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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翩翩逐晚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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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晖,太傅谢鲲,宣威将军白雁声留朝议事。”
  话音未落,白雁声还跪在地上,已觉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好像要穿透自己的皮肤。
  从议事的昭阳殿往皇帝所在的甘露殿步行大约需要顿饭的功夫,天气晴好,段、谢两大臣谢绝了仪仗肩舆,一路信步前往。元帝南渡之前,此处是度假的行宫,南渡之后匆匆修葺了几个常用的宫室,其余断垣零落,阶上细草如毯,春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遮掩了凄凉破败之感。白雁声远远缀在后面,起初前面两人还是寒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一时三刻段晖忽然话题一转,回看了白雁声一眼,偏头朝谢鲲笑道:“段某还没有向谢太傅贺喜,恭喜太傅得了乘龙快婿。”
  他笑不入眼,谢鲲却是发自心底的喜悦:“是皇上和长公主冰人做得好。”白、谢的婚事由华阳大长公主亲自做媒,今上賜婚,风光无量。他回师邕京之后,徐州发生的一切,谢连璧都以书信告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虽觉有些过了,但以国家民族大义视之,则并无不妥。更何况在爱女至深的谢鲲看来,至少是他自己以为,能够发乎情止乎礼,到底还是好的。
  段晖心里却颇为不乐,他为皇帝拉拢白雁声,曾想把他指婚给华阳公主,结果刘解忧和白雁声都不乐意,平白碰了个大钉子,还得罪了华阳公主,把人拱手送到了政敌那里,实在是他近年来少有的败笔。
  到了甘露殿,段、谢两人先入,白雁声等在外面,过了盏茶的功夫,靖宁帝刘协宣他入殿。刘协垂脚坐在紫檀镶鈿箩胡床之上,一肘搭在小几上,黄蜡着脸有气无力地叫他说说北边的情势。不过一二年的功夫,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已是病入膏肓模样。
  白雁声听皇帝问他慕容德的事,思索良久,道:“微臣在北地闻得,此人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雄主。幽州虽入胡虏之手,慕容德以徐匡知事,城里民风依旧,秩序井然。”刘协一脸呆滞,半晌问道:“你是说幽州百姓都臣服于夷狄了?”
  白雁声于是重重磕头道:“北地百姓年年盼王师佑黎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望皇上龙体康复,早日收复失地,一统天下。”
  刘协一听要他收复失地,就咳嗽两声,病怏怏道:“胡人壮悍,上马持兵器,驱驰若飞,我朝无钢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何时才能一统天下呢?”
  他说得虽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但是其实也没有错。
  此时段晖道:“陛下勿忧,鸡鸣狗盗之徒不足以虑。戎狄远道而来,万事草创,陛下不如以金钱布帛诱之,夷狄虽不知礼仪,兄弟子孙受天子印绶,牛马尚知美水草,况人乎?”
  白雁声忽然想起那日慕容德所说的“帝王之起,岂有常哉,无道则灭,有德则昌”,相较之下,这君臣二人得有多无知才能多无畏啊。
  香草沉罗,血满胸臆,东山佩玦,泪渍泥沙,难怪古有孝子忠臣,至死不谅于君父者。
  谢鲲一直捻须不语,段鲲见状问道:“谢大人有何高见?”
