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世之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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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世之果 (7)
七
此时夜幕初下,华灯初上。屋子里还没有开灯,我身处黑暗之中,看对面一幢幢高楼大多数的窗口都亮了灯,一点点,一片片,心中倒是一种类似于乡愁的略带伤感的情绪多过了害怕和惊慌。
在黑暗中又坐了片刻,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借口。
到厨房拿了个冰桶,我走到隔壁门口按了他们的门铃。我注意到走廊的路灯微弱地一闪一闪,估计是灯丝老化的缘故。
门开了,一个亚裔女子站在门边。“嗨,你好,很抱歉打扰你,我的冰箱坏了,可以问你要点冰块吗?” 她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我,毫无反应。 我只好又抱着侥幸的心理用中文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她依然置若罔闻。我十分尴尬,进退两难。
她身披一件黑缎睡袍,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她怀里抱着的那只黑猫。那猫此时温顺地伏在她怀中,大概是睡着了。加上她肤色惨白,面无血色,除了眼睛还会转动,几乎不象个活人。脚上的那双绣花鞋却是红花绿叶,即使是这样的昏暗的光线下,也鲜艳欲滴。
这时一个男子从她身后走出,递给我一袋用保鲜袋装好的冰块。用中文说,“对不起,我太太身体不太好”。面无表情,语气冷淡。然后不等我说谢谢,那门就在我眼前毫无商量地关上了。
显然他一听到我要冰块,就用最快的速度装好冰袋,把我给打发了。而我刚才所站的位置,尽管尽量踮脚伸头的,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回到房里,气馁地将冰袋扔到水槽中。继续苦思冥想能到隔壁登堂入室的良策。
也许我可以等到他白天上班的时候再去敲门,(假设他是白天上班的话),可是他太太显然精神有问题,如果真疯起来,我会毫无对策,何况我连那只黑猫都对付不了。
一个美丽的精神有问题的女人,一只凶恶的黑猫,一个长相平庸却过分警惕的丈夫。这个组合本身就十分可疑。也更加坚定了我一定要过去看个究竟的念头。
冥世之果 (8)
八
线索,线索,线索,从哪里可以开始找线索?
我竭力抽丝剥茧那般去回忆昨夜那个梦。梦里有红色logo的麻袋!
整个人的精神一振,开始上网google咖啡豆的牌子。结果google出来一大堆的红色牌子咖啡,有Gevlia、 Seattle's Best、illy、 munity coffer、Millstone、Melita。。。。。。,这些还都是些流行的牌子,数数已有十几个了。一开始哪个看起来都象,第二遍看时却哪个都不 象了。我又想试图找纽约本地的公司来缩小范围,结果查得两眼发红还是一样徒劳,这些咖啡公司的办公室基本都是遍布全美各大城市。
也许只有寄希望于再重复一遍这个梦,醒来时记忆可以更加清晰一些。但是心里其实是很清楚的,这个希望微乎其微,人如何能选择今晚要做的梦?梦里的我又如何能控制自己?。
我平时常夸口自己的好处就是不失眠,天塌下来也照睡不误。这次倒真是得到了验证,一想到睡,倒头便睡,而且一觉到天明,毫无干扰。
自然什么梦也没做成。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既然困在屋子里也想不出什么,索性就当免费来纽约旅游好了,我跟自己说,去中央公园、时代广场、大都会博物馆。。。。。。去这些你一直想去都没有机会去的地方。
没想到从地铁口出来,天气已经转坏,我坐在中央公园草莓地边的亭子里,看雨倾盘而下,冲洗着那个著名的用马塞克铺成的IMAGINE。还是有游客打着伞来 瞻仰这个约翰。列农的纪念碑。他们来了又走了。我盯着IMAGINE的图案看了太久,眼花、头晕、恶心,差不多都开始有幻觉了,觉得一粒粒的马塞克要飘起来,试 图自己拼出不同的单词来。
又想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天,也不用别人对我动手,我自己倒真先疯了。再根据我那个谋杀的推论,一个疯子还怎么能解释清楚自己不是那个原先住在那个房间的人。心底的恐惧此时才真正慢慢地浮上来,原来要摧垮一个人的理智世界这样的容易。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掏钥匙开门时,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隔壁。有一个扁扁的盒子躺在他们家门口。这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的举动,我镇定又敏捷地两步过去就把盒子偷了过来。
冥世之果 (9)
九
盒子很轻,收件人写着Gwen Fang,应该是方太太的名字,看来她婚后改了夫姓。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我象兔子那般竖着耳朵注意着电梯的动静。听到方先生回家的声音后,又坐立不安地多等了半个小时,免得人家起疑心。
然后我拿了盒子,去按门铃。这一次是方先生来开门,我面不改色地撒谎,说有人把这盒子送错了地址。他接过盒子,礼貌地说了道了声谢,随手便要关门。眼看那门又一次要在我眼前关上了,这一次可是偷来的机会,失去后可就再也没有借口来敲门了,我一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到你屋里看看吗?话说出口,就等着他出言拒绝我这么突兀而无礼的要求。没想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反倒将门打开,“请进来”。
再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让我进去,太意外了,我来不及想什么,只知道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赶紧跟着进了屋。他竟然还很耐心地带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我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房屋经纪,所以才会有这种下意识的行为。
这个公寓比我住的那套多了一个书房和客厅。书房其实是个画室,堆满了画具,方太太坐在一张摇椅上,全神贯注地在玩一种木制玩具,那只黑猫形影不离地俯在她的脚边。我要过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玩具叫“九连环”,我在插图本的《红楼梦》中见过,真想不到现在竟然还有人玩这个。我的观察重点是客厅,四下打量,试图能找到一些和咖啡豆什么有关的东西,或者任何一点和我梦境有关连的东西。这是个简单不过的客厅,一览无余,只摆了一套沙发,木地板上连装饰性的地毯都没有。一面墙有壁炉,另一面墙上挂了薄薄的一个液晶电视,根本没什么可藏东西的地方。
