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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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悠然端坐在屋子正中央的人,赫然便是楚逸岚。俊郎的面容上带着熟悉的狡诈笑容,一身的明皇龙袍愈发衬托出他逼人的光华。
“总算回来了,朕等了好久了。”他端起趁着主人不在不告而取的茶杯,浅饮了一口,“一进小院,葡藤满架,茶是今春新摘的龙井,阿显你过得很惬意嘛。”
抱起狐狸,李显快步像里屋走去,经过楚逸岚身边的时候,一言未发。
这种忧喜参半,苦涩俱全的心情,又能说些什么?三年前的我,放下你,等于放过了自己;三年后的你,还是不懂得对我放手才能放过你自己的道理吗?
寻来,只能让彼此烦恼,又何必呢?
程令遐追求酒楼老板娘的时候,曾经每日正午必去酒楼用饭,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和他的智商有着显著差别的楚逸岚,如今用的,却也是同样的笨法子。
既然是笨法子,自然不会有效。
市井中的一个女子尚且不为这无聊的牛皮糖战术所动,何况是抛开尘世,与海洋为伴的李显?
躲在柜台后面的李显暗暗想着,程令遐的热情追求持续了三年又两个月七天,楚逸岚的耐心又能持续多久呢?
并不是期待,他对自己说,只是好奇而已。
除了第一天之外,之后的日子里楚逸岚都是便装前来,门外不见一名随从。不过李显知道,数百御林军早就紧紧包围了他的住处和这间与住所相连的酒店,昼夜监视,防他脱逃。
真的不肯放了自己吗?李显冷笑,纵然没有了武功,只要他想走,就无人能拦,即便是坐拥天下的楚逸岚。
搬着手指数着,楚逸岚那嬉皮笑脸的耐心将将维持了七天。第七天的晚上,隐藏的侍卫现身,一排排堵在门外,换回了龙袍的楚逸岚走进屋内,一脸的威严。他说:“阿显,朕没有时间等下去了,今晚朕一定要带你回京,即便是使用武力。道歉的话,以后的日子朕再慢慢对你说吧。”
李忻恬捋起了袖子,咬牙切齿:“你敢!师傅,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李显伸出一臂拦住了他。单以武功而论,现在的李忻恬未必输给楚逸岚,可是计算上屋外的御林军的话,李忻恬的话便不再可信。何况,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徒弟的保护。
“楚逸岚,王位我已经给了你,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又何必苦苦相逼于我?”
“阿显,朕知道自己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气要恨,朕都明白。事到如今,朕再巧舌如簧的说什么甜言蜜语想必你也不会再轻信。和朕走吧,朕的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一次,楚逸岚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也没有气你恨你。”李显晒然一笑,“和你走?然后呢?你能向宫中其他人说,从前的那个显帝其实没死吗?无非是你继续坐拥你算尽机关得来的天下,而我呢?藏身皇宫的一角,作一个没有自由的秘密情人吗?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再像颗棋子一般任你摆布?”
“你就在担心这个?朕在宫外给你建一处寓所。”
“那没什么区别。不要太贪心,占有了天下,你该知足了。”
李忻恬瞪大了眼睛看看李显,又看看楚逸岚,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什么爱情?什么真心?原来师傅竟和楚逸岚……
如果不是听到李显在坚决的拒绝对方,他一定会抓狂的叫起来。可是眼前的凝重感却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显偏转头,躲避着楚逸岚眼中闪烁的不舍。自己变得无情了,而他却变得多情了,;自己用三年的时间去忘记爱情,他却用三年慢慢爱上了伤害过的人。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又会落入温柔的陷阱,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朕绝不再放你离开,阿显你是个惊才绝傲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朕一人才能与你匹配!”
