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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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晟的表情异常严肃:如果左都没有说谎,这不但是借刀杀人,更是矫诏!
“你是说”商晟眼神莫测,“朝中有人害你?”
左都叩首,“陛下若是不信,只当臣没有说过。”
“没说过?不知道朕记性好得很吗?”
左都语塞,但见商晟那并不生气的“恼怒”神情,他记起了些从前的事情。
当几世经营,谋夺天下的大任最终落在商晟肩上的时候,二十岁的玄都王压抑本性,变得冷峻寡言——不管是出于被迫,还是源自野心,谋反从不是个好营生,这是一场回不到起点的游戏,非胜即败,非生即死,其间阴谋、背叛、欺诈、死亡如同家常便饭。只有让自己变得坚硬如石冷漠如冰,才能战斗下去,直到胜利。外人说玄都王“性素冷”,连雪谣和左护也至少认为她的哥哥、他的王天生严肃,只有左都还记得,年轻的玄都世子也喜欢开开玩笑,抢白抢白人。
商晟怀疑的第一个人,也是韩嚭。然而韩嚭与左都不同,左都有今日之地位,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是左家世代效忠商氏积累下来的,树大根深;而韩嚭,他献上了凤都三十万大军不可谓无功,但得来太易,比起左都,根基太浅,他的荣宠,他的名利,他的富贵都是商晟所赐,想要收回,易如反掌。
而商晟扶植韩嚭,有他的用意。
“行了,”商晟将铜管收进袖里,“朕心中有数。”
“谢陛下。”左都自然无法知道这个“有数”的程度,也不知道商晟“有数”之后会采取什么措施,君心莫测,唯有叩谢而已。
总算尘埃落定,商晟心情不错,拍拍左都,笑道:“季妩听说你回来了,要为你设宴接风,只有我们三个人,叙叙旧,不谈别的。”
“臣不敢。”不客气一下有失臣仪,客气一下肯定会挨骂——难哪。
“不敢什么不敢!”果然又是用吼的,“到后面沐浴更衣去!”
左都面露惊讶:后面?明政殿后室?不妥吧?要不要推辞?
商晟仿佛看透了左都的心思,白他一眼,“去啊!等我伺候你啊?!”
昔日征战,条件艰苦,没有许多讲究,长途奔袭三天三夜后互相揉揉腿,冰天雪地发现温泉时相互搓搓背,都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左都抹一把汗——天底下谁还当得起陛下您一句“伺候”?赶紧识趣地谢恩起身,径自往后室去了。
商晟望向殿门外,眼中倏然闪过一道厉芒:乐昶
瘦红居。
“咕呱,咕呱”
青蛙唱着欢快的歌从一片荷叶跳到另一片荷叶上,碧玉盘般的荷叶顺向画着圈儿,碰到顶着骨朵的花茎,停在尖尖角上的红色蜻蜓一震翅膀,飞走了。
“咕呱,咕呱”
初尘将下巴搁在桌上,胳膊底下正压着幅“晴夏风荷图”,一只纸折的青蛙被她尖尖细细的手指一点一点,从左蹦到右,从右跳回左。
倾之手掀着竹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瞧着初尘百无聊赖的发呆模样,不由低头一笑。她没瞧见他,他便多看了几眼。跨步进门,放下帘子,走到桌子跟前,初尘仍然没有看见他似的,耷着眼皮,眼珠只追着“青蛙”动——倾之蹙眉:这就奇了,平日不总是欢欢喜喜扑过来吗,怎么今天爱答不理?
“黜都将草怡情”倾之将“青蛙”背上的字瞧清楚了,先是眉头蹙得更紧,而后随着一声轻叹舒展开来。他拿起“青蛙”,初尘按下,落空,看着手指点着的花青色,继续发呆。
展开信笺,果然是钰京来信,大致是说左都被免职,赋闲在家,侍弄花草,但进宫的次数却比从前更频繁了——倾之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他一边撩襟坐下,一边张开五指将信拍在初尘面前。初尘懒懒地直起身子,塌着肩,没精打采道:“哥哥看我时顺便拿来让我转交你的。”
倾之可不在乎是傲天俊拿来的,还是傲参拿来的,他只在乎这信他等了很久,于是略带责备地说道:“你怎么拿它折东西了!”
