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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君情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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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开小太监的衣襟,两手抱头,弟弟的衣衫贴在他的耳边,熟悉的味道依然残馀在衣服上。他茫然後退摇首,念念有词说:「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去考陪读啊……不会的!」
  
  小太监一拭眼角快要溢出的泪,走到侍卫身後探出头来,趾高气扬说:「你说那个考陪读的应该是姓匡的吧!他说话开罪太子,被皇爷轻处宫刑。可惜他命薄,不胜疼痛死掉!尸身也被灭了。」
  「我不信!你说谎!你说谎!」他扑上前欲打小太监,却被侍卫推开阻止。
  
  「哎,抱歉抱歉。」大叔气喘喘地上前扶起他,两手把他抱在怀内,掩住他的嘴巴,续说:「侍卫大哥,小公公。这孩子一时著急才这样,别见怪啊,别见怪。」
  「哼!」小太监撇首抱胸,装出大人的模样大摇大摆转身回宫。侍卫下眼一看,不满说:「大叔,自家孩子要好好管教,再死一个就没儿送终了。」
  
  他挣开大叔掩著嘴巴的手,厉声疾呼:「我弟弟没死!他一定还在宫里!一日不见他的尸首,我一日也不相信他死了!什麽太子!什麽皇爷!要是我弟弟死了,我要他们陪葬!」
  
  华胥忆昔,匡顗睁开眼睛,一颗眼泪融入汗珠一同滑下。他扔开身上的被子起身,曲膝坐在床上托额低喘。
  残破的房子稍经翻新,草席的位置换成一张坚实的木床,腐朽的方桌也被他破开当柴烧了,买了一张原木方桌。添置的东西不多,只是应了他日常所需,房子的样子几乎是没有多大改变。弟弟的存在也在墙角的墙上留有痕迹,他走到墙角蹲身一抚弟弟用石头在墙上所写的字,那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匡顗、匡瑞。
  「哥哥的名字好难写喔!」弟弟纯真无邪的笑脸在脑海中泛起,他低头一叹,起身走出房子。
  
  这条小村落已十室九空,有的也只是年衰老迈不愿迁动的老人家。时势不如当年,百姓都可自给自足,不至於饿死街头,也不会像他们兄弟当年一样食不果腹。
  大叔跟大婶膝下无子,早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得知他要上阵打仗,忧心得睡不安,吃不下,在村子里祈求他能安然回来。匡顗经历逖国一役成了副将,凯旋归来之时,他们比自己还要高兴。匡顗为报答他们儿时照顾的恩情,便把赏赐的白银全给了他们,要他们回乡安老。
  在匡顗诚意拳拳下,他们也不好推搪。起程回乡之时,两老说在乡下等他回去,叫他一有空就到乡下探望他们。
  
  匡顗两手叉腰,垂首视地,瞥见蝼蚁啃蛀垂死的螂蛆。纵然有百足,藏毒液又如何?一旦被击溃弱点,还是敌不过卑微的蝼蚁。
  
  薄明淡,乌云蔽日雾凄凄。
  怨悔浓,悲愤填膺无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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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错 13

  第六章
  
  黄袍澄澄,龙纹威武。宋玄禛站在屏风後横举两手,宫女替他穿上重重衣裳,理发束髻,插笄加冠。整装以後,宋玄禛垂下双手,泄沓浮浮。
  平福上前搀扶,担心道:「陛下,今日不如休息一下吧,奴才去通知——」
  「不,朕要上朝。平福,方才太医院可有送药过来?」宋玄禛打断他的话,转头望向平福。
  
  平福点了点头,目使颐令,身後的小太监会意,走到前殿把托盘捧进来。乌黑的药汁让碗沿染上苍黄,刺鼻难闻的药味也浓浓飘散。
  宋玄禛皱起眉头,一手拿起药碗,一口气仰首直下。平福拿起小碟把蜜饯递上,宋玄禛抬手轻推,搁下药碗,执起早已准备在托盘上丝帕一拭双唇便扬袖而去。
  
  温热的感觉入腹,暖意彷佛从中化开。他抖擞精神,换上一副凛然难犯的样子走进大殿。群臣俯身高声恭迎,他坐上龙椅,临朝听政。嘴里的苦味越发浓郁,数度让他抿嘴颦眉,强忍欲吐之意。
  
  待最後一名文官启奏,俞胥拱手上前,恭谨说:「挂印一事,老臣欲向陛下举荐一人,继任将军一职。」
  宋玄禛昂首挑眉,将军一职心里早有人选,若此时不见,恐怕被人说长道短,况且由俞胥举荐的人选,必是匡顗。这次俞胥的确替他解决了一个难题,又可顺他之意。
  
