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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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伟芳是这家公司的主管，兼人事财务一身数职，单看她坐在程控网络前的样子，就知她大权在握算是半个老板，高高的鼻梁两旁幽蓝的深湖，偶尔轻轻掠过面前黑白相间的屏幕，各个大厅通道进出职员的身影，举止行为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不算太长的头发扎成马尾半高半低地在脑后矜持如她，飘而不乱。
二十八岁的年龄，三十八的成熟，气质高雅韵味婉约，配上公司的豪华设备，她不用高喊，进出的洞门敝开着，我就神定气闲地坐在她对面。行走江湖锁定江南，身高体重均达标，各项智能还算齐全，绝对质量信得过的国产品牌，虽然不难找但也不好找的技术人员。虽说是我找她要饭吃，但我知道，她也同我一样找别人要饭吃，只是我们伸手的对象不同，所以此时我整个一瓶晶亮透明粘性极强的浆糊。
女人和女人的对峙，要么可怕，要么可亲，我们是属于后者，大家都相信第一感觉。走出她的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天空一片深蓝，二月春风算什么，情人节算什么，对于一个专注于工作的男男姐来说，辉煌握在手中，一天的劳累，一生的坎坷，和亲爱的寂寞又算得了什么？我知道该怎样发挥自己的浆糊魅力，来粘住她的眼光。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光点，那就是江湖义气加上工作狂。
伟芳象我一样的急性子，只是她的粘性要更强于我，一粘住就不肯松手，要我立马就把行李搬过来，她已为我安置好房子，我说总得让我准备一下吧，比如去市场上买些日用品哪，我还得去邮局办迁移宽带电话哪，等等什么的，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狗屁倒灶的八卦事一大堆的主吧，敢于提出来是我拿准了她现在是把我当千里马了，虽然我只是一只觅食的蝴蝶或是狗什么的，果不其然，她一口应下这一档子破事儿，全不用我管，下午就过来上班，随后派车去搬来我简单又哆嗦的行李，几件衣服和一大堆孔夫子，外加一台破电脑，叮里咣啷也有半车厢，就这样进了伟芳的这家公司，她亲自为我打开房间的门，为我摆放停当，小屋子顿时干净明亮起来，那时候我自以为不算人上人，也是鹤中鹤，茫茫人海打工潮中，我和伟芳相遇在刹那，至少是城市丛流中的景中景。
缘份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伟芳视我为左右，她的干炼和睿智令我刮目，恰到好处的体贴，不卑不亢的严厉，整个公司上下在敬慕的心情下无言有序地运转，或许伟芳本身就是一个品牌，她的举止言行便是员工极力无声的仿效，大家很努力地尽职尽责，唯恐稍有差池。
一天，伟芳将一位行色从容，大方得体的惠子介绍给我，说是山东人，现分管前台服务部的主任，希望我们俩能同舟共济地齐心协力起来，言外之意，三个女人一台戏，别忘了扮好自己的角色，配角即配合，她的身份是主角。一眼看得出，伟芳选中的人亦如她的重塑自我，惠子的学历足以证明她的实力。尽管她的笑容里会露出她的精明强干，但也没掩饰住一丝山东人的善良和憨厚，含而不露又半掩半露，你的察觉正是她的狡诘，这样的人可以交往，善解人意，可进可退可圈可点，就在我和惠子在伟芳的一番言语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时，便已然是朋友，接着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各有含意各自品味。
本人和惠子朝九晚五在城市里享受田园耕作的风光，各住各房，各司其职，我信奉多做事少说话，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领条律，八小时之外便是自己的世界，无论外面有多么声色犬马，白天的刻板与紧节奏，身心俱疲，向往夜的蓬松，一个人的剧场可以随心所欲，任长长的头发和夜一起寂寞地黑，轻爽地飞，我总是不忍苛责自己的清醒与漂泊。
一天，下班后，进门，开灯，换上拖鞋，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开，连同伪装一起卸下，随手甩到床上地下，拧开热水器，一天装模作样的僵硬全在此刻荡然无存，入水为安。
裹在宽松的浴巾里，打开电脑，白天静止的思绪便在此时方寸之间轻舞飞扬，我来啦，黑夜，晚上好，我的长发我的四维我的夜晚。
突然，电话响起小蜜蜂的铃声，接听，伟芳的声音如小蜜蜂的频率嗡嗡：
“在家干嘛？”
