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意满君怀-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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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真的是他……”
窗外的枝叶在风中婆娑摇曳,印证似的发出沙沙的响声。突然,晓满的唇边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是无奈。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蓝色身影翻窗而入,翩若惊鸿。
“满姐姐。”笑眼弯弯的少年一低眉,“还是瞒不过你的耳目啊。”
晓满一声轻嗤,淡淡地道:“那几招轻功还是我背着师父点拨你的,难道我会‘饱了徒弟,饿死师父’?〃
“那是满姐姐心里疼宝卷。”少年咧开一嘴整齐的白牙,开心地道。
“但我疼的宝卷却用利刃伤我?〃晓满一抬眼,水眸中迸射出两道寒光。
东野宝卷见状,稍退两步,上下打量着她,“满姐姐,咱们有些日子不见,你变了很多……”
“有吗?〃她一勾菱唇,不以为然。
“以前的满姐姐——”东野宝卷一点她细致的眉心,“不会有如此犀利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口吻。是——你变了!”
“哦,那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从师潇吟为护她周全而受伤起,不,或者该说从遇到他的那刻起,就已注定了她的改变。明明是她冒着泄露自己懂武功的危险救他,怎知到最后却变成了他救她?他只是闭上眼,而她的天地却像塌了一大块般难熬。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潜移默化了他的漠然,之前在他面前不觉得突出,可在面对熟悉的人之际又显得万分明显。
他默然,目光游弋不定,似在捉摸什么。
“宝卷。”晓满深吸一口气,举起几枚暗器,“这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她活泼爱笑的小师弟总在她身边蹦蹦跳跳,问左问右,何时竟也有了血腥暴戾的一面?难道是她从未看清他的为人吗?
“满姐姐,你明白那不是针对你的。”东野宝卷闲适地接过来把玩,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暗器是他们罗浮山弟子特有的,惟一不同的是上面有属于他们每个人的不同记号。师姐能看出是他发的镖,并不稀奇。
“一样的。”晓满失神地呢喃道,脑子中都是师潇吟脊背上可怖的血口。
“什么东西一样?〃东野宝卷浓眉收拢,冲动的指尖情不自禁去触碰思念以久的秀丽容颜。
噌!
晓满敏感地一撤步,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满姐姐?〃东野宝卷不敢置信地低呼道,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以前,哪怕是他戏谑地拉扯她的一头秀发,晓满也没有露过半点儿不悦。
如今——
晓满也愣了愣,愕然不已。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排斥他?这个少年郎是她最喜爱的小师弟宝卷啊,即使埋怨他的出手莽撞,也不至于反感至此。
“宝卷……”
东野宝卷搔搔发,英挺的朗眉攒得更紧,口不择言:“满姐姐,你是中了毒盅不成?何以几日不见,你变得陌生了好多!我打的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你拦着且不说,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疏远我?〃
“住口!〃晓满闻言,胸口燃起一把怒火,“宝卷,出手伤人和出口伤人的都是你,你好意思贼喊捉贼?〃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他,不,不能,她怨他恨他是她的事,而别人对他的中伤则不在忍受的范畴。
“哦?〃东野宝卷怪异地一哼,面露不屑,“一个大男人,终日凭着漂亮脸蛋儿混饭,会是什么好东西?满姐姐,他轻薄你在先,侮辱你在后,我没下杀手锏,只赏他几镖已算手下留情!除非——姐姐心甘情愿,那就当我自找没趣!〃
“你——”晓满粉颊绯红,意识到刚才的一幕被他在暗中窥见,不由得闪出一抹少女的羞涩,“师潇吟是‘小四喜’的顶梁柱,他抛头露面并没有错,你莫看轻他才是。”眨眨眼,“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师父他……”
东野宝卷看着她急切辩解的模样,面色更加阴鸷,不禁酸酸地道:“呵,敢情是我东野宝卷里外不是人?满姐姐在此过得惬意自在,哪儿记得罗浮山?〃
晓满一颦黛眉,自嘲地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恼了。山上的师兄师姐不理解我尚在情理中,但你竟也来嘲弄我?我到京城混入‘小四喜’的目的,你比谁都清楚!若师父知道了怪罪下来,自有我一人承担,那是与你无碍的……你不……不要为此再伤我……”如果连宝卷都不支持她,她便真的太苦了。
“恐怕是满姐姐忘了当初来此的目的吧!〃东野宝卷的眸子中闪耀着惊人的火焰,神色复杂。
