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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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之道:“左都看起来虽不像韩嚭那么醉心名利,但我有种感觉,他要真耍手段,未必不是韩嚭的对手,况且他追随商晟多年,不念功劳,总也念苦劳吧。”
“万一商晟不念旧情呢?”毕竟身为人君,不能只顾私情。
“那”倾之勾唇一笑,满不在乎道,“那只好当我们做了白工,接近商晟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或靠岳父大人‘提携’啰。”
岳父?行已一怔,啼笑皆非,“人家还没把女儿嫁给你呢。”
“欸,他不把女儿嫁给我嫁给谁?”倾之理直气壮,说完策马冲在了前面。
行已望着倾之,不由笑了起来:难得公子有这样的兴致,也难怪,与初尘小姐分别一载有半,归心似箭啊。不如这次回去就禀明师父,将公子与初尘小姐的婚事办了,这事宜早不宜迟,想必王和王妃泉下有知也会高兴。想着不由喉头一紧,险些落泪。情绪积于胸不能不发,行已长啸一声,扬鞭打马追倾之而去。
满目春山,两骑飞驰,渤瀛,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回来了,O(∩_∩)O~
牧鬼节
【章十四】牧鬼节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天色将暗未暗。
行已□点苍骓也是难得的好马,奋四蹄,疾如风,飞驰而过,犹如闪电青光,然而比起有挟翼血统的踏云总是稍逊一筹,落在后面。见天色已晚,而倾之策马飞奔没有停下的意思,行已在后大喊,“三弟,等等!”
倾之旋即一拉缰绳,疾驰中的踏云长嘶一声,两蹄腾空,几乎将整个身子竖了起来,后蹄急刹不住,滑了一段,卷起三尺尘埃。
停稳之后,踏云不满地仰脖抬腿,鼻响打得闷雷似地,仿佛埋怨主人停得太急。倾之揉揉它的脑袋,轻拍马脖,顺顺马鬃,又从后面布袋里掏了根萝卜喂它,才哄住这大脾气的家伙。
行已不似倾之那般好勇,他先减了速度,坐下点苍缓步小跑,稳稳停在了踏云身旁。倾之摸摸点苍,也掏了跟萝卜犒劳它。
行已举鞭指向前面的镇子,那镇名叫“瀛西”,距渤瀛城四五十里,是从此处到渤瀛中间最后一个大集镇。过了瀛西,到渤瀛之前,就只剩村舍农田,没有客栈了。“天快黑了,马也乏了,就在瀛西歇脚吧,赶到渤瀛也该闭城门了。”
倾之却颇为愉悦地看了大哥一眼,问道:“大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行已被问了个愣,他们连日赶路,找不到客栈就星夜兼程,时常昼夜颠倒,哪里还记得住日子?不过既然倾之这样问,该是个大日子——四月初
“噢!”行已一拍脑门,“难不成今天是牧鬼节?”
倾之微扁薄唇,点点头——可不就是。
牧鬼节的传统由来已久,年代不可考。传说那时海妖肆虐,无端掀起巨浪,腹渔船,没良田,沿海百姓多受其害,苦不堪言。有一个国王,他魁梧勇猛,力大无穷,只是相貌奇丑无比——相传他生有鱼目、牛鼻、鲸口、豹牙,眼不能闭,嘴能衔鼎。国王虽丑,却勤政爱民,事必躬亲,颇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国王知道人的力量无法与妖孽抗争,于是他借来鬼兵,以鬼制妖。可是鬼兵只畏惧他一人,不但不听从他手下人的调遣还危及无辜百姓,于是国王命令工匠按照他的相貌制成面具,分发给百姓,人人佩戴。最后,国王利用鬼兵打退了海妖,大海平静。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相貌丑陋而心地仁慈、有勇有谋的国王便将每年的四月初四定为牧鬼节,带上狰狞可怖的面具,走上大街,游行欢庆。
可见牧鬼节其实与鬼并无多大关系,而是祭祀古之贤君的节日。千百年演变下来,祭祀的意味也渐渐淡了,变成了万众同庆的一夜狂欢。
牧鬼节的夜晚,城门通宵大开,附近村庄的百姓,恰逢其会的行商都会涌入城内,人群比肩接踵,充街塞陌。