“我还能干嘛，网恋呗。”
“嘻嘻，今夜来点比网恋更浪漫的，出来宵夜吧。”
“天哪，你知道我从不吃夜宵的，死的时候会很难看哦。”
“出来吧，惠子和大家已在你的楼下等你呢，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哟，不吃东西喝点什么总可以吧。”
“好啊，我要喝芒果汁，野味山葡萄，不要长城干的。”
“没问题，今晚我们一醉方休好不？”
于是，快速穿衣下楼，上了单位的车，直向闹市中心驶去，惠子和几个主任级的管理都在，他们笑着说惠子，今晚你可不许赖，十杯可是你亲口说的，我莫名，阿刚说刚才惠子姐和我们打赌，要是今晚能拉你出来，她宁可喝十杯老白干，惠子一脸的晦气，我说，对不起，惠子，今夜我陪你一起醉。皇都酒店他们早已包了一个KTV。
那一晚，我们竟也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放浪形骸，返老还童，原来我们还可以这样年轻一回，最喜欢喝的原汁山葡萄酒，令我飘飘欲仙，突兀地忿然起来，城市的夜应有我的风情，为何，却将寂寞染红我的黑发。几个主任和惠子一起举杯走到伟芳的面前，声色动容地说：
“芳管，龙走江湖，凤行天下，庆幸我们在打工潮海中相遇，你这么优秀杰出，又体恤属下，这样的好主管我们跟定了，誓死追随你，来来，为缘份干一杯！”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跟着伟碰了一杯，咣当一声过后，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痛楚，天生忧郁成性的我，一直活在感恩里，而人生的变幻无常又让我不得不在人前掩饰得严严密密。
感谢伟芳在情人节那天收留了我，而又是在所有主任中数我职称最低的一个，又是所有管理层最散漫自由无羁又少与人交往的一个，他们的宽容与呵爱常令我无声地感动，只是一向不善表露出来，内心却是极其丰盈的一个人。夜深了，走出酒店的门口时，见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面前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葡伏着几只小猫咪，毛茸茸的，胖乎乎的，憨态可掬，儿时的天性毕露，抚摸其中一只黑油油的小猫咪，看那圆溜溜的黑眼睛竟是爱不释手，伟芳走上前来问：“喜欢猫？”“嗯。”“那就买下吧。”我嗫嚅，不置可否。大家一起纵恿，喜欢就买下来呀，我们食堂有的是鱼肉，还怕养不活它，伟芳二话没说，掏出一百元票子，抱起小猫，送到我手上：“送给你，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还给它取个名字叫黑妮，反正你总是黑衣黑裤，连宠物都喜欢黑色的。”一副完全与平日不同的两个面孔，让我顿时与伟芳的距离一下拉近了。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将在平静的日子里，会偶尔写一些关于我们三个人平静的故事，故事里是她，惠子和我，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很带色彩地把她们写进我的文字里，但是我知道我的笔总有时候会写出来，只是一时还找不着切入点，觉得太平淡也没有离奇，甚至连忧伤也没有一点，我是个只有忧郁的时候才会有灵感的人。然而，想不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虽然知道打工者即是流浪者，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很久，但与伟芳的相处，我是真的在内心祈祷我们的手能在时间里握得长一些，再长一些。在那次聚会的第七天，说是来了一个新主管，而且是一对中年夫妇，主要是协助伟芳的工作，而伟芳也仍然是心无芥蒂地把他们俩介绍给公司的每一位主任到员工，当那夫妇俩跟在伟芳的身后走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有一种预感，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在那夫妇俩熟悉了全公司的运作和程序后，伟芳被通知调往另一个新的开发点，据说那里是深圳一个很边远和清冷的地方，伟芳一下子蒙了，而当惠子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呆住了，惠子与我默然相对，无话可说，一个女孩子当时就哭了，说芳管走了，她也不想做了，那夫妇俩她曾经认识，是个厉害的主，这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第二天，那女孩子被炒了鱿鱼。接着短短的时间内，走了一批人，又进了一批人，一时间公司内阴气沉沉，伟芳表面上仍然很镇静，我很想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多么希望她能在我和惠子面前说点什么，然而，伟芳没有，她很平静地做着交接班前的一些事项，好象她只是离开几天就会回来，我也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那么多主任会在老板面前留下她来，因为我是那么清晰地记得他们说过，她是最优秀出色的主管，他们要誓死跟定她的那些近乎誓言的话。
