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猫的自闭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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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电梯间,Ye就打了回复过来。说OK,半小时后在花鸟市场门口见。
我记得,当天是另一个好朋友的生日,本该一起去她那里。可我毫无心思可言。
Ye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见了我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看天仿佛要下雨,便拉着打扮得山青水秀的她径直走过花草店、热带鱼店……天气阴沉,一切活物都显得很沉闷,好像雕刻出来的布景一样。
我原本也没想瞒她。说,Qi又来找我了。可我还是恨他。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不该2年后再来骚扰我的平静生活。他的花花肠子也好,他的孩子气地逃避责任也好,不是原本都被我清除了吗?现在又来。
说着话,便走到了那家以批发价出售猫粮的宠物店。我像搬运工人一样,二话不说抱了三袋水晶猫砂。
我对Ye说,最近我的猫也有问题。她总是把猫砂盆踢翻,猫砂洒得到处都是。所以一定要来买水晶的这种,不会洒出来,而且更经用。
Ye的手臂上挽着漂亮的手袋,站在宠物店门口看我又搬过来一袋海洋鱼类口味的猫粮,说,倒是挺麻烦的。
我不晓得她指的是什么比较麻烦。总之,Ye是那种很懂得我心思的人。
Ye虽然涂着哑光的好看指甲油,但还是帮我把这4个超级大塑料袋拎上了出租车。下车后还帮我拎上了28楼。
她原本是害怕Marla的。有一次她从法国旅游回来,带了照片给我看。那时Marla还小,我们看了个把小时之后,她便从角落里出来围着Ye的裤腿打转,那毛茸茸的尾巴扫在Ye裸露的脚脖子上,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今天她亦是很恐惧地坐在沙发上,并且盘起腿来,不留得任何可供磨蹭的部分给地面世界的猫。
而猫早已在自己的小纸箱里藏匿好。根本不会出来。
我很悲凉地站在阳台上呼唤了几声,Marla探出脑袋,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又钻回去了。
我明白,在猫不出现的时候,可以用猫作为借口请求Ye或任何人,但猫一旦出现,我已完全没有理由,只能面对现实。Marla不是最好的借口。
我不可避免地向Ye交待,2年前,我们的分开因为各自的固执,为了一点面子,号称宁可玉碎不求瓦全,但分开的时候,却是最爱对方的时候。
Ye的手机响了,说那个朋友的生日晚宴即将开始,她问我,去吗?
我摇头,因为马上我要和他去吃饭了。
Ye瘪着嘴朝我做了个鬼脸。走了。她知道我倾诉完毕,必定勇往直前。
终于到了晚餐时间。我让他等了我半小时。当我步入日本餐厅的时候,店员兴高采烈的欢迎声几乎把我惊醒。
他干瘦、脸色阴郁、肤色很差。
见到我了,把手里的菜单递给我,说,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爱吃什么。
记得的事情显然是太多了。2年来我们第一次有了心思互相对对口供。发现过去的自己真的有幼稚的地方。但我们分得一点儿都不错,因为我们谁都不完美。
现实可以如他的那样荒唐无聊,也可以如我这样于封闭中自娱自乐。
我明白,他是对别人、对其它事情过于厌倦过于无可奈何了,否则不至于来找我。
暂时,我们的爱和恨都不过是捕风捉影。
这顿潦草的忆苦思甜饭之后,外面下着大雨。他送我回了家,执意要上28楼休息一下。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进门之后倒在沙发上,便一觉睡了15个小时。
4/13 Marla查房
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假如一个男人消失了2年,又突然沮丧地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唉声叹气,你会怎么办呢?
像一个慈祥的母亲或者大姐姐,让他趴在你怀里好好哭一场?
还是像一个哥们,为他倒上足够多的酒,索性让他一醉方休?(可是Qi烟酒不沾)
或者,更应该表现得像一个标准小女人的情人,让他在温柔乡里忘却烦恼?
统统不是我会做的事情。为此,苦恼万分。
终于今天得了一个机会,我让他躺在沙发上,开始摆出心理医生的派头,开始开诚布公地分析和劝导。
契机是我要写的一个稿子,命题作文,名曰《暗恋的表示》。
我假装很挠头的样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唉声叹气,时不时去厨房倒点咖啡。
终于引起了Qi的注意力。他问,憋什么呢?
