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字也开始哭泣:天舞-青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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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子晟又来樨香园，却自己先开口，告诉她一个消息。
&ldquo；过两天，我要去高豫皇陵祭祖。&rdquo；说着给青梅解释，这是三年一次，极庄严的大典。要宿在陵寝，斋戒七日，加上来回，总要半月才能回来。
说完，略为一停，又加一句：&ldquo；我会嘱咐如云，让她多过来陪陪你。&rdquo；青梅自然有几分不舍，然而想了一想，觉得半月也不算长，随即释然。何况还有最后一句话，体贴之外，能有如云相陪，本身就让青梅感觉十分欣慰。
果然子晟起程的当天下午，如云就到樨香园来。她是平时也常来走动的人，熟不拘礼。到了园子里，见丫鬟们要过来招呼，忙摆摆手，朝里一指，又把手指往唇边一按，意思不要做声。丫鬟们便笑笑，不言语。如云走到门边，却不忙进去，手扶着门框，往里看。
青梅面前，架着四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绣花绷子，正低着头，往一块藕荷色缎子上绣花。日子久了，丫鬟们都知道，青梅这样，总能有一两个时辰好坐，不需要人在跟前伺候。所以都在外间坐着说话，里屋就只有青梅一个人。
等把芙蓉花上一片叶子，绣得完满了，仔细端详一阵，青梅轻轻吁口气，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如云站在门边，看得正出神。
青梅连忙站起来，笑着迎上前去：&ldquo；什么时候来的？真是，也不出个声。&rdquo；如云怔了怔，依旧有些恍惚似的，自失地笑笑，说：&ldquo；本想悄悄地进来，逗王妃开心的。可是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rdquo；青梅四下望望，问：&ldquo；看什么呢？什么这么好看？&rdquo；如云笑了：&ldquo；那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王妃了。&rdquo；青梅也笑了：&ldquo；倒会说话。可惜，别的话我都能信，就这句，是一点也不信。&rdquo；说着，也不等如云答话，便拉起她的手：&ldquo；来，屋里说话。&rdquo；等进了屋，端上茶果，如云看着青梅，仿佛若有所思地说了句：&ldquo；是真的。&rdquo；青梅没明白：&ldquo；什么是真的？&rdquo；如云说：&ldquo；真是看着王妃，才看出了神。王妃绣着花的模样&hellip；&hellip；叫我觉得这府里，只有这里才像个人家。&rdquo；青梅笑了，带着一点骇异的神情：&ldquo；这是从何说起？&rdquo；&ldquo；我也说不清楚。&rdquo；如云的声音有些飘忽：&ldquo；方才我看着王妃，就觉得王妃应该是坐在一处小柴院里，背后是三间茅屋。脚边有一群小鸡小鸭跑来跑去，旁边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玩&hellip；&hellip；&rdquo；
第44节：天舞…青梅（44）
青梅的心思，已经因为如云那些话，而变得恍惚。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如云说的那场景才应该是真的，而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梦。
这样心神不宁的神情，看在如云眼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绣花绷前，看她绣的花样。
见是一幅暗柳叶纹的缎子，一边还空着，一边已经看得出来，绣的是一支半放的芙蓉，上面一双彩蝶翻飞，栩栩如生。
如云忍不住爱惜地用手轻抚，一面语含赞叹地问：&ldquo；真好看！这是做什么用的？&rdquo；&ldquo；是枕头。&rdquo；&ldquo；这么精细的东西，给谁用啊？&rdquo；话一出口，自己就觉得问得多余。果然，青梅脸微微一红，瞪她一眼，意思嗔她明知故问。如云笑着，眼睛舍不得离开似的，端详一阵，又赞：&ldquo；王妃的手艺，真比织锦司的绣工都强。&rdquo；青梅听了这话，却不言语，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ldquo；我倒觉着，不像以前那么顺手。现在整天都闲着，反倒人也懒了，一天也绣不了多少。&rdquo；&ldquo；王妃该多走动走动，哪能天天坐在屋里？&rdquo；&ldquo；唉&hellip；&hellip；&rdquo；青梅轻轻叹了口气：&ldquo；我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动？&rdquo；&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如云一时语塞，仿佛不知该如何劝解？
