲和自豪,相反,它变成了日益沉重的压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比别人优秀,但明显的,我需要友谊,需要爱情。
这些小岩都满足了我。他让我感到生命如此新鲜,又充满阳光。我迫不及待地贴近他,把全部的热情跟执著都奉献给他。
我跟他学会了不羁跟轻狂;我模仿着他的大度与豪迈。后来,这些都成了我性格中的一部分。
我摸了摸下巴——这是刚要长出胡须的小岩喜欢的动作——发现它已经瘦得尖削。小岩是我身体、精神的一部分,不能分割。
不知道谁说过,快乐总是短暂的。
我不愿意承认,在分手的那一刻所有的信念都崩溃了。其实我对他应该更坚定一些,更信任一些。其实事实是,“分手”二字不是他说的,而是我心中沉积已久的声音。
我看到过别人对同志的鄙夷。记得一次在网络上闲逛,在一个普通的聊天室我略微透漏了自己的性向,侮辱跟谩骂立刻滚滚而来,哪怕我立刻退出,仍不断有人用小窗传送些污秽的字眼。
那时我才明白,对我微笑的人,他们所谓对同志的宽容都只不过是一层虚伪的面具。在网络这样虚无的空间,人们才能肆无忌惮的表现出真实的厌恶。
同样,我也看过别人对同志的猜忌;社会对同志的不认可……我害怕未来。小岩跟我都是平常人,没有一点点任性的权力。尤其是他,这个眼高于顶、永远不会屈居人下但却毫无背景的小子,他要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害怕我的爱带给小岩的是毁灭。
所以,我承认,分手是我心情的沉积。把我送上癫狂的,让我痛不可支的是我自己——是我不得不把内心撕裂成两半的绝望——我爱,我不能得到爱;我爱,我不得不遏制这爱——而非那个白痴的恶作剧,更不是小岩的莽撞。
因为害怕的,没有信心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而这担心,这害怕,这撕裂的绝望有人懂吗?
28(完结)
28(完结)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错了还是对。我原以为他能很好,一直很好的过活。请你,小岩,别恨我。
我不恨夏志冶。他只不过是另一个绝望的人。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隐藏的悲哀只有同类才能嗅得出。本以为,我们两个失意的人可以相互搀扶着走过我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段路,可事情发展得令我始料未及。在我最寥落的情人夜,最孤单寂寞的时刻,故事发生了最难挽回的转折。那夜之后,一切都失控了。
我想,夏志冶面临的困境也不会比我更轻松,我不知道他是否咬牙走过了那一路崎岖。请你,夏志冶,也不要恨我。
我带着一身莽撞的不羁,青涩的执著犯下这辈子最大的错。我想过今后把身份跟家人曝光的场景,可总是准备不够充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我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在父母一片慈爱的、期盼的目光中咽下去。我只是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让两个老人更措手不及。
其实我是没有脸面苟延残喘的,每当我想象着那可怕的事情发生的场面时,都这么想。我觉得我应该在老父的坟前长跪不起,我想在母亲的面前自寻了断——我以为我永远,永远也看不到那曾经慈爱的目光了,我也永远不再是他们的自豪和希望——可是,我连看一眼他们的勇气都没有。其实,我在接通那个电话的时候已经崩溃了。岁月对我来讲实在太漫长了。如果在那个时候被诊断出癌症,我会欣喜若狂。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
为什么会让我再次不切实际的坠入悖德的爱河?
现在我百病缠身。因为视网膜曾经脱落,所以我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在计算机面前过度操劳;因为做过了胃切除手术,所以我不能再饮食无度;因为浸润性大肠癌,我没有明天。
因为没有钱,没有工作能力……因为前面的一切,我……不如……死吧……
今天的天气实在好,日落的黄昏也这么漂亮。
太阳好像一下子就滑下了地平线,在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桔红的天际就变得苍蓝。真是……漂亮。在这样的天气里,谁会想到死呢?
我挪下床——这几个动作一点也不轻松,因为我术后没有好好活动过下肢。铝合金的窗户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抓到似的。从窗子往下看,发现地面不是非常遥远。不过我想对我是足够了,因为我现在很虚弱,虚弱的眼前发花。
发花的眼睛影影绰绰地看到地面晃动的身形。五官根本都看不清,瞳孔里反射出的只有那头白发。是谁的母亲提着饭盒来看望自己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躺在病床上张望着门口,等着天下最无私的关怀?
不知道这两年间我的妈妈是不是也花白了头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日日盼着不成器的儿子回家?
——对你的母亲来讲,这世界上无人能代替你。你是她剩下的半生中最重要的人。如果你真的觉得对她愧疚,那么,逃避和任其自生自灭只能让你对她的伤害与日具深。——
那女人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力气顿时泄得无影无踪,我软软的滑倒在窗前。是啊是啊,我知道错了,可是现在我哪里来的勇气?哪里还有机会!
让我怎么办啊!
我也记得小岩的父母,他的双亲怕是天下最乐观的人了。他们一家三口为了小孩能不能喝酒会举手表决。表决了过后他妈妈会罢工来示威。一家人在吵吵闹闹中过着平安幸福的日子。
平安,幸福。
可是现在……他们脸上还会有笑容了吗?
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有没有时间把他们眼中的泪抹除?
我还能活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三年五年?
我的医药费谁来负担?我即便是活着,那么生活谁来负担?如此说来,活着,只是给他们徒增烦难而已!
还是尽早结束实际些吧?