方先生一直不做声,看着我观察房间,大概连我失望的神情也都尽收眼底了。这时他才开口说话,“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看这屋子了吗?”。我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踌躇半响,支支唔唔说不出话来。然后又听见他说,“既然你不方便说,那你介意花点时间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这下我是惊讶地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以下就是方先生的故事。我保持第一人称来记述。
六年前我考到NYU物理系的奖学金来念博士。三年前认识了我太太。那时她在NYU念美术。她是ABC(America Born Chinese),出身富有,家里一开始就反对她和我这样一个穷学生来往。但是她毕业后就坚持和我结婚,与家里断了来往,一直到去年她父亲去世,她才第一次回去参加葬礼。就是那次葬礼之后,她的精神就慢慢出现了问题,记忆力越来越差,时常发呆,精神恍惚。当时我的毕业论文正处在关键时刻,没有太多精力照顾我太太,那时我总想熬过这一段就好了,也许她只是思念父亲过度,等我开始工作,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她,也会有足够的财力帮她找最好的心理医生。终于有一天夜里,有人发现她穿着睡衣在徘徊在这个楼里,警察让我来带她回去,她坚持说自己是从这间屋子里出来的。可是当时明明有一对夫妇还在里面熟睡,听到外面的声音才起来开门。那以后,她就变成这个样子。我去年底毕业,进了华尔街,一开始是做quant,很快就转成做经纪,也是运气好,来了两个大户头。我为太太找过很多名医,可是她的病毫无起色。最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买下这个公寓,也许有一天她能记起什么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让你进来的原因,你显然是在找什么,也许我们找的是同一样东西。
方先生不愧是理科出身,叙述起这样一个本来可以讲上三天三夜的荡气回肠的故事来也是删繁就简,言简意赅。但是这里的内容足够让我仔细想上好几回了。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个答案离我越来越近,只是隔了薄薄一层雾,只要我伸手拂掉这层雾,一切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控制住自己的激动,起身告辞,诚恳地谢过他告诉我这么多,只是告诉他我需要回去好好地想一想。走到门口,我又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刚才说你太太出身富有,不知她娘家做什么生意?” 没想到他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总公司的名字叫PG”。“那么她本来的姓是什么?” “林,双木林”。——也许答案就在这里了。
我回到房间后,急切地打开电脑,输入,出来的是宝洁公司的网站,这家公司太著名,显然不会是她家的公司,否则方先生没有理由不知道。我又试了、,终于在输入之后,我看到了那个logo,我一直在找的那个梦中见过的红色logo,其实是由pg连在一起,构成的一个类似苹果的抽象图案。
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业务跟咖啡什么的完全无关,经营的是古董、珠宝和首饰。我点开了他们的首饰设计,最著名的显然是就是这个类似苹果的抽象图案系列。翻过三页之后,我看到一个比较写实的设计,才恍然大悟,这个类似苹果的图案是——石榴,而pg,也就是Pomegranate,(Punica granatum)的简称。那种红色就是石榴红。
而石榴在希腊神话中又叫——冥世之果。
冥世之果 (10)
十
最后我记下了林家PG公司的地址,上YAHOO地图一查,离这幢楼只有三个街口。
这一夜,我依然安然入睡。醒过来后依晰记得梦里有无数纷扰,只是连个清晰的片段都没有,全是看不清的碎片。但此时梦境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我拿着昨夜抄下的地址出门,心里十分踏实。
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段,我随着衣冠整齐的人流走进这个高层写字楼。电梯里很拥挤,我要去的20楼正是顶楼。电梯一层一层地停,人越来越少,到了17楼,除我之外的最后两个人也出去了。我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继续上升,深吸了一口气,真相应该很快就要大白了。
我这一口气还没呼完就听到哐噹一声巨响,整个电梯随之猛地一震,不动了,接着,灯熄了,里面一片黑暗。我掏出手机,没有信号显示。我又靠手机显示屏的那点光亮找到紧急求助的红色键,使劲地按。可是没有人来,没有听到有任何声音。五分钟,十分钟。。。。。。我最后一次看手机上的时间是已经困在里面的第36分钟。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窗外是个大园子,鸟语花香。我猜测着这大概已经不在市区了。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是我被关在电梯里的两个小时之后。
这次我有了经验,首先就去拉开房门,然后我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大厅,装饰华丽,陈设别致,只是这些我都没来得及细看,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活人。一个三十多年纪的混血女子,衣着考究,气质上佳。她开口,竟然是一口中文。
“嗨,你醒了”。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她样子友好,我也就不客气了。
“我叫林丹,英文名Ellen。我是你姐姐。”
我张大嘴,又合上,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听得很清楚,这个混血女人说她是我姐姐。这比白日见鬼还荒谬。
她微微一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的样子。“我们同父异母,我母亲是意大利人”。这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可是,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么些年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我的脑子陷入另外一种混乱。
“我知道你此时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不如你先听我说,听完了你再问。”
我点点头。这个变化太过突然,完全不在我的设想之中,太多问题,我真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引我进了书房,指着墙上整排油画画像,一个个认给我看。
“曾祖父是上世纪初修建太平洋铁路时移民的劳工。一生未娶,年近五十才收养了祖父。祖父来历不详,是个放在唐人街洗衣店门口的弃婴。他和祖母共育有两个儿子。父亲是长子。祖父创建PG不久便过世了,此时两个儿子尚且年幼。此后PG在祖母主持下维持了数年,几次濒临破产。一直到父亲和叔父成年,才重拯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