“我何曾忘了?〃晓满的嗓音尖锐起来。想着含恨辞世的爹爹,她的浑身上下都抖成一团。那铁铮铮的恨,焉能轻易抹煞?若不让东昏侯付出代价,她就是死也难以瞑目。
或许是太激动,她并未发现周围的异样。
但东野宝卷的眼珠转了转,计—卜心头。凉凉地“哦”了一声,他双臂环胸地斜靠在门框旁,气定神闲地道:“夏老爹的仇,满姐姐还记得啊?不过,那恐怕是来此之前的事……”
“此话怎讲?〃晓满一挑娟细的眉,压抑着怒火。
“你否认对师潇吟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感情?〃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拐弯抹角想说什么?〃晓满似笑非笑,不愿把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在拖延下去,干脆挑明了好。
“我的意思,满姐姐心里清楚。”东野宝卷把玩着五指,轻轻敲击桌面,“你来无非是要借‘小四喜’的关系混入东昏侯府,这并没有问题,不过,你不觉得自己耗的日子也太久了吗?明明能速战速决,你却刻意拖延,问题在哪?〃
“你觉得混入东昏侯府很容易?〃晓满沉下小脸.不悦地说,“哼,虽然‘小四喜’是数一数二的戏班子,但京城里卧虎藏龙,能人辈出。若不能在串红台时脱颖而出,那就甭想代表‘小四喜’进府唱戏。”
“满姐姐,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东野宝卷摇摇头,“师潇吟是当红的名伶,东昏侯喜好戏曲乃世人皆
知之事,攀到他无异于攀到摇钱树,一辈子吃穿享用不尽。如此绝佳的机会,他为何让给你?〃
“我……”晓满一噎。是啊,师潇吟怎会甘心把机会让给别人?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心生困惑。
“你也说不上来了,是不是?〃东野宝卷冷然嗤笑,“明显的预谋,一向慧黠的满姐姐竟瞧不出?我看是当局者迷罢了!你压根儿心不在此,纵然顶着一顶复仇的帽子骗过了师潇吟,瞒过了你自己,却骗不了我!〃
“住口!〃晓满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一掌掴到他俊逸的脸庞上。
顿时,东野宝卷年轻的面容上呈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他缓缓地伸手,以指拭去嘴角的血迹,微微一勾削薄的唇,“满姐姐……这是你第一次动手打我啊!而且,为的是一个与你相识仅仅几个月的男人。原来,你我十几年的情意还比不上一个戏子重要。呵呵呵呵……”笑声比哭声还艰涩、还难听。
说穿了,他不过是捅破了那层迷离的纸!人是这样的盲目,一旦被戳到痛处就会敏感地竖起身上的利刺,不顾一切反击。
“宝卷啊——”晓满咬咬红唇,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免。”东野宝卷摇摇食指,兴趣缺缺地一耸肩,面无表情地道:“既然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心里想的。那又何必浪费唇舌?满姐姐,你且好好打算,我来找你便说明师父已知此事,现在,是让我来找你回去,这还好,若是下次让别的师兄师姐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师父知道了?〃晓满粉面锁愁,喃喃地道,“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该面对的逃不掉。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顾虑了,你回去代我给师父请罪,就说满儿大仇得报之日,必回罗浮山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东野宝卷怪怪地干笑几声,“你觉得以师父的性子,他会给你负荆请罪的机会吗?’诀尘道人’的话是从不许人质疑的,你忘了?〃
晓满一怔。
的确,江湖上的人谁不知“诀尘道人”的古怪脾气?他一生弟子无数,遍布大江南北,但真正习得精髓的人却少之又少。那些博得真传的弟子大多在罗浮山上潜心修行,鲜少涉入尘世,所以对外面的花花世界知之甚少。除了偶尔一两次的返乡,他们基本上都与同门一起过着与世隔绝的口子。
这都缘于“诀尘道人”的好恶——
他是一个喜静成癖的道人,只有极度偏僻、隔绝的环境,才有心情去研究新的绝世武学。传道授业也一样,他看中的精英翘楚一律带回罗浮山,而那些挂名的弟子无非是彰显门派声望的棋子罢了。至于带回的弟子,除非能打过他不时新创的绝学,否则没他的准许绝不准私自下山,一旦犯门规,便要挑断其人的四肢筋脉,以示惩戒。
这种狠觉的手段使得罗浮山上的弟子对他敬畏非常。诚然,“诀尘道人”宠爱晓满是事实,可并不代表纵容她再三挑衅。
“如果……”晓满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坚定不移地道:“师父不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那我也只有逆水行舟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绝不能在重要关头退缩。
东野宝卷点着眉心,叹息道:“东昏侯的四个护卫,个个身手非凡,你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若为此赔上性命,他又是否能对她继续守诺,保持缄默?