初尘两手托腮,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用几乎在同一高度上的声音说:“你应该庆幸我叠了只青蛙,要是我折了只船,说不定这信已经漂在湖上了。”
换在平时,定要跟她斗上两句,但见初尘两眼发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毫无反应,顾不得置气,倾之紧张起来,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初尘瘪着嘴,摇摇头,“没有。”
谁信啊!倾之分开初尘托腮的手臂,放在腿上,她的脑袋就无力的耷拉了下来,他只好用手抬起她的头,她就那么苦着张小脸看他。倾之腾出手扳着她的肩膀,让她侧过身来正对他,她的脑袋就又耷拉了下去,倾之可真是“生气”了,他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前倾了身子,慢慢靠近,直到气息交汇,暧昧得让人脸红。
“你干什么!”初尘大叫一声,双手拍开倾之,气鼓鼓地嘟着粉腮,怒视面前企图“轻薄”她的人——虽然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不许这样乘人不备、趁人之危、未经首肯、乘虚而入的!
倾之眼神偏向别处,掀起嘴角微笑:这才像是傲初尘嘛。
回过眼神,倾之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初尘也觉得自己的火儿发得有些无名,可还不是让最近的梦给搅得?
“唉”叹了口气,初尘烦恼道,“近来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初尘长长“嗯”了一声,道:“我梦见一个带着黑色帏帽,从头遮到脚的人把我带去海棠林,他也不说话,只是和我一起站在同一棵树下,很久很久”她偏头望向窗外油绿的树林,“我总觉得那不是梦,而是真的。”
倾之蹙眉,“总做这样的梦吗?多久了?”
初尘屈指一数,“好久了,从你们回来以后。”
倾之又问,“你既觉得是真的,白天没去看过吗?找到那棵树了吗?”
初尘泄气道:“怎么没去过,可林子里的树都长得一个模样,哪里分得出来?”
倾之略一沉思,弯下腰去,掀起初尘的裙角。“喂喂,干什么?”后者忙蜷起腿来躲开。倾之一手扒着桌沿,没有起身,只道:“让我看看你的鞋底。”
初尘也弯下腰去,脑后青丝垂了下来。两人在桌子底下眼对眼,初尘道:“不用看了,鞋底干干净净,既没有泥土,也没沾树叶。”
同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初尘理理头发,倾之振振衣襟。
“小花儿呢?你们同一床上睡,你若起来,她半点感觉都没有?”
初尘哼了一声,抬起下巴,“她呀,睡死了一样,有人把她抢了她都不知道。”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倾之笑笑,说道:“我看还是你自己吓自己。”
初尘微恼,“就知道你不会信我!”她以手支颐,望向窗外,海棠树枝随风摇摆——第一次做那梦时海棠花还未落尽,夜间花香得比白日里还浓郁
倾之瞧着初尘情绪低落,不弄清楚怕是不会安心,便道:“这样吧,今晚我守在这里,若有人来,我便抓了他,若没有,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
初尘闻言回头,眼珠儿滴溜一转,仿佛早等着这句话呢。她双手一拍桌案,精神大振,爽快道:“就这么办,门口屋顶随你选。”
倾之暗自好笑:这脸翻得还真快,不过,他能不能守在屋里呀?
条件
【章十八】条件
守在屋里自然不妥,毕竟初尘和小花儿都是未嫁的姑娘,即使师父颜鹊已代他向侯府提亲——听说夫人殷绾觉得女儿太小,提出了婚后三年方能圆房的条件,师父大概也觉得有悖情理,不能让徒弟娶了媳妇儿当尊像供着,只能看,不能吃,但他素来敬重殷绾,并不当面拒绝,而是把讨价还价的权力交给了希望花家尽快有后的子车行已。想当然,一时半会儿是谈不拢了。
其实以初尘的年龄,若生在普通人家结婚生子操持家务不在话下,可她偏是渤瀛侯夫妇唯一的掌上明珠。父母宠爱,自是总觉得孩子长不大,不像他,七岁时死了父母兄长,八岁时独自抚养幼妹,十岁拜师学艺,武功课业无一日放松,敌人要算计,对朋友也耍心计——少有人把他当孩子,他也从不把自己当孩子。
初尘与他不同,这点倾之很能理解,不过依他的想法,管它三年五年,应下便是,反正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承诺都需要遵守和兑现。