半个时辰后,倾之和行已到了渤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面八方的人群不断涌入,往日宽敞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拥堵无比,两人牵着马行动更不方便——但据说到了子夜□,那才真是“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倾之等人秋至渤瀛,春发云螯,夏往凤都,虽在渤瀛住过不短的日子,也了解海都一地的习俗,但牧鬼节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以前初尘谈起牧鬼节便手舞足蹈,喜不自胜,倾之总觉得她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本想先回家放下行李马匹,可见眼下人山人海,平日一刻钟的路程今晚怕是一两个时辰也走不到,于是两人一合计,先寄放了马匹,而后翻墙越瓦而行。
回到家中,大门落了锁,两人依旧翻墙。家里没人,不过颜鹊和去罹的坐骑都在马厩,想必是到街上凑热闹去了。行已、倾之又去厨房,想找些剩菜剩饭将就着垫垫肚子,谁知除了半块比石头还硬的大饼,就再没有别的吃食了——从前三餐都由行已负责,他不在,颜鹊和去罹是宁肯饿死,也不愿下厨的。
酒倒是颇有几坛。
行已抚额,心想只好烧水刷锅淘米煮饭,一步步来。
墙角堆着些半干不湿的木头,生出毛茸茸的黑色蕈耳,倾之单膝跪在地上,肘拄着膝盖,手捏下巴,“大哥,今晚有菜了。”
行已凑过头去,果然是蕈耳,抬头见墙上还洇着一片,想是前几天下过雨,房子漏水将木头淋湿了。“嗯,”行已不无遗憾的说,“三弟,今晚没菜了。”捡起跟木头,对倾之道:“你看这点得着火吗?”
两人眼对眼,同时长长地“唉”了一声。
倾之起身,拍拍手,“我看也别忙了,去外面边逛边吃吧。”行已赞同,于是两人略略梳洗,换了衣裳,复又翻墙而出。
城内,欢庆的人群簇拥着十几座高四五丈,宽两丈余,挂满鬼画灯笼和鬼面面具的竹架缓缓行进,所过之处,灯火绚烂。前方巨大鼓角架在车上,披挂彩绸,又有踩高、喷火、舞刀等杂耍穿插其间,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男女老少红绿衣衫大都应景地带着相貌狰狞的假面。路边是各色小吃杂货,令人目不暇接。
倾之立在房顶,望着人群,眉头颦皱——千万大军号令齐发也不过如此,他可不打算胸贴背,背粘胸,脚不着地的被人“挤”在中间蜗行。
“大哥,我想去趟侯府。”虽然甩下大哥有些不够义气。
行已倒没多想,只道:“别去了,这样的热闹初尘和小花儿能不凑吗?”
“我等她们回去。”倾之道。
“也好。”行已也颇能理解,又嘱咐他,“见了她们,早点回来。”
“知道,大哥玩好。”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跃上了另一间房子。
行已失笑,转身跳下,寻思着先去吃碗馄饨填饱肚子。
自从初尘“死”后,鲛容轩的丫环裁汰了大半,今夜又逢牧鬼节,不当值的都到街上游玩去了。鱼菱一个人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灯,大敞房门,敛裙坐在青色的石阶上。隐隐听见外面鼓乐喧天,人声鼎沸,却依然觉得夜色冰凉。
大概是太冷清了——鱼菱裹了裹上衣,心道:难怪侯爷要她们按时掌灯,按时熄灯,不然,到了晚上可真连半点人气也没有了。从侯爷夫妇的房间可以看见小姐的闺阁,听说,夫人每晚必要看着鲛容轩熄灯才肯休息。
对面的荷花池波光鳞鳞,这个季节还没有荷花,但鱼菱记得小姐投湖自尽时正是前年夏末,那年荷花开得特别长,特别艳。也是夜色浓浓,侯府上下慌成一片,当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地把小姐从湖底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然后,停灵,哭丧,下葬。诸事皆毕后,荷花还没有败。
鱼菱想不通白天还跟她有说有笑的初尘为什么会自杀,她只是知道小姐投湖前钰京来的韩将军父子向小姐提亲不成,只是听说韩公子功夫极好,行为却颇不检点,只是听给小姐清洗身子的人说小姐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鱼菱有些想哭:她年纪大了,改天要跟夫人提提,她要出府嫁人。
倾之摸进渤瀛侯府,翻进鲛容轩的院墙,一阵夜风袭过,打了个寒噤——偌大的园子异常凄清。他揉了揉鼻子,见有房间点着灯,于是提步快走过去。
丫环鱼菱正坐在台阶上形容凄凄地发呆。
侯府倾之到过数次,鲛容轩却是头一回来——他寻着初尘的描述找来,并不十分确定,可看见初尘身边的大丫环鱼菱,心下便有八九分肯定了。只是他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环顾四周,不由蹙眉:为何如此冷清?
