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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阿细之恋-第15章

小说: 阿细之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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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员说:“有。”这真是一意外的答案。

    阿心反而不高兴了。前半夜她希望马上可以找到一个房间,现在心中又不悦。女孩子便是女孩子,谁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有两间,一间有露台,一间没有露台,你们要哪一间?”管理员问。

    “没露台的好了,只住一夜。”家杰说。

    “请登记。”登记员把簿子拿出来。

    家杰填了名字。阿心觉得难为情,她实在不想在外边过夜了。但是怎么办呢?

    登记员说:“多谢一百八十块。”

    家杰一呆,“什么?”

    “一百八十块。”

    “我们只住一夜。”家杰说。

    “是一夜,一百八十块。”管理员的面色不太好看了。

    家杰问阿心,“你有没有带钱?”

    阿心很快乐的说;“没有,我一毛钱也没带出来。”

    “我……不够钱。”家杰尴尬的说,他脖子都红了。

    阿心轻轻的说:“我们走吧,不够钱可没法子了。”

    “对……对不起。”家杰结结巴巴地向那个酒店管理员道歉,然后逃一样的拉着阿心奔出酒店。

    在酒店门口,阿心大笑。

    “真是!”家杰难为情的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房间。”

    “算了。”阿心大方的说。

    “算了?算了你今夜到哪里去过呢?”家杰问。

    “回家去!”阿心说。

    “你肯回家去了?”家杰喜出望外的问。

    “肯,怎么不肯,家杰,开车吧!”阿心说。

    家杰开心得紧紧拥住了阿心。

    阿心说:“当心人家看见!”

    家杰说:“你这样才是好孩子,我可以放心了。”

    阿心低下头。爸妈也说得真对,我们连开房间的钱都不够,怎么可以结婚呢?我真糊涂了,与他们一直吵,使他们伤心,多不应该,现在想起来,真是……

    “想不到今天还有特别收获呢。”家杰说:“你今天成熟了,阿心,我真高兴。”

    “我们得毕业之后,才慢慢谈婚事吧,一切准备妥当,不要叫父母担半丁点儿的心,”阿心说,“这才是正事,是不是?”她双眼深切地望看家杰。

    “是,早说这话,也不会叫老人家他们担这么多的心事了,我跟你都不算孝顺的孩子。”家杰说。

    “开车回家吧。”阿心笑着。

    他们上了车,开动车子驶回家去。

    夜凉了,家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阿心身上,阿心向他甜蜜的一笑,她很满足,很幸福。家杰把车子一直开回去,他也很安逸,很高兴。

    多谢这些常常客满的酒店。

    再过半小时,阿心就会安全的到家,刘先生刘太太看到女儿,会乐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快乐的结局,故事到这里也写完了。
姊妹
    姊姊回来,丢下大衣,第一件事便是找香烟抽,手袋里一阵乱翻,掏出金打火机,点着一枝薄荷香烟,慢慢的喷出来。

    我看着她。

    她狠狠的把打火机往皮包内摔进去,问我:“还没睡?”

    我合上功课,看着她。

    “香港大学毕业了,又如何?两千八百块一个月,早上七点半爬起来往面孔上搽脂抹粉去挤公路车上班!”她自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暗暗叹口气。

    她改变话题。“气得我。你想想今年,根本就没冷过,才去做了一件短的银狐,想想光一件重毛的大衣,还买不住,赶紧又去做件长的明克,光是试皮样就推我好几次,他妈的,我的钱不是钱,香港人的钞票都压扁在箱子底下,发了霉了,花不出去的苦,万把块洋钿做件大衣,老板简直爱理不理的。眼看都变夏天了,我发疯,八九十度被着貂皮满街跑!”