“可是我想作的,却只是个普通人。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成白骨,是非成败转头即是空,没错,你楚逸岚的聪明才智确实不在我之下,如今更是傲视天下的天子,但是某一部分,我们太像,你把权势看的太高,我又偏偏把自由当作最重,爱情在于我俩,都只能摆在次席。没有人肯让步,就因为这样,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的一片心意我只能敬谢不敏。走吧,楚逸岚,别逼我翻脸。”
楚逸岚闻言失笑:“翻脸?阿显你现在还有可以和我对抗的力量吗?乖乖和朕走吧,真的动起手来,朕怕伤了你的宝贝徒弟。”
李显冷笑:“三年前离开你后,我去了江南,在那里无意间得到了一封信,从中发现了一件天大的秘密。”
楚逸岚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凝重起来。
“信是你写给我大皇兄李烈的,你教他借助忽儿敕国的力量篡位,帮他制定了详尽的计划,还愿意提供唐门毒药。后来在我的婚宴上,无数大臣因而被毒死,而后忽儿敕国更因此强大了势力,侵入中原,揭起了一场战祸。而你,既是这场战乱的幕后导演者,更是唯一的受益者。原本已被我极力打压沦为阶下囚的你,趁此机会不但翻身成为了民族英雄,日后更踏上了这个帝位,对也不对?”
阴鸷的眼神笔直的射向李显:“你在威胁朕?”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是吧。这几年天下初定,人心思安,只要你能兢兢业业作个好皇帝,原本我是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的。只是,你不该逼我,这是你自找的。”
“信呢?”
“当然不在我身边,只要你放我走,从今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人看到这封信。”
楚逸岚紧紧的盯着他,似乎要用眼神在他身上穿出个洞来。时间在对视中凝滞了,过了好一会,楚逸岚终于咬咬牙,道:“好,朕放你走。”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李显的心却莫名的一沉。楚逸岚对他,真的爱了,却爱的还不够深。在他的心中,至高无上的仍然是那张龙椅。
回头看看一脸喜色的李忻恬,又对楚逸岚一抱拳:“多谢了,李显尚有一事相托。”
“说吧,反正朕现在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请你带忻恬回京,妥为照料。”
“不要!”话音刚落,李忻恬已经伸展铁箍般的双臂,紧紧搂住了李显。圆圆的大眼睛中闪着哀求的神色,“为什么要抛下我?”
“因为你要向我要我给不了的东西,放手吧,忻恬,跟着楚逸岚走,对你对为师都是最好的。”
“我不放!”双臂反而收得更紧。
楚逸岚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诡笑。
李显一叹,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能让他死心吗?
“好吧,听完我下面的话,要是你还能不放手,我便带你走。”
李忻恬不解,呆呆的望着他。
“你的父兄,其实都是我在位之时,派人暗杀的。”
像是被凭空而降的闪电劈到一般,李忻恬的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登登后退几步,木然望着他。
“骗我的?师傅你是想甩下我,所以采用这种谎话来骗我死心的,对不对?”
李显摇头:“你想想看,你父亲与我有杀母之仇,他落在我手中,我焉能放过他?”
少年的脸在一瞬间扭曲了,仇恨的目光射了出来,右拳紧紧的握了起来,指甲刺进肉中的时候,鲜血淌了下来,一滴滴的滴落。
知道李忻恬武功了得,楚逸岚一个健步挡在了李显面前。
可是李忻恬却丝毫没有移动脚步,紧咬着苍白的下唇的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对抗着内心的矛盾痛苦。
“最后两个要求,帮我照顾我养的那只狐狸,然后,借我匹马吧。”李显对楚逸岚说。
提着行囊踏出房门的时候,李显没有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道“再见”。马鞭带着钝响落在马身上,枣红马嘶鸣着展开四蹄,尘土飞扬在身后。当四周的景物快速向后倒退的时候,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了李忻恬撕心裂腹的叫喊。
“师傅”
肯叫他声师傅,那么便是原谅了吧?