  谢鲲道:“若问北虏之事,臣在本里俱以实奏,再无他言,若问幽徐守备之事,臣已卸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应以宣威将军所见为参考。”他话里虽然置身事外,却大有回护白雁声的意思。
  段晖知道这翁婿俩上了一条船,也是闭嘴不言了。
  君臣又说了一会话,段晖、谢鲲都退了,靖宁帝单留下白雁声,对他道:“朕有一事相问,不知宣威将军有没有听说,慕容德为他的太子想讨华阳公主做儿媳。”
  白雁声愣了一愣,传闻燕军退前,曾派人入京与朝廷签订密约,他猜测不过是要钱要粮,却没有想到慕容德的手伸得那么长,脱口而出道:“此事不妥。华阳公主是陛下长姊,嫁给慕容德的儿子,虽然也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但是陛下不是平白矮了慕容德一辈。何况虎狼之地,丈夫亦未可轻涉,公主金枝玉叶,弱质女流,怎能禁受?万万不可。”
  靖宁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皇帝庶出,母亲早死,老皇有子二十二人,勾心斗角,他自幼不慧,反而得以顺利继位。说是不慧,其实就是假装痴呆,而这其中同母长姊刘解忧相护最多,因此他与刘解忧感情最深,也是最不愿意让她离开。刘解忧待字闺中都二十九岁的年纪了,竟然还没有嫁人,皆是因为皇帝一心一意想要为这个姐姐找个世上一等一的姐夫,挑挑拣拣,那么多年就过去了。
  北朝的使者一提和亲的事,他心里不乐意,询问了几个心腹大臣,包括谢鲲,没想到这些人为了自保,息事宁人,都劝他送公主和亲。慕容德又咬定要刘解忧,别的宗室之女都不行,他郁郁寡欢才生出了一场大病来。
  白雁声竟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他瞬间就对面前之人另生出几分好感,想起刘解忧亦曾为了他的事叩谒东宫、深夜求旨,脸上不由生出几分血色来,拍床道:“爱卿所言极是。谁没有骨肉亲人?朕怎么能把亲姐送到那蛮荒之地去受苦。只是慕容德无礼,群臣又畏惧北虏,不与朕一条心,天天拿祖宗社稷来压朕,更麻烦的是,华阳公主知道了此事,去心已定,也是不停来求朕。”
  白雁声这才透彻明了,原来此事的症结不在慕容德,不在皇帝,也不在群臣,而在华阳公主刘解忧身上。
  靖宁帝探身向前,轻声道:“宣威将军似与公主有缘,不知愿不愿意去帮朕劝一劝她?你只须说一说胡虏的可怕,不用吓到她就行了。”
  白雁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姐弟实在是貌合神离,刘解忧那样的人是会被吓住的吗?“陛下有此求,臣去就是,但是大长公主极有主见,想必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
  靖宁帝如释重负般高兴笑了:“朕晓得,朕晓得,偏劳将军了。”
  长春宫,刘解忧似是早知有人来拜访,在院里凉亭摆好了茶盏,烧沸了汤水。四周都站着宫婢太监,白雁声大胆看向她,公主发多敛雾,腰细惊风,攒眉而动,干脆道:“将军从甘露殿来,何以教我?”
  看来是知道来意,白雁声索性就将靖宁帝所托之事暂时抛开,朝她一拱手道:“殿下年前与微臣有救命之恩,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殿下但有所命,微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解忧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五官不算太秀美,年届三十,不复少女之姿,但胜在出身皇家,又经历过几朝几代,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睿智之美,非小家碧玉可以比拟。白雁声与她说话,好像小时候和雁蓉相处一般,如沐春风,不知不觉少些男女大忌。
  靖宁帝的皇后多病,刘解忧掌管中宫,深明大义,厚德载物,与大夏朝来说,不啻是国宝一样的存在,若是宫里少了她,不定段晖之流又要吹起什么妖风来了。
  刘解忧笑罢,轻声道:“白将军这算是第三趟入京了吧,难为你了。留下这样腐朽的朝代,守着这半壁残山剩水却还心满意足地活着,真是愧对太祖皇帝。”
  白雁声忙道:“殿下这样说,臣死无葬身之地。”
  刘解忧眉毛一扬道:“为何?”
  白雁声汗颜道:“戎狄交侵,朝廷南渡,总是臣工无能,抗敌不力才致丧土辱国。”
  炉上热气蒸腾,刘解忧亲自为他点茶,水汽氤氲间,只听她脸上似笑非笑道:“将军以为今日之局面到底是如何造成?谁又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春日暖暄,花气随风,香无断际,亭外清水白沙,涓涓流溢。白雁声想起她曾问过:苍山远眺,三分天下有其一,攘外还是安内,将军要想好了。那话里似有深意,他至今没有明白。
  刘解忧见他沉默半晌,拂了拂鬓发,眼望玉砌阑干,道:“我为何要送将军去徐州,除了地利之外,将军想过其它的原因吗?”
  白雁声目露迷茫之色。
  “崇明年间,将军小有名气之时,曾有人向我大力推荐将军,以致皇帝误会,以为我有心与你,才有后来借段晖、李文博倩冰一事。其实我知道将军怀抱宏图大志,外戚不可领兵,必然不屑于攀附皇亲国戚,受制于裙带关系。生逢乱世,有天时,所缺者地利人和。徐州用武之地,可解地利,城主谢鲲之女,腹有诗书,容华绝世,可堪匹配,剪烛西窗,如得良友,此乃人和。”
  白雁声脑中咯噔一声,胸口一口气哽住,良久咬牙切齿道:“果然是荣华绝世,尤生平所未睹。殿下又怎么知道,微臣会不会眼浅福薄,温柔乡里,王图霸业,血海深仇,尽归尘土?”