  「朕正好拿不定主意,就一听将军之见。」
  俞胥谦恭如实向宋玄禛,说:「匡顗是老臣唯一的门生,虽参战不多,但文韬武略,深得军心,将领亦对他心服口服。八年前与逖国一战,我军陷入困局,当时臣也认为只有退兵一途,全赖他献计奋身闯入敌阵,内外夹攻,才打败逖国,凯旋而还。」
  
  「哦?那真是难得的人才。」宋玄禛装出初次听闻的样子,满意地点头一笑,续说:「既然是俞将军的门生,又得公正无私的俞将军举荐,朕甚是宽心。挂印一事就此定下,俞将军为朝廷效力多年,朕决定立秋为将军设宴,敬谢将军多年效忠朝廷。」
  
  众臣闻言,又是一番恭维之辞,仁泽龙恩,听得宋玄禛顿觉心烦。止息尔後,殿头官口传圣旨宣告退朝,宋玄禛起身离去。
  踏出大殿,他快步朝寝宫而去。一过无骛门,他终受不了苦涩的味道扶壁一吐,公公见了手足无措,一边指派侍者传太医,一边抚拍宋玄禛的背。
  昨夜昏厥耗损,今早又上朝劳神,公私二事相逼,让他心烦不已。吐过之後,力气彷佛被瞬间抽走,脑筋麻痹的感觉随之而来。
  
  「陛下!」公公眼看宋玄禛步履不稳,往旁倾倒,欲纵身一拉可力挽不及。宋玄禛闻声一动,本想挪步站稳,但力不从心。
  听见侍者惊惶失措的声音,眼前的景物渐渐暗淡下来,宋玄禛知道自己快要倒下,可是无论如何竭力看清眼前的事物,终究无果。
  
  侍者的声音倏然静下,淡淡的香味包围在他身边。未几,眼前的乌雾缓缓消散,他茫然地看著前方。一张翩然俊雅的脸庞慢慢现於眼前,耳垂与腮骨间有一块细小的红痣,微晃的马尾随著前行摆动,薄唇一抿,脸颊上的酒窝淡淡浮现。
  
  「匡顗……」宋玄禛被不适磨得昏头转向,都不知自己把心里所想的答案说了出来。
  匡顗听见低头一看,两张脸靠得更近,连鼻息也细细打在脸上。匡顗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宋玄禛一手扯住衣领,在他怀中欲起,身子往外一倾,险些落地,幸得匡顗收臂一抱才不至跌倒。此时宋玄禛才知自己的手籁籁颤抖,冷汗直冒。
  
  微微暖意从脸颊传来,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贴上那份温暖。匡顗感到怀中之人紧贴在自己的胸口顿感奇怪,那人明明方才如此抗拒,此刻却主动靠近。儿时,弟弟在寒冬里也是这样向他取暖……
  他剑眉一蹙,抱著那人的手略略一紧。要杀此人何其简单,只要抬手一捏,他定必当场气绝,可他岂能死得如此痛快!他还要看著尧国江山断送在自己的手上,看著亲人在自己面前受千刀万剐,身膏鼎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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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错 14

  「朕……好冷……」宋玄禛前额冒汗,在暗淡的日光下闪烁著点点水光。下颏连连打颤,牙齿相撞的声音微不可闻。公公揖袂拭去他额上的汗,半走半跑地追上匡顗的步伐。要是宋玄禛有何差池,他也小命不保了。
  
  一到寿延宫,匡顗迳自走进寝殿,平福见状立时惊慌不已,推开前方的侍者让匡顗把宋玄禛放在床上。
  平福掀起罗帏,熟练地摘下宋玄禛的冠冕,解开他的衣衫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匡顗转开目光,朝平福说:「陛下觉冷,你还为他宽衣?」
  
  平福没有应答他的疑问,忙乱地打开床头的盒子取出丁香膏,轻挖一片涂抹在宋玄禛的胸口。他倾身把被子盖在主子身上,遂跪在床前替他拭汗守候。
  匡顗退至一旁环觑寝殿,宽敞的房子雕梁画栋,一幅幅丝织薄纱垂落在龙床之前,冷金色的罗帏如瀑布般轻罩龙床。乍看之下,朦胧之景,犹如天宫。
  胡宜顼赶至寝殿,大步上前甩手拨开薄纱罗帏。平福立马让出位置让他诊脉。他含泪徐徐退後,直至撞上匡顗才记起他的存在。他一擦眼角,由衷俯身说:「谢匡副将送陛下回宫。」
  