跨坐在窗台上,我却迟迟的无法作最后的决断。我深知这一步跨下去我便再也不能回头。妈妈面临着再一次的伤心欲绝。我想象着她的泪眼婆娑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活也难,死也难。我该怎么办?
稀稀疏疏的星星好像是在告诉我,夜还长。
“小哲!……小哲……你……你回来……”
是于胜宇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还是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几个人影站在门口,大多是白衣服的。
“还好,赶得及说再见。”虽然看不清,但是我知道该对谁微笑。“你,也不要恨我了,好不好?”我微笑着说。
“不,不要!别跳!小哲,回来吧,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我不恨你。我爱你!”
他的声音急促而真挚。可这真挚让我受不了!
“别说……别说你爱我……不要说!”我忽地头疼欲裂,双手捂着耳朵。“你不爱我,你不爱!”
他好像是说了什么,我听不到。他向前走了几步,被我阻止在房间中央。
这个距离,我能看到他在说话,他说得很激动。我想他在辩白,他知道他的感觉,他知道他爱我。他的眼神,他的温柔,他的动作不是最好的明证吗?!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感觉呢?”我问,“不要接近我!请你!我害怕你!”
他的眼里满是惊愕。
“你付出了很多,很惨痛,是我害的你,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恨我啦,我也没什么值得你来恨了。”现在我整个人就是堆垃圾,没什么能被剥夺了。“你以为你爱我,可是你不爱。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对我?”
为什么一个爱我的人会毒打我?会强暴我?会毁灭我?
我想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我强迫自己忘了的,因为太勉强,以至于每每记忆被掀起一条缝我就头痛难忍。可是,身体都记得,就算我再努力,它都记得。
我的心跟意识分了家,我成了疯子!
在意识的最深处,我最惨痛的经历不是被不相识的人鄙视,被不相干的人辱骂,被无关紧要的人虐待——这些都不重要的——我很痛,很痛!不管我看来多软弱,多堕落,我也是七尺男儿,我背伦背德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可是,他却一再从肉体到精神上来伤害我!
每一次,他在我的身上施虐,我都心如刀绞,哪怕那时身体是麻木的。
不,他不是爱我的。否则,怎会如此伤害我?
又为什么,我爱的人会这样对待我?
当我把心中的伤痛强行掩盖后,面临的总是比被凌虐更惨痛的局面。遗留的伤痛照例把千疮百孔的身心毁得更彻底。
他不爱我。从来不曾。
“小哲……”他的声音颤抖着,“小哲,你听我说,我……我……”
我很痛苦,你知道么?不,我不怪你。直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我也不怪。恕我,不能告诉你,我其实很爱你。我一直,很想念你,很怀念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尽管它不是那么完美。我看着眼前的人,原本,他应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是我的依靠,可是,现在他是我最迫不及待逃离的原因。
对我的身体,我的爱,我都很绝望。
“谭喆,你又要逃离了吗?”伊青的声音缓缓地道。“从学校逃走;从历安岩的身边逃走,从于胜宇的身边逃走,从这个世界上逃走。”
她总是能窥透我。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聪慧的女子?我暗叹。
“谭喆,我叫伊青,是心理咨询师。也就是国外说的助人者。”
她的话让我仲然变色!“为什么你要装作护士骗我!”我怒道。我是那么的信任她!信任王政!原来,天下除了小岩,我根本就没任何一人可以相信!
怪不得一切巧合得就像是演戏!怪不得他们配合得能这么默契!
怪不得!
小岩,原来除了你我竟无人可信!我是该悲哀,还是该大怒?!
“小哲,你听我解释!”于胜宇忙道。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伊青阻止了他。“请你们稍微离开。”她对身后的医护人员道。
众人犹豫着。
“小喆,允许我走近点吗?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听到你的故事的,是么?让我走近你一些。”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要玩什么花样。
“以我的力量,是阻止不了你的,是么?而且我也知道,就算凭蛮力这一次能把你拉回来,也阻止不了你下次,下下次的,是不是?”她看着我,把双手向我展开,这是一种相当真诚的姿势,最起码,这个时候她给我这种感觉。
她有什么要讲给我听?是要挽留我吗?我犹豫了。
“再相信我一次?相信我。”
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蛊惑力。我点了点头。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于胜宇似乎要跟过来的,但被她阻止了。
“我向你道歉。虽然我没说过刻意欺骗的话,但是,我出现在你面前是顶着护士的身份。”
她在说什么?有意义吗?为什么要说给我听?有必要吗?!
不,他们伤害我都不需要理由,从来不需要!
“助人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建立信任关系,我却明显的违逆了行规。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个更好的心理专家,如果你要换人的话。”
“你们都滚开!我不需要!我什么也不要!”我摇摇头,身子向窗外倾侧,找到一个着力点,我就可以飞身一跳了。他们让我彻底失望了。还有人可以倾诉,可以信任吗?
“你有!你有需要!”伊青似乎看出了我的打算,急促地道,“你牵挂着你的家人,历安岩的家人!我可以帮你!”
这个女人!
我怔怔的看她,“不,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小哲,我……”
伊青阻止了于胜宇的辩解。“小喆,在我决定接这个病患之前,曾经在医院见到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容貌非常出众。他在做血检。他说他的朋友眼睛受了伤,他不知道到底伤得有多严重。没人跟他讲过他的病情。他说他的朋友要做手术了。他看过电视的,电视上常说眼睛受伤了要移植角膜,买角膜需要很多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