那天晚上，全体员工开会，会上伟芳平静如常地向员工们道别，最后还诚恳地要求大家虽然她走了，但希望大家还象以前支持她一样地支持新来主管的工作。我坐在惠子的旁边，一直未抬头，直到散会，回到宿舍里，抱着黑妮靠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只是静静地坐着，到底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来发了一条信息给她：
“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一句话也不对我说，我不知道你走后，我又会几时走……”
“蓝，你别伤感，你不会走的，这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真的做得不开心，再告诉我，我会带你走，其实我真的很想带你走，只是目前还不行，等我搞好了，第一个就通知你。真不好意思，我以为会和你和惠子相处得长久一些的。”泪顺着脸上无声地流过腮边，然后滴落在黑妮的身上。
打开电脑，我开始敲击键盘，那夜一首诗陪我走进凌晨，有多长，敲了多久，不记得，只记得标题是《三月诗人》。
新来的主管夫妇继续换人，暂时还未动到我和惠子的头上来，我并不担心主管夫人炒我鱿鱼，并不是很有城府，而是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象日本人当年侵略中国，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坦然一点，优雅一点，大不了卷起行李再唱一回流浪者之歌。只是自从伟芳走后，本来就疏于交往的我更深居简出了，一道门一部内线电话把我与公司人员几乎隔绝，大多的时候，只有惠子推开门进来坐在我旁边，只是静坐而已，我看我的书，或是写字。这个时候主管夫人也来到我面前，问怎么总不见我出来走动，好象公司都不见我的身影，我笑笑无语，惠子代我回话，说她就这样子，死不说话，更不用说与人交往，夫人尴尬地笑笑再也找不到话题。我以为第二天就会有人找我结算工资走人，晚上开始捡东西，在想着一些林林总总的搬家琐事。
第二天的晚上，又是我的手机响起了小蜜蜂的铃声，主管夫人声音在电话里传过来：
“蓝主任你在家吗？”
“在，有事吗？”
“哦，没事，请你出来喝茶喽。”
“对不起，我不吃夜宵，他们知道的。”
“今天是五一节，大家都在你楼下等着你呢，我知道你现在网上，相信你不会拒绝我吧。”
还未来得及回答，惠子就进了我的门，她一把拉起了我，边走边说，大家都在看风使舵，你也不要太固执了，我就怕你今晚不乖，你就听我这一回吧。说话之间，竟然就来到了楼下。其实惠子不用这么紧张，我想我还是会出来的。
仍然是皇都大酒店，还是光线暧昧的包厢，只是这回少了一些疯狂，我没有要求喝大杯大杯的山葡萄酒，也没有唱到声带发涩跳到头昏脑胀，但让我惊奇的是虽然我一直想写一段离奇的故事，却总是因闭门造车而未果，这回不用我刻意去构思，离奇的情节就在眼前上演，还是原来的那些个主任，也是原来那些说给伟芳听的话再次在众多的杯子举起的时候响起：“两位主管，你们的到来让我们公司的全体员工感到无比兴奋，我们为有这样优秀的主管而骄傲，跟着你们夫妻俩干绝对没错，来来，为美好的明天干杯！”咣当咣当，我眼前觥光交筹，一片繁花似锦的场面格外剌眼，声声入耳。最后主管夫人拿着高高的酒杯，向我走来，我还是没有说什么，默默地与她碰杯，还是微微地一笑，一仰头喝下了那杯长城干，我原来不喝长城干的。放下杯子时，我看到惠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惠子送我回去，在楼梯口上，我变调的声音高高低低断断续续地念着：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行的洞敝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进来吧
寻求生活的人们，给你奶酪
给你面包……
泪流到嘴里咸咸的，但惠子很高兴，一路上喷着酒气在我耳边喃喃：有饭吃就行，有我们在一起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