“鱼菱,怎么就你一个人?”
听有陌生的男声,鱼菱先是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你是”她打量来者——青年,蓝衣,束发,长身玉立,剑眉星目
“赵青公子?”认出来人,鱼菱赶忙起身,上前两步借着灯光细看:人脱了稚气,愈发丰神俊朗了。不由叹息若是小姐还在,该是一对璧人。想着又要落泪,她赶忙偏过头去,用袖子点点眼角,回头笑问道:“赵青公子,你回来了?听说虎贲军在凤都被困,我们都很担心,回来就好。赵却师父和行已公子也都好吧?”
“都好,多谢挂心。”
“噢,那就好,对了,去罹公子伤势痊愈后就搬回去住了,你见着他了吗?”
“我们今晚刚到,二哥不在家,还没见着。”
“也是,今天过节,去罹公子想是上街去了。”
“二哥受伤时多劳府上照顾。”倾之说着一揖。
鱼菱急忙扶他,口称“不敢”,又道:“今晚牧鬼节,公子怎么不去凑凑热闹?一年一次,不去可惜。你还没在渤瀛过过牧鬼节吧?想知道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只管问我。金庆坊和安吉坊的小吃最好,武通巷里杂耍卖艺的多,胭水流,咳,胭水流就不要去了,那是喝花酒的地方”
倾之拧眉,鱼菱喋喋不休地拉东扯西,全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鱼菱,”倾之打断她,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虽然他没来过鲛容轩,虽然今晚过节,但偌大庭院也不可能只留一个丫环当值。
鱼菱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低声道:“过节,她们出去玩了”
倾之直觉不对,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唐突,只继续问她,“初尘和小花儿也去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鱼菱咬着嘴唇,努力显得平静,“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鱼菱从倾之身边走过,与他背对,望着荷塘,喃道:“前年,小姐溺死在荷花池里,就在你们去凤都后不久。”
倾之只觉猛然间身子一僵,不能动弹,可他企图说服自己鱼菱是在说闹。想笑,表情却十分古怪,“初尘的水性比鱼都好”
“如果是自杀呢?如果是将重物绑在身上投湖自杀呢?”
“为什么!”
夜栖的鸟儿“扑棱棱”惊飞起来。
月已没入西天,一颗孤星高悬夜空。
孤独,绝望,一如十年之前。
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父亲将他骗走后,他便再也见不到爹娘;而这次,他再也见不到初尘了——那个自由如风,明媚如花,身上有着他昔日家中笑语回荡、明朗芬芳的影子的女孩子,也离他而去。
他曾以为失去的家,失去的寄托失而复得,孤独的雨夜可以秉烛夜谈,寂寞的深冬可以踏雪寻香,哪怕这些并没有实实在在的发生,而只是心灵的契合。
当卓然死了,妹妹丢了,他一个人躲在别枝山的陋屋里,漆黑的夜晚听风听雨听兽吼林啸的时候,倾之知道,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会是孤单。
如果是个人,他可以拔剑怒斩,可如果是寂寞呢
他又一次没了家,成了孤儿吗?
“为什么?初尘为什么要自杀?”声音颤抖。
“大概是在传来七嵕关大捷后不久,右将军韩嚭带着他的三公子韩夜来府上提亲”鱼菱将韩嚭父子提亲,初尘投湖,被疑失贞等事一五一十讲给倾之。虽然这些事并非一定是前因后果的关系,然而说者有心,话里就带了引导的意味,而听者完全没有情绪细推这其中的合理性。
倾之紧握双拳,指甲陷进肉里,掐出血来。
“小花儿本该随侍小姐左右,可事发当晚她却偷懒不在,侯爷一怒之下要将她赶出侯府,谁也劝不动,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事颇有传言揣测,可事关小姐名节,对方又是不好惹的天执右将军,侯爷便将事情压了下去,也不许我们私下议论,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说。”
鱼菱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告辞。”这是倾之唯一可以想到的。
“等等。”鱼菱转身回屋,取了支钗回来,交到倾之手中,“这海棠花钗是小姐生前最喜欢的,你拿着,留个念想吧”
“四妹,五妹,你们慢些,别走散了。”人群中一个男子踮着脚喊。
“走散了就回家,二哥放心,丢不了。”那“四妹”边回头喊话边拉着“小五”凭着身子娇小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