在之后的两年中,这声音时常萦绕在李显的脑海中。
这一次,真的是孤身上路了……
细细分辨,才发现在李忻恬的叫喊中,竟然掺杂着楚逸岚爽朗的笑声。
阿显还是阿显,依然走的那么潇洒,那么绝情,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霞。
回京后楚逸岚承认了李忻恬的皇侄身份,重封其为安亲王,位列众官之首。其时,程令遐的继父已入朝为官,举家迁入京城,程令遐本人却没有担任任何职位,继续着他的米虫生涯。虽然公务繁忙,每月总有几天李忻恬却都要出京,漫无目的的寻找李显的下落。他没有再次请求若离君的相助,这一次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师傅。
其实纵然寻到又能如何?诸如这类的问题李忻恬却从来没有想过。
两年的时间就这样静静的流过,如涓涓溪流远走,不留半点痕迹。
第五章
楚逸岚即位后的第六个年头,一支新的宗教在南方悄然崛起。拜日教原本只是江南小镇上流行的一支新兴宗教,教主据传乃日照大仙转生,有无上法力。创立之初,信奉者不过江流镇上数百愚民,朝廷并未加以关注。仅仅三年时间,拜日教竟逐渐席卷江南,信徒与日俱增,力量不断壮大。至此朝廷再也不能坐视不理,遂派出安王李忻恬带领大军,前往剿灭拜日教。
此时的江流镇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江南小镇,整个镇子都已建成拜日教的总部,远远望去,城墙高耸,俨然一座防守森然的军镇,方圆共达数百里。
大军到来后即可开始攻城,出乎李忻恬的预料,先锋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入了城镇,然后却在镇中迷路,最后遭到敌人伏击,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据逃回来的几个兵士说,镇中高墙遍布,犹如迷宫,其间布有几处密林,进入后便如同在原地打转,再也走不出来。敌人兵力似乎并不如何之强,只是不识得镇中道路,加上敌人又不知藏于何处,实在无法对付。
李忻恬听了一惊,本以为拜日教不过江湖乌合之众,如何能与朝廷精兵相比?大军到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踏平拜日教。没想到第一场仗便即惨败,损兵折将众多。
李忻恬不敢再贸然进军,只能让大军于城外叫阵。大军包围江流镇七天,敌人却始终不出城应战。十万大军每天消耗粮草无数,却未建尺寸之功,朝廷中屡有言官弹劾安王无能,李忻恬陷入了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的困境中。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第八天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转机到来了。
这晚李忻恬正和众将于大帐中商议对策,突然一个兵士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一卷画卷呈了上来。
“禀将军,刚刚军外来了个男人,要属下将此图交给将军。”
接过画卷,打开的刹那,李忻恬呆住了。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江流镇的地图!
“是谁送来此物的?”
“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多岁,京城口音。开始属下不肯帮他私传物品,他说,他是将军的师傅,属下才……”
不待士兵说完,李忻恬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大帐。
李显来到江流镇是在一年半以前,那时拜日教仅是初具规模,江流镇的改建也刚刚开始。这里只不过是李显流浪途中的一站,会留下来纯属巧合。只是因为他身上的盘缠用完了。于是李显在这里寻了份厨师的工作便暂时留了下来。本想存些钱财便走,但是他却从拜日教诡秘的行事中嗅出了谋反的味道。古来借宗教为名聚财联络继而谋反者不计其数,李显相信拜日教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闲事,真是不想管,却又不能不管。
有时也觉得自己好笑,王朝异主,天下早已不是他的了,为什么还要操这份无谓的心?
李显便以厨师的身份留了下来,潜伏教中,悄悄画下了这副地图,不仅详细画出了城中迷宫路径,各处陷阱,就连兵力部署也一一标出。
改建后的江流镇是拜日教的王牌,有了此图,朝廷必胜。
空荡荡的军帐中,李显无聊的数着时间。
来送图的时候,他已想到李忻恬多半会追来,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囚禁自己。
他也曾经想过,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李忻恬是会欣喜的扑上来,还是会痛斥这个绝情的师傅?结果他却只是静静的站在距自己一步之远的地方,用复杂的目光无声的凝视着他。
五年前的小徒弟还是个蹦蹦跳跳全无心机的孩子,两年前的徒弟好像即将成熟的果实,透着青涩的光泽,今天的李忻恬却已经懂得用眼神挥发无声的沉重感。年幼的孩子终有长大一天,再次重逢的李忻恬不再眉飞色舞的说话,不再动不动就像只大狗一样扑到他身上,在李忻恬那双开始积淀起浓重色彩的瞳孔中,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属于成年人的危险气息。
说是囚禁,只不过是派人守住军帐,不准他外出,衣食并无半点怠慢。
送饭的兵士不与他交谈,李忻恬也始终没有出现,他只能隔着厚厚的军帐聆听着外面的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