渤瀛侯府。一盏孤灯,两人未眠。
终于傲参叹了口气,打破沉寂,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女儿死都装了,铁了心的要跟花倾之,所幸倾之这孩子也是极好的,我看得出他对初尘是真心,你又何必再为难他们?那条件,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前几天钰京来信上说陛下待左将军甚宽。”殷绾似乎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傲参也是一愣,“是啊。”
“倾之是想得到左将军的举荐吧?”殷绾又道。
傲参“啊”了一声,总算是明白了殷绾的担心:花倾之虽在云螯见过商晟,但那次是晚上,可以肯定商晟并没有注意他的相貌——倾之肖似其父!而如果左都举荐了他,如果商晟召见了他,那意味着花倾之将在朝堂之上,众目之下与商晟见面,到时候能不能骗得过商晟的眼睛?能不能平安过关?实在令人担忧。
傲参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殷绾的做法——如果颜鹊等不能同意侯府开出的条件,那就拖着,若然花倾之被召见,最好能拖到他从钰京回来,万一有个闪失,也不至于让女儿新婚守寡;如果颜鹊等接受侯府的条件,自然可以立即完婚,只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恐怕全天下都无此先例。
傲参吹熄了床头的灯,拉下帐子,轻声说道:“睡吧。”
荷塘月色,晚风林声。
若非殷绾反对,本可以温香软玉在怀的倾之抱着他硬邦邦冰冷冷的老伙计——宝剑破晓,躺在房屋顶上吹凉风,数星星,腹诽师父和大哥的死脑筋打发长夜。连守了三日,是人没现过身,是鬼没显过形,初尘也睡得踏踏实实,再没做梦。
第四天傍晚,倾之来时瞧见门上挂了幅画,画中有一人,不知是谁——也不怪他认不出,以初尘的画工,画幅“青蛙荷花图”尚可,描摹人物就差得远了。
“倾之哥哥,”小花儿捧着几支新采的莲花从倾之身后冒了出来,弯弯眼睛笑道,“小姐说今晚不用你守了。”
“怎么?”一天三个主意,谁知她又玩什么花样。
小花儿一指门口,“有他啊。”正是那幅画像。
“他?”倾之疑惑。
“嗯,”小花儿点头道,“小姐说那鬼祟的东西想是怕你,所以就画了你的画像‘镇镇’他们。”
倾之斜眼瞧那画像,不由眉筋抽搐:荷叶脸,青蛙眼,原来他尊荣如此啊!
小花儿见倾之表情古怪,遂解释道:“小姐说要画得凶一点才能镇住妖孽。”
倾之摸摸脸颊:难道他凶起来是这副模样?
“初尘呢?”倾之说着就要挑帘而入。
小花儿忙伸开手臂挡在他身前,抬起头道:“小姐今天闭不见客。”
倾之不由笑出声来:奇怪,他什么时候成“客”了?分明是将他画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不过她不见,他也不能硬闯,况且倾之本也没有特别在意初尘的怪梦——女孩子经常喜欢“无事生非”,特特只为看心上人对她上不上心,要是事事当真,那真叫累个七荤八素也全活该。于是嘱咐了小花儿“晚上小心些,机警些”的话便告辞了,走时不忘回头看看自己的“尊荣”,哭笑不得。
小花儿转身进屋,见初尘双手交叠,支着下巴,爬在窗上看倾之走远。
“小姐,”小花儿道,“倾之哥哥肯定是嫌你画的丑,不高兴了。”
“哼!”初尘腹诽一句:不知好人心,还不是看他眼眶都发青了,心疼了嘛。
初尘拧过身来看小花儿,忽然灵光一闪,“咦,我也给你画一张,如何?”
小花儿连退三步,心道:小姐,你消遣人啊!她慌忙摆手,“不用不用。”
初尘跨前一步,信心十足道:“我画不好倾之,是因为他不在跟前,我照着你画,定能画好。”说着去拉小花儿,后者便躲,直从屋里追到屋外,从地下闹到床上,折腾到两个人都跑得笑得没了力气,和衣而卧,倒头大睡。
夜阑人静,一宿安眠。
隔日倾之又来,因是白天,那画也就收起来了。他来除了问问初尘睡得怎样,还特地带了样东西——将黎。梦真梦假暂且不论,初尘和小花儿两个女子住在外面,无人保护,总不让人放心,白天他可以来,却不能夜夜守护。虽然渤瀛城几十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还是有个傍身的兵刃比较妥当。于是倾之便找工匠连夜给将黎做了鞘,送给初尘。
将黎,将离!初尘起初觉得兆头不好,可当她拔刀出鞘,一道寒气铺面,光清如水,刃薄如风,坚可凿石,利可破天,那兆不兆头的事便全被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