“能按我所计划的步骤来,自然能全身而退。”她神色幽幽,“我明白硬碰硬的代价……串红台,也就势在必得。”一瞪东野宝卷,“不准你再碰师潇吟一根毫毛!不管他心里如何打算。总之,你若行加害,休怪我不顾同门之谊。”
“这是警告还是威胁?〃东野宝卷的口吻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
“你当做是警告或威胁都行。”晓满眨眨眼,也不避讳让他知晓自己的意思。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他一眯眼睛,叛逆的因子涌上胸口。
晓满拍案而起,怒声道:“你为何要杀他?师潇吟是不谙武功的凡夫俗子,杀他会让你更有成就感吗?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东野宝卷也不甘示弱地吼道,“我不可理喻的话,就不会站在这儿和你理论!我会在接到你的传书后就来此杀了师潇吟,再把你绑回去见师父!〃
“然后受到师父赏识,从此平步青云?〃晓满定定地瞅着他,“你真的会是这样想的?宝卷——”声音陡然一沉,“别逼我恨你,离他远点儿。”很肯定他能听得懂她指的“他”是谁。
“逼人者人还逼之。”东野宝卷抱肩而笑,笑得鬼魅,“满姐姐,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想尽法子帮你达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你无情,我却不能无信。”即使她不记得曾答应他什么,但该为她做的事,他还是会尽力去完成。
无情?
他说她无情?
晓满被这几个字给锁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觉得无情。
她根本没有逼谁啊,望着对面熟悉的脸孔,她却觉得陌生。
“师潇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不动他。”东野宝卷好不容易松口,稍退一步,灼灼的视线未离开她分毫,“满姐姐,等我真的‘动手’,那时再说什么都太迟了……”言罢,翻身跳窗而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卷——”晓满急忙去拉他,奈何抓空。他奉师父之命来带她回罗浮山,倘若不能尽快完成此任,他所受的惩罚会比她更严重。
晓满吹灭了快要燃尽的蜡烛,长叹一声。
这就是真相!
师潇吟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双臂吃力地撑着虚弱的身子,一双狭长漂亮的风眼此刻正呆呆地凝视着铜镜中的人——说是人实在勉强——那惨白的肤色和憔悴的模样,加上零乱披散的长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呵呵呵……”凄惨的笑声由小渐大,直至歇斯底里。生平第一次,他动了心,谁知道却是被人当孬种利用?!这个世道的残忍,他舔尝的还不够多,所以老天爷才派人来继续折磨他,是吗?究竟是她太厉害,还是他太糊涂,怎么素来看人透骨的他会败得一塌糊涂?
讽刺,天大的讽刺!
一滴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地面上。由于情绪过激,他背上的伤口在张裂,血水浸染了雪白的衣衫。潦黑的发丝掩盖了他的表情,但颤抖的身躯依然泄露了他的苦涩。
“天,毕竟无情只自圆……谁传语?花月要相怜。天,多事蟾钩要上弦。从何缺?只为有团栾。天,惯把情缘做幻缘。无人会,生死苦缠绵……”在片刻沉默之后,他断断续续地曼吟。
这是一代名伶师流风在妻子颜回雪过世后,时常在儿子面前吟诵的小令。当年的师潇吟年龄尚幼,听了只觉得熟悉,并未有更深的体会。如今,心中的悲苦和绝望溢满心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阕词。
莫大的苦痛无法言明,最后忍不住要责怪上天!
现在的他和二十多年前师流风的心情如出一辙。难道,他还要重蹈父亲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