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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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初尘拍拍手上的碎屑,不慌不忙地撑起纸伞挡在身前——在新郎回答出三个问题之前,新娘是不能露脸的。
倾之看见小花儿挥着手绢朝他招手,奋力划了过去,终于船头接船尾。
倾之越过小花儿朝后望去,小花儿忙奓开胳膊,上下挥得像只振翅的花蝴蝶,“哎哎哎,急什么?要回答完问题才能看呢!”
倾之面上一窘:他是心急,可也不用说得如此直接吧。
小花儿见倾之脸红,自以为安慰人道:“脸红什么?不用害羞。”
这回连躲在伞后的初尘都嗤嗤笑出声来,倾之看见她高髻上的绿牡丹一颤一颤。至于小花儿,他无话可讲,遇到这样善心的姑娘,只能听天由命。
“咳,”小花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我要问了。”说着从腰间拿出张字条,确认一遍,又塞了回去,仰头问道:“天地孰长(zhang)?地有几庚?”
倾之一时懵了:这算什么问题?
小花儿同情的看着倾之:别说倾之不知道答案,摇头,她也不知道。
然而倾之毕竟聪明过人——一般来说,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两种答法:第一,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坑苦鬼神,言之成理即为正解;第二,取巧作答,类似于灯谜字谜,问题就是谜面儿。想通其中关节,倾之一笑,答道:“天长地久。”
长(chang)长(zhang)字同,九久音同,又寓意情爱长久。两个字——切题。小花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初尘便从伞底递了枝荷花出来,说明答对。
小花儿颦眉,摇摇头,又问了第二问——“林有多少树?树生什么样?”
有了第一题的经验,倾之不假思索道:“林有双木,交根连理。”
木木为“林”,又以连理喻恩爱。初尘再递一枝荷花。倾之微微一笑,春风得意:这样的问题岂能难得倒他?只等着答出第三问,抱得美人归。
“小姐有多少根头发?”问出这个问题的小花儿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青”倾之才说一字,忽觉有陷阱:“青丝”,“情思”,青情音似,丝思音同,乍听合理,但音同之字已在第一问中出现,以初尘的风格,绝不会重样。
倾之额上急出汗来:第一问用了字音,第二问用了字形,都不会在第三问中重复,而山盟海誓、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情比金坚等等反推上去也未有宜者。
倾之没有办法,只好老实作答,“不知道。”
“啊?”小花儿张大了嘴巴,心下着急:倾之哥哥,你肯定过不了关了!
初尘却“扑哧”乐了,把伞收起,站了起来。乌黑的长发盘成高髻,当中簪花,两边共插六对十二只对钗,白色抹胸上绿色牡丹衬得胸前肌肤如雪莹白,腰束碧丝绦,罩衫垂下,裙摆上浮起牡丹花影。与淡抹湖色的衣衫相比,初尘面妆甚浓:花钿贴额,丹脂点靥,施胭如霞,画黛有峰,点绛唇,润如珠。倾之相信初尘适合浓妆,因为她的明艳——如果不是嘴边还沾着芝麻,会更完美。
“答对了?”小花儿诧异。
初尘点头,流波双眸看着倾之,她知道虽然倾之答对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答对。倾之沉吟:硬说有什么讲究,那就是夫妻相处,实话要比情话重要。
倾之一笑,初尘知他懂了,也低头莞尔。
倾之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小花儿,小花儿接了,却嫌礼轻。倾之愣了:他只记得行已说将玉佩送给小花儿,叫“买红娘”,可没说对方嫌礼轻怎么办。而且他身上除了那块玉佩,也没什么能送人的东西了。
小花儿看倾之作难的样子,咯咯笑道:“没有那就叫声‘好姐姐’。”不是真的要东西,而是娘家人要压过新姑爷,免得新娘嫁过去受委屈——这是婚礼的一部分,只是天俊、行已和去罹存心没有告诉倾之。初尘猜也知道,抿嘴偷笑。
倾之张了几下嘴,都没叫出口:要给比自己小五岁的小花儿叫“姐姐”,实在难为情。但是好汉不吃嘴上亏,心一横,“好姐姐。”不但叫了,还面带微笑。