    她一顿牢骚之后,按熄香烟。

    我仍然沉默的看着她。

    “毕业后打算怎么样?”她的话题又回来。

    “找工作。”我简单扼要的说。

    “你还是觉得只要努力,天下没有不成的事?”她冷冷的问,冷冷的笑。

    “不是。”

    女佣人倒上一杯茶,“我以为你。那么天真呢。”姊姊一边喝口茶,把浮在杯面的茶叶吃进嘴里又啐出来。

    “我并不天真。”我说:“我总想试试。”

    “不试过你不心死。也罢,随得你。要不挑个好的人结婚,一生一世不用愁。嫁人又不用填表格,表示你三世清白,又不用面试,查看你成绩表文凭──嫁人最好。”

    我说:“你也嫁过人。”

    姊姊站起来,很平静地说:“这你弄错了,我嫁的那个,并不是人。我运气一向不好。妹子,祝你好运。”

    她蹬蹬蹬回房间去了。最好的法国皮鞋,四寸高。今次她穿着件旗袍,里得身段玲珑分明。

    姊姊是个美丽的女子,我从小服她,而且我在某方面引她为荣。有一次有个女同学看到姊姊,十分惊艳,问我:“你姊姊干什么的?”

    我想了很久,想不到更适当的形容词,于是答:“捞女。”

    女同学并没有震惊,她只是说:“啊。”

    香港的社会就是这一点可爱,只要一个人不伦不抢不赊不欠,生存下去,社会就接受这个人。

    姊姊不是捞女是什么?是,她在电视节目中客串,她拍过一两部电影,做过画报封面,当过时装模特儿,但她主要的收入来自各式各样的男人──不必纳税。这便是“捞女”的定义。在男人身上捞。男人要她,她要男人的钱,这是经济学里最简单原始的BARTER,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好。

    至于我自己。我念香港大学的英国文学,姊姊为我付学费,我今年廿二岁,念到毕业,我打算找“正当”职业。

    姊姊不时的说:“你以为你找得到!老板给你三千块,你就暗无天日地一天做十个钟头,叫你坐着死,你不敢站着死,最好你坐他膝盖上死。”

    姊姊这种彻底常常叫我笑,笑笑就觉得未尝不是事实,心中寒了一半。

    我说:“然而每个人都是这么寻生活的。”

    “你不是‘每个人’。你长得比别人聪明美丽。你的身裁是三十五、二十三、三十四。你身高五尺七寸,你不是‘每个人’。别说我把你带坏,你已经牺牲掉最好的四年──不过话说回来,读书倒是享受,在中环工作?你试试就知道了。”

    姊姊的收入也并不是很好,因为她并不太贪财。房子,她已经赚了两幢中等住宅,光是收租一个月五千块。与她现住着三千尺的花园洋房,雇着两个佣人。姊姊下半世一点也不用愁,现在的捞女并不如以前青楼的名妓,至死看不开,老是想投靠男人,至终落得怒沉百宝箱。

    姊姊是个很愉快的女人,空闲的时间她到女青年会去做体操,维持身段苗条。她吃得下,睡得着,身体健康,精神爽利。

    夏季我毕业,开始找工作。买了外国报纸,整页聘人广告,慢慢的查阅。真是泄气,一个月两千朵薪水的工作还真不多。我用打字机打好信件,把文凭影印数十份,一一付邮。得到的回音并不理想。

    姊姊并不理睬我,随我所便。

    我第一份工作是在一间日本商行里做营业代表。

    那两个日本商人给我第一个感觉便是“调戏花姑娘”。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后问:“你会打字?”

    我礼貌的答:“三笺先生,打字员才八百元一位。”

    我差点想补充一句:后生六百五。我是大学生,会不会打字!

    他们录用我,试用期三个月。

    我在那里坐足一个半月,低声下气的接电话,招呼客人,拟营业计划。月底发薪水,拿了两千七百元,买双靴子与一只皮包。衣服还是借姊姊的穿。

    我恍然而惊。近墨者黑,是什么时候,我花银子如流水般,学起姊姊的作风来的?不是,虽然我们是姊妹,我们互相敬重与爱护着对方,但是我们走的路子绝不能相同。任何行业,家里只要有一位专才就已经足够。

    正当我检讨自身,打算从头开始的时候,三笺先生提议我晤客人吃饭。

    我心平气和的说:“三笺先生,陪吃饭有陪吃饭的价钱,绝不是两千多元一个月,而且日日早上七时半得起床准备上班的。”

    这是我与日本电器公司结束关系的日子。

    我赚到的是什么?

    姊姊笑答:“宝贵的经验。去他奶奶的,两千多还得陪吃饭,他做春梦呢!还得陪他谈天,将来还上床呢!”