  匡顗见他如此大礼,甚是不好意思,便点头扶起他说:「何必言谢,就算不是陛下,我也会出手帮忙。」
  「匡副将人真好。」平福破涕为笑,揉了揉欲哭的双眼,一松开双手,眼圈红得像猫熊一样。
  匡顗见了嗤声笑了出来,他记得弟弟每次哭完之後总爱揉揉眼睛,两眼也会如此红肿,白皙的脸蛋配上红红的眼圈,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平福不知自己的样子有多趣怪,只知匡顗正取笑他,尴尬地低头抬目,可他现在实在没心情跟他陪笑脸。
  匡顗忍住笑声,见他一脸忧悒的,还不时瞥向龙床,就知道他担心宋玄禛。他带笑轻捏平福的脸说:「别再揉了,不然陛下醒来就只见两个桃子,不见平福公公了。」
  平福被他亲腻的举动吓得往後一缩,除了宋玄禛,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如此亲腻。他尴尬地与匡顗隔了两步之距,红著一双发烫的眼睛望著宋玄禛模糊的身影,又欲哭鼻酸。他双手合十,昂头闭目,抽鼻儿,喃喃道:「天上诸神,请保佑陛下龙体安康,吉人天相,平福自愿减寿十年。」
  
  匡顗交手抱胸,倚壁而立,听闻平福之言略为惊讶,侧首说:「平福公公岂能以自己的寿命换取他人安康?做人应当更爱惜自己,陛下与你既非亲人,此举只为愚忠。」
  「副将何况不是舍身守护陛下之辈?平福无能,不同副将能为陛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他胸前抱拳,两手搓揉,续说:「平福服侍了陛下十五年,深知陛下之苦。当年若非陛下,平福早已命绝宫中,所以陛下既是平福的主子,也是平福的救命恩人。平福定必誓死守护陛下,忠心不二。」
  
  「平福公公。」胡宜顼的身影经过层层薄纱,越发清晰,他缓步踏出,瞥见平福身旁的匡顗不以为意,转首向平福交代宋玄禛的病。
  「陛下无碍,只因劳心疲乏,才以致昏厥。至於呕吐……」他微蹙双眉,续问:「陛下今早是否喝下汤药直接上朝,并无服蜜饯冲苦?」
  平福叹气点头,胡宜顼重呼鼻息,轻咬唇瓣,说:「此次药涩难咽,陛下不服蜜饯,再添心疲,难怪犯吐。总之平福公公多加留意陛下,若再有昏厥或欲吐之色,请即通知在下。」
  
  平福拱手俯身应了他的说话後本想送他离去,可又对宋玄禛放不下心。匡顗见状,便一拍他的肩膀,淡笑说:「平福公公去照顾陛下吧。我也不好在这打扰陛下休息,就同太医离去。」
  平福露出感激地神情向他鞠躬,又向胡宜顼弯身示意才走到龙床旁边,守候看顾。
  
  匡顗与胡宜顼不约而同转身走出寿延宫,一路上,胡宜顼并无开口寒暄之意,总是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昂首前行。
  匡顗偷瞄比他矮上截的身躯,只及他肩膀的胡宜顼似是感到他的视线,斗然斜目一睨,脸上略有不屑之色。在阴暗的走道上令他的脸容更显冷淡,他转开视线,横首望向身旁千篇一律的景色。
  
  身为宫中太医,自当掌管国君之体。自古至今,国君的性命遇太医息息相关,国君一旦失救驾崩,御前太医定当随之而去。匡顗单眉一挑,下眼鄙夷看向胡宜顼的背影。
  若在他的药汤里毒害宋玄禛,受罪的人自是太医,届时兵权早已落入他的手里,只要把宋玄禛软禁至死,并无子嗣的他自当退世让贤,尧国的命脉亦到此为止。
  
  俄顷,胡宜顼目视前方,低声不悦说:「可以别盯著我吗?」
  匡顗一愣,眨眨眼睛装作看向别处,发窘道:「在下匡顗,请问太……」
  
  「胡宜顼。」胡宜顼像是知道他要问什麽似的,精简地说出答案。
  匡顗见他摆著一副冰脸,怕是一时三刻难以亲近,倒不如一探宋玄禛的病况,知己知彼。他摆出担忧的样子,向他打探问:「陛下看来体弱,是否常致昏厥?」
  「陛下的体况乃太医院之密,不得向外人透露。」胡宜顼加快脚步,依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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