  刘解忧听他答话里都是被人算计的不甘,轻轻笑了笑,笃定道:“你若是这样的人,璧君也不会看上你。白雁声,你身边有许多人替你着想,但是少一个贤内助,此非谢连璧不成。”
  “请殿下明示。”白雁声生硬道。
  “你知道孟子攸的夫人沈怀秀吗?此女出身巴州巫蛊之家,以一手针灸之术誉满西川。多年之前,便有邕京的世家常常用重金请她来看病。孟烨称王之后,先帝病危之前,她还曾明目张胆地被人引入宫为先帝开方子。此女在邕京盘根错结,孟烨虽反,朝中与他有瓜葛关联的岂止少数,城池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将军真正的敌人,不在北边,而在西边。若要与孟氏匹敌,非谢家之女不可。”
  她说到这里,停下啜了口茶,见白雁声眼光犹疑,继道:“你想问我为何对你说这些,一直瞒着不是更好。你清高孤岸,目下无尘,想必理想的夫人是蓬门碧玉般的人物,不屑与王公贵族,世家大户打交道。我与璧君情同姐妹,她既倾心与你,我做了媒人,不想她嫁过门后受任何委屈。将军,你是聪明人,两情相悦是最好的,其它都是细枝末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刘解忧的话确实了结了白雁声的一个心结。他因为当年被逼与李文博之女退婚,曾经暗自发誓,日后绝不与名阀有所牵扯,王谢门高非可偶的观念一直深藏在心里。
  但是经历徐州一事,亲眼见过谢连璧临危城而不惧的睿智冷静,却又不得不钦佩世家的风骨。若非她提供了徐州城的地道图,他们又怎么能一败再败徐匡,解了邕京兵围,说起来反而还是白雁声倒欠了她一个恩情。
  刘解忧说到了这个份上,白雁声不得不跪谢道:“殿下厚德,不以尘浊见弃,微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刘解忧招手宫监来扶他,白雁声起身时想起正事来,抬头道:“陛下嘱臣来问和亲的事……”
  他话音未落,被刘解忧嗤笑一声打断道:“他也是没办法了,竟然想到让你来劝我。不怕你笑话,我这一生后悔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没有早点离开这里。皇宫是一个多么罪恶的地方,这里的苦难是你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你肯定认为做皇帝的胞姐,大长公主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但是日子还长呢,而我早已经受够了,只愿埋骨异乡,为国家社稷尽一点绵薄之力。”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是解气又是怅然若是的样子,呆呆望着栏外流水。白雁声也不敢打扰。直到有宫婢上来回话道:“殿下,嬷嬷带太子来问安。”
  刘解忧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命人请进。白雁声起身要告退,她连摆手阻止。不多时就见几个年龄不一的宫女簇拥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童子过来,粉团一样可爱,穿着绸缎衣服,扎着双丫,身上叮当响挂满小锁铃铛之类的饰物,在宫女带领下给公主磕头,奶声奶气道:“太子刘破虏祝华阳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刘解忧没待他磕完头,一把儿就拉到自己怀里揉捏一团,眼里带笑心肝宝贝儿亲着。一边问道:“皇后这几日好些了吗?”
  一个宫女道:“今日能起身呢,皇后听说太子一直守在中宫侍奉汤药,公主殿下又天天来探视,甚感欣慰。”
  刘解忧便让她们退下。
  宫女们适时退下,有几个人目光不住在白雁声身上逡巡。
  太子刘破虏在公主怀里扭捏,拿好奇的眼神去瞄刚才进来时就安静地跪在一旁的白雁声。
  刘解忧道:“太子殿下,这位是宣威将军白雁声。”
  白雁声应声请安。
  太子大约是很少见生人,直往华阳公主怀里藏,好半天才用细小的声音道:“将军免礼。”
  白雁声起身,略略打量,听闻太子已经五岁,看上去却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又穿着女孩子的服饰,越发孱弱。
  刘解忧道:“陛下就这点骨血,皇后身子也不好,怕镇不住,一直当女孩子和宫眷的孩子混在一起养。”实情却是怕人暗中下毒手,所以一直男扮女装。
  白雁声点点头道:“太子神清气朗,天庭饱满,日后必是一代名君。”
  刘破虏坐在公主膝上,刘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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