    在家纳罕了一个月,我又找到另外一份工作。大酒店里的公共关系部门做一个洋妇下手。月薪两千八。

    上工之前经过面试,好几个经理都是洋人。我想到那著名而难忘的八国联军故事。殖民地久居的洋人都有一个特性的,白种人永远优秀一级,然而这几位经理倒也斯文有礼,比起日本人总高明点,我想。

    于是我喜洋洋地告诉姊姊:“我又找到工作了。”

    “是吗?卜姊姊诧异,“本事倒是有一点,这次是什么?”

    “酒店里当公共关系助手,帮洋妇翻译英文。”

    妹妹说:“呵,这倒好,背熟了莎士比亚、狄更斯、乔叟、罗伦斯、艾略脱、但尼逊、华期渥夫,现在派到用伤了,可以翻译菜单了,恭喜你学以致用啊!”

    真正被她气煞,然而真相又何尝不是如此。

    真相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坏。

    稍微可爱的女秘书向我放消息:“你当心点,你上司是总经理的姘头。”

    “她?”我天真地问:“她不是有丈夫的吗?”

    “有丈夫就不能轧姘头?”她们掩嘴笑,“哪一国的法律规定的?还有孩子呢!不然她能凭女秘书身份升到公关经理的位置?凭哪一家的真才实学?”

    “是爱情吗?”我纳罕的问。

    没人回答我。

    姊姊听了直笑,“这种蚀本生意怎么做法?外国瘪三本人还住在酒店里,一个月拿万把薪水──全给了她,又有什么用?何况还有儿女妻子。这算盘是怎么打的?”

    我说:“恐怕是爱情。”

    “外国人长得如何?”

    “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殖民地混混。”

    “你那个上司呢?”

    “*哎呜*。”

    妹姊直笑。“妹子啊,没有你出去做工带点笑话回来听听解闷,为姐的还真欠缺一份人生乐趣。”

    一天会计部的女秘书走过,我朝她点点头,她不理睬我,OK,于是以后我也不理睬她,又有好心人来跟我说:“如果下次巴巴拉不向你笑,你也得向她笑。”

    “为什么?”我问。

    “因为她是副经理的姘头。”

    我问:“请问在这酒店里,不做任何人的姘头,是否可以生存下去?”

    “我想是可以的,不过比较困难。你会知难而退。”

    做总经理的姘头也没保障。一日总经理的太太白楼上的房间下楼来,找到我上司,一个耳光,打得我上司金星乱冒──东窗事发矣。上司隔天就辞了职。

    “又陪睡觉,又得上班,回家还得照顾孩子与丈夫,现还挨耳光。”姐姐耸耸肩,“一定是爱情。”

    谁知道是什么。反正接着一段日子里,我做得晕头转向,拿着助手的薪水,做着经理的工作,日理万机,事事妥贴,自以为没有功劳也有辛劳。

    总经理召见我。

    他老人家坐在旋转大班椅上,转过来,转过去,不住的打量我。奇怪,他的面孔活脱脱像瘦而长的狐狸面孔,头发灰白──像灰狐。

    他问:“你还喜欢这份工作吗?”

    “还可以。”我老老实实的答。

    “升你级好吗?”他问。”

    “自然好。”我觉得有点蹊跷。

    “当然还要与董事局商量过。”他补一句。

    “自然。”我礼貌的说。

    “唉,酒店里种种谣言是免不了。”他开始了。“我老婆不了解我。”

    我忍住笑。

    “我流落在香港五年,把这─六百间房间的酒店经营得蒸蒸日上,我得到些什么满足?什么都是空虚。”

    我觉得不耐烦。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他家的事。人人把家里的芝麻绿豆搬出来说,找谁来听?我不要升级,人各有志,我对老头子一向没有好感兴兴趣。

    他说下去,“我最大的满足,并非来自工作,而是当早上起床时──别怕难为情,这种经验谁没有呢?你一定也有──而是早上起床时,那女人用娇慵的声音说:‘你要走了吗?’我才有满足。”

    我“霍”地站起来。“对不起,高素先生,我在外边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妈的,做他的春梦。董事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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