“欸——”小花儿拖长了音,应得无比受用。当然礼也收了,姐姐也叫了,便要放人了,小花儿绕到初尘身后,帮她提起曳地的裙摆罩衫。初尘自个儿也一手敛裙,低头注意脚下,换到倾之船上。
当倾之接过初尘的手,微微用力抓紧,心里总算踏实。可初尘刚踏上船,一个不稳,向后张倒,倾之一惊,倾身搂了她的腰,俯仰之间,四目相对。
轻轻的气息吹在初尘脸上,痒痒的,意动神摇。
倾之轻吻她的嘴角,啄下她唇边的芝麻——吮了一口丹唇,咬了一口胭脂。
小花儿“啊呀”一声捂着脸转过身去:羞死了,羞死了。
对此“偷香”行径,初尘倒笑得花容妩媚,似不介意,只是抱着倾之的腰的手狠狠的拧了一把他的后腰肉。倾之吃痛,猛地皱眉,初尘却笑得更俏了。
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
清晨踏露来,采莲遗所思。
荷叶做斗笠,荷花做裳衣。
且看郎与妾,不羡并蒂生。
倾之撑船,初尘采荷,“荷”者“合”也,是个好兆头,等船靠岸,船底已满了荷花。他二人气质脱俗,立在盛满粉白花瓣的舟中,宛然若仙。
天俊三人十分惊讶,倾之这么快找到初尘实在出乎意料。为了避免舞弊,“迎亲”的主意他们一早才告诉初尘,就连初尘和小花儿也没法与倾之互通声气——可他们不知道串通并不一定需要提前约定,而这次通风报信的,是鱼。
虽然倾之过了第一关,但天俊等也不气馁,好戏还在后面。
新娘足不能沾尘,这是锦都王室的规矩,王大婚,以鲜花铺路,王子大婚,以彩锦铺路。照说买几丈锦缎从湖边铺到门口也不奢侈,可偏偏天俊等选了个更省钱的法子,qǐsǔü背——要想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别客气了,新郎官,背吧。
然而这还仅是锦都的规矩,按照海都的风俗,新娘要在门前树上挂九十九根红绸带,讨个吉利。所以不能直接背进屋去,要先背着初尘系绸带。
九十九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初尘也不是那种轻得可以在人手掌心跳舞的瘦美人儿,相反,丰腴圆润。但倾之从小习武,力能扛鼎,背初尘自然不在话下,即使刚从湖上转悠了个多时辰,正晃得七荤八素,四肢乏力。只要初尘不刻意为难,这一关并不难过——倾之如此想。但物以类聚,倾之的朋友大凡也称不上善类,即使平日里彬彬有礼,整起人来却绝不手软。
初尘从天俊手中接过第一根红绸,小花儿便扯开嗓子拖着长音唱道:“第一系,一生一世为夫妻。”唱一句,系一根,“第二系,恩恩爱爱两不移。”
倾之侧目怒视三位始作俑者,可三人浑然不觉,个个喜气洋洋——他们是吃定了大喜的日子倾之不能发作,才如此猖狂。事实也确实如此。
倾之耸了下身子,向上托了托初尘,对她道:“系得高些,讨个好彩头。”
“第一系,一生一世为夫妻。”
“第二系,恩恩爱爱两不移。”
“第三系,三年抱两爷娘喜。”
“第四系,四张机织鸳鸯弋。”
“第五系,五谷丰登家有余。”
“第六系,六世同堂望乡里。”
“第七系,凤凰落在梧桐栖。”
“第八系,和顺八风顺心意。”
“系呀系,少年夫妻老来依。”
“九七系,儿孙满堂绕膝戏。”
“九八系,阖家团圆福寿喜。”
“九九系,再添一岁活百一!”
九十九根红绸系好,随风飞扬,煞是好看。
系好了红绸,倾之可再不坐以待毙,背着初尘健步如飞的冲进屋里。初尘知他是被天俊三人整得心虚,双手环着倾之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咯咯地笑。
天俊三人和小花儿见了也笑得前仰后合,不过笑归笑,抄家伙上才是正理,他们可还有一项没进行呢——打新郎。这边倾之刚放下初尘准备喝口水解渴,那边四人便手持红布裹着的粗木棒追了进来。倾之见势不好,赶紧躲。
“这又是什么?”
“打新郎。”小花儿提着比她还高的杆子,颇吃力,也颇卖力。
“等等,”倾之直臂手掌朝前做了个“止”的动作,他可不糊涂,“打新郎那是在新娘家的礼,我这都接回来了,还打什么打?”
“瘦红居难道不是我们傲家的,什么时候改姓花了?”天俊也不客气,“整个渤瀛城都是初尘的娘家,没你花家人说理的地方。”说着举棒就上。
小花儿也不甘示弱,可她抬起木棒,摇摇晃晃拿不稳当,“砰”一下棒子砸到了后面,正落在初尘眼前,接着小花儿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坐在地上,初尘急去扶她,被裙子拌了一跤,向前跌去,两个人撞在一起,“啊哟”“啊哟”。
天俊追得倾之满屋躲,行已、去罹换下眼色也提了棒子来打。
倾之窜到梁上,才稍得喘息之机,急道:“大哥二哥,你们帮谁?”