我:我没怎么暗恋过别人,也不知道被人暗恋、受到肢体暗示是什么样的。
他:不可能。你在撒谎。
我:那拜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写才不算谎言?
他:杂志上都是谎言。
我:这是我的谋生之道。有两句话夸张,也未必是丧尽天良吧。
我们开始了合乎正常人的交谈,这无疑是数日来的最大进展之一。
后来两人嘴里冒出的问题和答案便有了焦点。我婉转地告诉他,他因女人受到的挫折我早有耳闻。他瞪大了眼睛,因为我说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他: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收留我?
我:流浪狗呲牙咧嘴地闯入我家便占据一地开始狂睡,主人一有反感它就显露更无赖的腔调要死要活。现在好了,终于确定了,好歹是一场收留。但愿不是慈善表演。
他:你很过分。你是在看好戏。
我:你亲自演出给我看的。
我感到我们之间最新鲜的一块石头被搬开了。视野开阔了些许。而那些已尘封了的往事却还是疙疙瘩瘩地堆在那里。乱石滩。旧操场。废弃的阁楼。连曾经的玩具都已蒙了厚厚的灰尘。还有一些角落,阴森地藏着结了痂的伤口。夭折的小兽。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Marla几乎要打起了呼噜。一派不得不承认安逸的气氛。两个人失去了连日来的紧张,然而幻觉和落寞,不过是改变了行进的速度。
晚上我们谈了很多。感觉像彼此的亲人,而不是以往认为的恋人。
一路谈到半夜三点。我钻进了我的床铺。他继续躺在沙发上。卧室和书房隔着半堵墙,墙上是一排打开的窗户,尽头是连接两个房间的门,也是大开着。
这样隔着墙壁说话、瞌睡,只觉得较之以前更加安然。心里想着〃人真是奇怪的感情动物〃,便在天亮前昏昏睡去。
天亮之后,我们便睡在了一张沙发床上,因为他感觉冷。他抢走了我的被子,还有我。
当我们在有所思想准备、甚至有以往那么多回忆的前提下再一次在一起Marla睡醒了。
平日里这猫女醒了,会跑到我的床边,手搭在床沿,闻闻我睡梦的程度。有时还会伸出手掌拍拍我的脸。(据Qi说他家的闹闹甚至会在人睡觉时打他的耳光,那么肥厚的手掌,想必被扇乎一下一定很恼火吧!)Marla的动作一向是很轻柔的,甚至神出鬼没。有好几次我睁开眼睛,看到她硕大无比的眼睛和爪子,顿时惊醒过来。
说今天早上吧。她在我们的谈话声中睡了整整一夜,现在放肆地出现了。(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我们把她吵醒了。)
我只知道,Qi突然停下动作,猛然缩回一条腿,回头一看,荒唐地笑起来,指着搭在沙发边沿的Marla说,我做不下去了,你看你们家的色狼猫。
Marla瞪大好奇的眼睛,听到Qi和我的爆笑声,耳朵又神经质地忽闪起来,折一下、送一下,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时不时张望着他和我,甚至那只抬起手掌拍了拍Qi脚丫子的小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或不打算)收回去。
不知道她以这样直立的方式站了多久(以及又站了多久?),就在床角,偷偷地伸长脖子,看着我们最私密之处。茫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陌生事件。
(图)
复合初夜,偶在黎明时分。
女生宿舍副总管Marla查房,被苟且之声震慑,又依恋不舍,窥之又窥。
顿时我们有了偷情的错觉。
4/28 多了一个同居者(1)
在这一个月里,我的生活发生了很重大的变化。
整整一个月,我如被拽入电视剧情一般的戏剧,所谓真实生活反而像个梦。我听了太多关于他的故事,以至于越发感觉应该把他赶出去。可每次要赶的时候,都觉得未免太过辣手,这时候赶走他,犹如雪上加霜。
心一软,便手软,便只得忍受,便耐心等待有所结果。权当这一个月是浓缩版本的Qi之回放。定格还是在现在。
而Marla也因此错过了治疗忧郁症的最好时机,在我的慌乱和迷茫中,Marla万劫不复地变成一只极度自闭忧郁的猫。她甚至可能是受了我情绪的影响,再也不曾快乐过。
我发现了一个生活准则。我和Marla都只习惯两种生活:一种是独自的,一种是和一个人的,而这〃一个人〃基本上是很难被取代的。