陪着坐了一会，如云想起此来所为的那句要紧的话，于是转身对青梅说：&ldquo；我有句话，要告诉王妃。&rdquo；特为压低了声音，好叫青梅知道，这句话不便让旁人听到。
青梅会意，站起身来，一招手说：&ldquo；跟我来吧。&rdquo；说完，领着如云进了寝房，亲自将门合上。这才问：&ldquo；什么话？&rdquo；&ldquo；王爷不在的时候，王妃自己要小心。&rdquo；听到是这样一句话，青梅怔了怔，半晌，默不作声。
&ldquo；这话不是我说的。&rdquo；如云又说，&ldquo；是胡先生，要我带给王妃的。&rdquo；&ldquo；哦？胡先生！&rdquo；青梅动容了，&ldquo；胡先生的意思，究竟要我小心些什么？&rdquo；&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如云迟疑起来，这要如何说？想了半天，才笼统地说了句：&ldquo；这里面能玩的花样，多着呢。反正，王妃千万自己小心就是。&rdquo；青梅想了想，郑重地点头：&ldquo；我记着了。&rdquo；然而，如云并不觉得放心，在步步祸机的白帝府，真要有人使出什么手段，又哪里是青梅能够防备的？所以，惟有暗地里许愿，最好什么事情都别有，才算上上大吉。
但上苍终究不肯默佑，到了第五天上，樨香园的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
&ldquo；不好了不好了&hellip；&hellip；&rdquo；连说了几个&ldquo；不好了&rdquo；，也没把话说出来。如云心里着急，又不好催，忙着安慰：&ldquo；别急别急，慢慢说。&rdquo；一面吩咐：&ldquo；拿杯茶来。&rdquo；小丫鬟喝口水，喘了几口气，总算说出来：&ldquo；秀荷让我来找云姑娘&mdash；&mdash；崔王妃嵇王妃刚带着人过去，要拿我们王妃！&rdquo；&ldquo；唉！&rdquo；如云一跺脚，转身就走。小丫鬟在后面跟着，一路走，一路说，把事情说明白了。
是刚过午，青梅正和几个丫鬟说着话，就见崔妃和嵇妃一块进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仆妇内侍。青梅一见，很觉意外，然而依然含笑相迎。
崔妃却不答话，命随从都留在门外，只与嵇妃两人，同着青梅进屋。进屋之后，也不多话，左右一扫，说了句：&ldquo；你们都出去。&rdquo；丫鬟们依言退出。秀荷觉出情形不对，悄悄绕到屋后窗下偷听。
这时屋里，崔妃取出一方绢帕，问青梅：&ldquo；妹妹，这帕子可是你的？&rdquo；青梅拿过来，抖开看看，粉红的蚕绢，黑丝线滚边，角上绣着小小的一个&ldquo；虞&rdquo；字，正是自己随身用的手绢。
于是点头说：&ldquo；是。&rdquo；崔妃脸色便一沉，嵇妃却冷笑一声：&ldquo；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姐姐连问都不必多问。&rdquo；青梅不知这是何意，惶惶地看着两人。崔妃看了嵇妃一眼，淡淡地说：&ldquo；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总要问清楚才好。&rdquo；说着，又转向青梅，神色极其郑重：&ldquo；妹妹，我问你一句，你可要说实话。这帕子，你给了谁了？&rdquo；
第45节：天舞…青梅（45）
青梅看着手绢，想了一想，终于想了起来。
&ldquo；我给了惠珍&hellip；&hellip；&rdquo；&ldquo；看！&rdquo；嵇妃冷哼了一声，又看看崔妃。崔妃还比较平和：&ldquo；你给她，又让她给了谁？&rdquo；&ldquo；又给谁？&rdquo；青梅困惑地，&ldquo；没有又给谁啊，我只是让她去取一个花瓶&hellip；&hellip；&rdquo；说着，讲出经过。那是两天之前，青梅用过午膳，在窗边闲坐，偶然回过头，看着旁边一个小几，觉得空，就随口说了句：&ldquo；这里放个花瓶就好看了。&rdquo；那时跟前，只有惠珍伺候，就答了句：&ldquo；库房有的是好看的花瓶，王妃差人取一个就是。&rdquo；惠珍到樨香园两月，安分勤恳，所以渐渐地青梅待她，就与别的丫鬟一般。听她这样说，便问：&ldquo；就这么去要，能要来吗？&rdquo；惠珍想了想，说：&ldquo；那，王妃把随身的东西拿一样，做个信物，就能要来了。&rdquo；青梅四下看了看，顺手拿起自己的手绢，问：&ldquo；这个行吗？&rdquo；&ldquo；行行，肯定行。&rdquo；惠珍很高兴地点着头。第二天，惠珍便拿着手绢去要了花瓶来。
&ldquo；就是这个&mdash；&mdash；&rdquo；青梅指着小几上一只细瓷花瓶说，&ldquo；可是那块手绢我是忘记了要回来。又怎么会在姐姐手里？&rdquo；崔妃听了，迟疑着沉默不语。嵇妃&ldquo；咯咯&rdquo；一笑：&ldquo；真看不出来，妹妹倒有这样的机智。&rdquo；说着，又看崔妃：&ldquo；姐姐，你想想，咱们在府里这样的身份，要一个花瓶哪里用什么信物？惠珍在府里也好几年了，怎么会说这样的话？&rdquo；&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崔妃似乎又犹豫了。
