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宝珠轶趣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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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灰灰地离开武二,不知该到哪里去好,心情突然变得极端地沮丧起来,思想也特别地乱,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忧愁漫无边际地袭上他的心头,觉得有很多的惦念,很多的挂记放心不下,骨头像要散了似的,感到浑身乏力。可是,定神想想,宝珠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惦念、可挂记的事。心想,何必自寻烦恼哩,便唱道:
想当年在朝中官居数载
朝朝待漏五更来
到如今被困在沙漠苦海
腹内里又无食饥饿难挨
苏子卿持节旄忠心不改
望苍天保佑我再等时来
……………。
第七章 杨柳依依(2)
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所有的人,老弱病残,辍学的儿童,怀孕妇女,都离开村庄到田里去了。星星点点的到处有人劳作,那田地便由原来的杂乱无章,变得细腻整洁了,不几天便由细腻整洁变出行行的葱绿——绿了整个春天,绿了整个大地。那葱绿寄托着农家的企望,寄托着农家的喜悦。它们是他们的梦绕魂牵。那一棵棵禾苗就是农家的孩子。孩子们是绿色的,绿色就是希望!虽然它们都长在田里,却似在自家的炕头攒动一样。冬天雪丰,春来雨润。这一年的春天是如此的湿润温暖啊!
宝珠没有土地可种,这让宝珠感到非常非常地沮丧和无聊。宝珠觉得今年的土地似乎比任何一年都金贵。秋天自不必说,单是这春天和播种,就鼓起人们忒大的心劲!若是秋收万担粮呢?宝珠心里真是着急又无奈。于是,无奈的宝珠就独自绕着村子闲转悠。有人家喊宝珠帮忙,宝珠就帮忙。宝珠有的是力气。宝珠对力气是不惜的。但每顿的三大碗干饭,宝珠是必须吃够的,要不他就没有力气可用了。宝珠帮过年老的满贵。满贵是当年的生产队长,因为他的年龄小,曾克扣过他的工分。但宝珠知道;那次他只把力气用了八分,扣得也不是不合理。他是看不惯满贵的傲气。不过话说回来,想当年,满贵队长为了全村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伟大理想,真是掏心掏肺的跟着党干过,但最终也没有实现了。大跃进,人民公社把满贵挤压的瘦骨鳞鳞,折腾的遍体鳞伤,最后无可奈何地从历史的舞台上退下来,躲在他的小屋里悄悄地擦拭身上的伤痕了。满贵是个失败的英雄,但宝珠很佩服满贵的精神。如今队长老了,孤怜怜地一个人拄着拐棍,在地里动掸,有好几次摔倒在田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宝珠是有些心疼他。
这个春天,宝珠帮过大红。宝珠给大红干得最欢,最卖劲;宝珠卖劲的原因是大红的地挨着潘英家的地,他想让潘英看见。潘英看见了,但潘英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看他,看得宝珠一阵阵心虚。宝珠不知该怎么办?急得宝珠晚上睡不着觉。一天,潘英挖苦宝珠势利眼,连军属都不优待了。宝珠说:“哪敢,哪敢。”就跑了过去。
潘英的挖苦,宝珠觉得很快活,干劲更大。活儿不多,中午吃了三大碗肉饺子。没有人给宝珠做肉饺子吃过。一是大家都还穷,二是宝珠吃得太多。宝珠吃着肉饺子很感动,正憋足劲,想再给潘英好好干几天呢,潘英说:“没活了。”
宝珠事后想,那顿肉饺子是潘英事先有准备的。宝珠便觉得那挖苦的话,句句都含着深情厚谊了——这一天,是这个春天最令宝珠感到愉快的一天。
下午,宝珠路过陈秀英家的地头,见陈秀英的残病老头坐在田头间秧苗,脸黄腊腊的快死的样子。宝珠想帮帮他们。宝珠想帮帮他们是他们家的两个孩子很懂事,都在城里读书。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成绩极好。连他们的校长都说了,他们是清华大学的苗子。清华大学!你听这名字多气派!在中国,谁还能高过清华大学?宝珠最羡慕的是能上学的人。宝珠认为能上大学的人都是人精。因此陈秀英老俩口就活得浑身是劲。只能种些小杂粮的田地,俩人硬作务的能种出鲜菜来。菜地靠着山坡,向阳;那菜一茬接一茬地长,卖了菠菜种茄子,收了茄子种白菜。地头,山坡,林间还种了药材或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林木。陈秀英隔一日便挑着到镇上去卖,一分一厘地攒,供两个孩子念书,从舍不得自己吃穿花用。
陈秀英见宝珠走过来,忙夺下他手中的锄头说:“宝珠兄弟,你去帮别人吧,这活我和你大伯能干得了。”
“我不吃你家饭行不行?我知道你怕我那三碗饭。我不吃行吧?”