Qi在第4天搬来了他的一只衣服箱子。
在第5天搬来了他的吉他。
在第11天让我陪他去买了一只马歇尔的音箱。
在第15天的时候会在一边熨烫衣服一边接电话的时候,回答朋友们说,我在我女朋友家里,我们和好了。
而与此同时,我的书房变成了两个人的卧室、练琴、看碟的地方,而我原来的卧室变成了纯粹的储藏室,变成了两人的大衣橱。
沙发被翻开当作床。
我装载了58本书的柜子被推到电脑桌下面。
整个房间能够走动的地方只能呈条状、反倒是Marla专用的阳台显得最为宽敞了。然而Marla要么在阳台不进来,要么在沙发底下不出去。她眼见着家里每天都要翻天覆地地折腾一次,粗的电线沿着几个接线板甩开在地板上。走到哪里都需要小心不碰到什么、或是不被绊倒。(图)
这样的生活来得太突然了。我束手无策。
天知道我本来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而后却要接受爱情的残余势力。
天知道,这时候又来了SARS恐慌,成全了我们闭门不出的日子。
所以,当我开始重新回复到和这个人共同生活的状态里,Marla只能面临一个人生活的现实。她没有选择。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本是她依赖的,现在却和另一个人享有大部分时间和空间的依赖感。
Marla也许已经不再惧怕此人了,但也仅此而已。她胆小地、谨慎地、远远地看着他弹琴、看着他的脚,始终保持着和他的距离。于是,Marla其实也是和我保持了距离。
不管是谁拨动了琴弦,Marla的空气总归是在波动中了。
家里多出好多东西来,让Marla好一通闻。我记得她在琴和效果器面前驻足良久,没想到后来Qi一把抄起琴,弹拨出声音来,从此她便远离这东西,再也不想靠近。
这的确是传说中那只听SUEDE会逃跑的猫,现在成熟了,所以SUEDE之类的一切都被她驱逐了。
Marla在颠覆性的这一个月里,明显表现出扩展自己地域的企图。
事情是这样的,从某一天开始,我打开阳台的门,总是找不到她。后来,我发现她掉入废弃纸箱的后面,只能让手长力大的他挪开纸箱把她拎出来。
经常可以看到红色窗帘的外面,噌的冒出一团阴影。或是在窗台上,看到她歪着脑袋,警觉地看着我,我们的视线持平,看得出她也有点奇怪。可我往往已经不想去申辩看到了什么,隐藏在那对铜铃似的眼睛里?那张猫脸,现在越发有样子了。因为作为围脖的一圈小毛退的退、长的长,已经完全露出她的脸庞。
她拒绝在有人的时候吃饭,假如半途有所干扰,没有令她一口气吃完所有的肉肉,那些肉肉就会一直放在那里。想来她瘦下去也是很必然的。
这几天听77说Marla的哥哥想当年一起到我家颤颤巍巍的小猫仔变身为〃只有肚子〃的超级肥胖鲁大,相形之下,我家Marla该是苗条得只剩一条缝了吧。
连Qi都会指责我虐待猫咪,只因为他们家养的猫一岁就有了九斤,可是……这又如何能怪我呢。再说,宠物肥胖已然成了不良风气,吹遍大街小巷,人们还以为自己有功劳。哼。
可怜我的Marla只受了他的骚扰,失去了生活的自由,否则何以至此凄惨的境地?
我有点愤懑地对他说,我的猫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虐待她!
他因此而生起气来。认为我在暗示什么。
过了一会儿跟我说,他会好好对待我的猫。
又过了一会儿,说,要是嫌我烦了你和猫,你可以随时赶我走。
如此孩子气的对话持续了N次,我们便不再用这种方式互相刺激。我们需要吃饭、洗衣服、打扫房间、以及遗忘一些不属于我们的事情,最后才能安抚我的Marla。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掉毛、叫春,此时的猫似乎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回想起她在这狭小空间的半年生活,不由得连我都感叹,天真无邪易于早逝。天时地利人和但凡一样不能满足天真童趣的继续,便就此中止,再也不可能回复童年的灿烂简洁。想来,条条都是单行道,我们手里握着单程票。猫咪不知道算行李还是旅伴。
猫如此,人也如此。我和我的猫都在接受迅速发生的新事件的同时,感到生活因新鲜的撞击而越显得贫乏原来我们能够适合的生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