青梅终于按捺不住：&ldquo；两位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rdquo；&ldquo；这话该我们问你。&rdquo；嵇妃接口，说着眼珠一转，又笑：&ldquo；不过，想来你也不肯说。这样吧，叫惠珍进来，把话再说一遍。&rdquo；崔妃想了想，略为一点头，走到窗边，喊一声：&ldquo；惠珍，你进来。&rdquo；惠珍低着头，应声而至。崔妃吩咐：&ldquo；你把方才对我们说的话，当着虞王妃的面，再说一遍。&rdquo；惠珍抬起头，怯怯地看了青梅一眼，又把头低下，轻声地说：&ldquo；昨天，王妃叫了我去，交给我一块帕子，让我从后园边门，悄悄地递给，递给一个叫常远的侍卫&hellip；&hellip；&rdquo；青梅惊呆了：&ldquo；惠珍，你！&rdquo；惠珍连忙说：&ldquo；王妃，这不怪我，这真的不怪我，这都是那个姓常的&hellip；&hellip；&rdquo；&ldquo；对了，这都是那个姓常的。&rdquo；嵇妃接口说：&ldquo；要不是那个男的下作，拿着帕子在人前炫耀，这件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rdquo；&ldquo；什么姓常的！&rdquo；青梅又急又怒，&ldquo；把他叫来，我同他当面对质！&rdquo；情急之下的话，又被嵇妃捉到把柄：&ldquo；妹妹真是会说笑。出了这等事，还能容你们再见面么？&rdquo；青梅咬着嘴唇，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终于明白了眼前是怎样一回事，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然而，此时她已如同撞在蛛网中的蛾子，挣扎亦不过徒劳。
&ldquo；姐姐，王爷不在，府里自然是姐姐做主。&rdquo；嵇妃瞟一眼青梅，又看崔妃：&ldquo；出了这等丑事，难道还能容她接着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做王妃么？&rdquo；&ldquo；妹妹。&rdquo；崔妃轻轻叹了口气，&ldquo；这可不是小事&hellip；&hellip；&rdquo；青梅没有说话，眼神渐渐变得绝望。这种神态看在崔妃眼里，亦有几分不忍，但是看到嵇妃的表情，又知道自己必须有决断。
思忖一阵，狠了狠心，说道：&ldquo；来人，把虞妃迁到后面&hellip；&hellip；&rdquo；话未说完，听见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ldquo；且慢。&rdquo；随着话音推门而入的，正是机敏的秀荷遣人搬来的救兵如云。
如云进来，给三人都见了礼，这才从容地说：&ldquo；两位王妃有什么决断，还请暂缓。&rdquo；嵇妃一怔，勉强地笑笑，说：&ldquo；如云，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hellip；&hellip；&rdquo；&ldquo；如云知道。&rdquo；如云接口：&ldquo；但虞王妃可能是冤枉的。&rdquo；&ldquo；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话可说？&rdquo；&ldquo；证人可以串供，一块手绢，也算不上铁证。&rdquo；嵇妃终于变了脸色，微微冷笑地说：&ldquo；如云，我看在太妃面上容让你几分，你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rdquo；
第46节：天舞…青梅（46）
&ldquo；如云知道自己的身份。&rdquo；如云坦然答道：&ldquo；但，这是王爷临走之前的吩咐，说府里有任何意外之事，都要等王爷回来之后定夺。如云不敢不听王爷的话。&rdquo；&ldquo；王爷？王爷如今在外，就随你说了！&rdquo；如云笑了笑，说：&ldquo；王妃可以不信如云的话。但是这样东西，王妃不会不认识吧？&rdquo；说着，将手高高地一亮。青梅认得，那正是子晟随身戴的玉佩，因上面恰好有天然而成的一个&ldquo；白&rdquo；字花纹，而为白帝的信物。
嵇妃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崔妃却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微微笑道：&ldquo；妹妹，既然是王爷有吩咐，那自然要等他回来再说了。&rdquo；嵇妃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盯了如云一眼，一语不发，转身便走。崔妃看看青梅，又看看如云，轻轻叹口气，也自带着人去了。
青梅到这时候，才能对如云轻轻说一句：&ldquo；多谢你&hellip；&hellip；&rdquo；如云望着她，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然而思忖良久，只说得一句：&ldquo；王妃且放宽心，一切都有王爷做主。&rdqu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