“不吃饭也不行!”陈秀英坚决地拒绝。
旁边的二丑就笑宝珠:“给我来干。我管饭!”
宝珠不肖地笑道:“管饭也不给你干!”
宝珠的这句话一说出,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看来,人还必须学会拒绝。拒绝可以提高自己的信心。宝珠现在就突然觉得心潮澎湃。于是大声念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二丑说:“好好,再来两句。”
宝珠问:“想听?”
二丑说:“真想听!”
宝珠说:“我就会这两句!”
二丑挖苦宝珠道:“就这两句你烧造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多大学问哩!嘁!说到底你也是嘴尖皮厚腹中空!”
宝珠也讽刺挖苦二丑,说:“你种地别光种地心,地边那苗也得锄一锄。种地不像个种地的样子,还革命烈士的后代哩!种完地,把你爷爷、父亲的坟头好好整整,也让你的老奶奶看着高兴。别整天想着掐人家的脖子,遛街逛荡……”宝珠还没有说完,二丑丢下锄头就追上来。宝珠见状,甩开膀子就跑。田野上立马就荡起两条黄烟似的灰土,好久好久才落了下去。
第八章 媳妇就是家(1)
当大地由浅黄变成葱绿时,陈秀英挨着山坡的土地,以及顺河道沿下去的大片土地上,突然插了无数个小三角旗。红的,绿的,黄的,映衬着茂盛的禾苗,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大地像一个着了彩装的小姑娘,可爱极了。谁也不清楚这各色小旗是谁插的,插下来又要干什么。陈秀英要把它拔掉。刘贵生说:“婶子,慢来,等我拍张照片,这红绿相间着,简直有一种江山如画的意境!”
陈秀英不管那些,凡是在她地里插的,全部给它拔掉了。她觉得这小旗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武二的地里也有。但武二心里高兴。于是,武二说:“飘个小旗好,有生气。红红绿绿的,飘呀飘,我心飞翔!”
杜马、刘贵生说:“有了媳妇的人,心情就是不一样啊!还飘呀飘,我心飞翔!你是只老鹰啊?”
陈秀英说:“武二这会儿,小鲤鱼跳龙门了,快成精了。”
武二不管他们说什么,庄稼种下,媳妇娶进来,夜夜鸳鸯戏水,什么情趣不能产生?不说这飘啊飘,还要飞呀飞哩。世界上就数媳妇好,好就好在让你有牵挂;男人牵肠挂肚的就是有了家。这家,让你活得今天是这个味,明天又是那个味。烦了时,离家就去帮人盖几天房子,吹几场唢呐。凭手艺挣些钱,拿回家来,填补吃穿,活得又是另一个味。“啍,傻宝珠,昨天钻到我的被窝里,问我媳妇是什么。我反问他,你说媳妇是什么?嘿嘿,他楞说不清楚。你说他这种人傻不傻?还尽说:‘我辈不是蓬蒿人’。连媳妇都说不清是什么的人,不是蓬蒿人是什么人?我说,媳妇就是家,家就是媳妇;媳妇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他想了半天,才说我说对了。我武二是什么人?书念到六年级呀,比你宝珠高三个年级哪。一辈子就抢过我的一件演出服,那还是赖着脸皮干的。我没有他力气大是真的,但是,一顿三碗干饭,到了共产主义社会也养不起这种人呀,信不信?”
杜马笑笑说:“武二,你也说得太玄乎了罢。一个媳妇就能连什么都代替了?媳妇是房子?媳妇是土地?媳妇是粮食?媳妇就是媳妇。媳妇能夜夜解乏,媳妇能生孩子,做饭,缝衣服。家是什么?家就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没有媳妇,你的家就不叫家啦!当然喽,有了媳妇家就更像个家了,这样说才对。你就别说那些过头话。眼馋人啊?”
刘贵生想了想,说:“武二的话也对。把人放在第一位,简洁、扼要。”
杜马说:“简洁、扼要值几个钱?如果媳妇就是家,咱那杜乡长怎么还把媳妇蹬掉不要了呢?”
武二说:“那是因为杜乡长想要个新家。你没有听说吗,他和县城里欢乐歌舞厅的刘小姐搞上了,要死要活的!”
杜马说:“一个球乡长,说白了也就是县里的一个活话筒,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要死要活的。”
武二说:“你可别小看一个乡长,买下来得好几万块钱哩。现在的乡长可和以前不一样了,村村都有丈母娘!活得滋润着哩。”
杜马问:“那咱们村的丈母娘是谁?”