去罹笑道:“娘家人太少,不够热闹,我们临时搭把手。”整你还跟你商量?
倾之上得房梁,天俊三人也非等闲之辈,擎着六尺长的木棒追得倾之上上下下。房间本不大,进六个人已经嫌满,可他四人身手不凡,轻如燕,捷如猱,追打躲闪之间竟连一个花瓶都没碰倒。小花儿索性不上手了,跟初尘一起旁观。
四人当中倾之武艺最好,可毕房里施展不开,还得躲开初尘和小花儿以免误伤,倒真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初尘一旁看得心疼又心急,坐不住了,却被小花儿拉了回来,后者低声提醒,“小姐,矜持,矜持。”——此后只见初尘“矜持”地抠着手心,一会儿哭脸,一会儿笑脸。
“好了好了,房子都快被你们拆了。”说话的人是颜鹊。同来的是喜笑颜开的傲参和喜忧参半的殷绾——为了让年轻人玩得尽兴,他们故意来迟。
天俊等见父母师父来了,赶紧收手,倾之长长松了口气,从桌上跳了下来。
给长辈行礼之后,殷绾将初尘拉进里屋——里外两间本是通的,为了做新房才刚刚挂上了帘子。初尘哽咽着叫了声“娘”扎进殷绾怀里,将画好的面妆全哭花了——这是她知晓身世后第一次见到殷绾,她的娘亲,她的亲娘。
女儿出嫁,殷绾心里也不好受,一边抹泪一边安慰初尘,哄得初尘不哭后,又和小花儿一起给她重新梳妆,然后将小花儿打发出去,面授女儿夫妻之道。
外面行已也将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让汗流浃背的倾之去后面擦擦身上,换件新衣。之后便是傲参、颜鹊两位长辈嘱咐倾之日后如何为人之夫。天俊等人自去厨下忙活,行已、小花儿主厨,天俊、去罹打下手,准备晚宴。
婚者,昏夜成礼。
作者有话要说:迎亲程序基本虚构反正这文架空
洞房
【章二十一】洞房
忙活了一整日,成礼倒最简单。向西向北拜过倾之的父母,向南拜过傲参夫妇和颜鹊,夫妻对拜,礼成。然而各人心思却是一言难尽:倾之与初尘的生身父母花少钧、商雪谣、颜青羽三人都已不在人世,而傲参、殷绾、颜鹊和行已又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倾之与初尘成亲,悲从中来,喜从中来。
倾之向锦都和玄都的方向叩首,心情沉重:父母在世时他年纪尚小,或许他们还来不及想象这遥远的一天,来不及想象幺儿成亲,更来不及想象弄孙之趣,一切都结束在锦都的某个春末,那一年花开花死,没有结果。
青羽的墓也在西边,向西拜的既是倾之之父,也是初尘之母。初尘感激生她爱她的母亲,然而只能在心中,为了她的另一位母亲,殷绾。
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后,傲参夫妇不便久留,打道回府,颜鹊一贯不爱凑孩子们的热闹,先走一步,天俊在外面吃了几圈酒也起身告辞。屋外只剩打算在合欢树下畅饮通宵、醉眠花下的行已、去罹和小花儿,屋内则是倾之和初尘守着喜烛干瞪眼——既然不能圆房,这春宵也没什么过头,睡则不困,不睡无聊。
初尘脱了外裳,卸去红妆,将一头乌发披散在雪白光洁的背上,退了鞋袜上床,双臂抱腿倚在床尾,下巴搁在膝上,低垂着眼睫看着半露出裙底的白玉小脚,两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拢着头发,脚趾不安分的一动一动。
倾之面含微笑,看初尘安静地做完这些事情,心底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妙:年华静好,美人如玉,从此不管坦途崎路,坚强疲惫,夜风送香明月满窗时总能抱爱的人躺在胸膛,嗅着她的发香,抚着她的肩膀,沉沉入梦
初尘理了一阵头发,抬起头来问他,“你不过来吗?”
倾之这才如梦方醒,到床边挨着初尘坐下,将她搂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他的心砰砰地跳,虽然并不打算遵守殷绾那莫名其妙、不近人情的条件,但倾之原也没想第一夜就毁约,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