武二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想不想知道?想知道好呀,你先说我的‘媳妇就是家’的观点对不对?”
杜马说:“要是这样,我就不想知道啦。你强加于人嘛。”
武二生气了说:“要不都说你老杜顽固呢!你的观点就是你吗?你就是你的观点吗?死要面子活受罪。”
杜马不服,小眼睛一挤,生气说:“我不想知道乡长的丈母娘是谁行不行?我也不同意你的那个破观点。你不就是跳舞跳出个翠花来吗?这还多亏人家宝珠从城里请来跳舞的。你会什么?就会嘀嘀达,嘀嘀达,吹个唢呐,还会什么?挎了个茬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刘贵生觉得两人的争论颇有意思,就总结成两个学说观点。一个是武二说的:“媳妇就是家,家就是媳妇。”另一个是杜马说的:“家就是,土地,房子,媳妇。缺一不可。”
谁知这两个观点一经在光棍们中间公布,就分成了两派。拥护“武二说”的有宝珠、胡三、刘贵生等八人。支持“杜马说”的有二丑、大鳖、元旦等十人。各说各有理由,辩论的面红耳赤,不依不饶。树荫下,饭场上,田头,炕尾,连妇女们都加入了。各派为了增加人气,到处拉人。周婕是元庆新娶来的媳妇。宝珠就对周婕说:“媳妇就是家,这个说法好。”
二丑反对宝珠,说:“有土地,有房子,就能招来媳妇吗?看看咱姚村的十几条光棍,除了你宝珠,其他人有土地没有?有。有房子没有?有。有又怎么样?还不是光棍十几条,十几条光棍?”
周婕是支持宝珠的,周婕喜欢宝珠的憨厚,说:“武二的说法对,重点突出,说明媳妇最重要。就是说出来时觉得有点那个,不好意思。好像男人都是色色的样子。”
宝珠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我说的时候还觉得自豪哩。”
二丑急了,说:“有你这样拉人的吗?”就推搡宝珠。
宝珠说:“推我干什么?耍狠呀!”
二丑撩起一脚,就踢宝珠的屁股。踢得很重。宝珠怒不可遏,跳起来,抱住二丑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二丑哎哟大叫一声,翻身就掐住宝珠的脖子。掐得宝珠直翻白眼。周婕吓得浑身打颤,边说边喊人。“你们好好的说呗,这是干什么?快来人哪!宝珠要死了!”
元庆听到媳妇的喊声,赶忙跑出来把二丑的手掰开,宝珠才喘过那口气来。宝珠扭扭脖子说:“往死里掐人呀?”二丑在地上抓了一把浮土,盖在流血的伤口上,说:“你还真咬嚼我的臭肉啊?中午吃潘英的肉饺子没吃饱呀你!”
元庆把媳妇拉回家,警惕地问“怎么回事?”周婕擦着脸上的汗说:“他们说媳妇就是家,家就是媳妇,说着说着就动手打起来了……”
元庆说:“对呀,没有媳妇还成什么家!”
周婕娇滴滴地摇着身子说:“你听我说完嘛。”
元庆说:“好好好。你说,你说。”
周婕说:“二丑的意思是说,没有地,没有房子,哪有媳妇肯嫁?”
元庆说:“对呀,没有地,没有房子谁肯嫁?没有媳妇嫁过来,也不像个家样呀?这不是一回事吗?”
周婕好象怨自己没有说清,娇羞羞地跺着脚:“嘿!嘿!你没有听对!”
元庆不听了,警告媳妇说:“春天到了。阳气上升了。光棍们一见女人就想入非非了!你要注意。凡是说媳妇就是家的人,都是想媳妇想的。你想想,这么个屁大的事,就能争打得头破血流,为什么?发情期!人和动物一样。你千万别和他们多搭腔。记住了吗。男人到这个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你要小心,我知道有人惦着你哩。”
“谁?”
“你想知道?”
“想知道!”
“元庆!”
周婕娇嗔地扑向元庆说:“你真坏!”
元庆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说着,就在周婕的嫩脸蛋上亲了一下,顿觉蜜似的柔情溢满全身。元庆正要抱起周婕进到屋里,被走进来的宝珠发现。宝珠“嘿嘿”了两声,说大白天的搂着抱着干什么呀。羞得周婕一片红脸,急忙挣争脱出来说:“宝珠你真坏!你嗨嗨什么?”
宝珠学着元庆的口气,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周婕问元庆:“你们男人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