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死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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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再次想像她的模样,认真地想像。从头到脚,反反复复。大腿修长,光洁明亮,手心潮湿芬芳。自始至终,甘甜迷离,使之沉醉……
蓦然,他发现他所想像的,正是梦中穿着黑色斗蓬的女人。
他突然潸然泪下,心里莫名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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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树桠上的世界
八
天色渐明,汽车驶向世界的更远处。
往事,渐行渐远……
整个夜晚,胡克不曾合眼,脸朝向窗外,眼神游离。
内心充满晦涩难当的痛楚,他想念他的过去。
很想。
大片的风光,极速掠过,植物壮硕,泥土芬芳。偶尔,有飞鸟从他头顶飞过。奋力地拍打翅膀,飞往远处更广阔的天空,样子十分感人。
他在静谧的晨光之中,缓缓侧头。身旁的少女,靠着椅背沉睡。脸色比前一夜,更加苍白。她在睡梦中,裂开嘴角微笑,腐烂的气息,自她口中溢出。她的笑容在寂静的车箱内,显得愈发诡异,令胡克忐忑不安。
突然,窗外有大片的光线,被遮挡住。
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
胡克抬头的瞬间,一只大鸟,扇动翅膀。从正面飞来,与车辆匆匆擦肩。
“停车——”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喊。
司机大叔缓缓降低车速,但,没有停下。
“停车——”他再次急呼,大步跨到车门的位置,在摇晃之中,猛拍车门。
人们极度不愿从梦中转醒,但终于还是醒来。
他们神色交错,茫然不解地看着胡克。相互交头接耳地抱怨,表情嫌恶。
胡克置若罔闻,依然大力地拍打车门。
少女醒来后,从椅背上坐了起来。望向窗外,远去的大鸟,恍然大悟。
司机大叔,终于将车停下来。车门缓缓开启,胡克立刻跳下去,大步奔跑。沿着大鸟飞行的轨迹,一路追逐。少女漠然起身,紧紧跟在胡克身后。
他们在茫茫的天际中奔跑,一直奔跑,没有尽头。
他们愈跑愈悲伤,愈是悲伤愈跑。
后来,大鸟的身影,一点点隐没在太阳中,直至整个消失。
他们终停下来,久久观望,无限怅然地望着太阳。一抹巨大的金黄,将他们紧紧包裹住。热量不停地传递过来,胡克的心,却一点点冰凉。
那一刻,他与太阳,多么亲近。
只是亲近。
“大叔——”少女唤道。“那只是一只鸟而已,不必太在意。”
“它不是一只鸟。”胡克纠正道。
“不是鸟?”少女有些疑惑。
“是的,它不是一只鸟。”胡克再次确认。
“它是我心头巨大的阴云,低沉且压抑。我们之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它代表着我的一种过去,它遁去的地方,正是我来的地方。它正是现在迫切渴望的东西……”胡克指着太阳,悲凉地说道。
少女怅然,抬起头,观望大鸟消失的方向,已经觉察不出任何踪迹。
“在大展中学里,也有这么一个人。总认为自己是来自太阳的方向。每天爬到僧侣们上吊的那根枝桠上呆坐,久久不愿离去。眼神空洞地望向,那堵坚实而高大的墙。起初,他的视线,与墙的顶端平行。大树一点点生长,半年后,他能看到墙外面的景象。
“人们从大树下面经过,变得小心翼翼。他总是坐在他们头顶,以无限悲伤地眼神看向他们,仿佛在说‘你真是可怜’。如同上帝之于人类,人们纷纷感到,自己就是罪恶。那一整天,都会郁郁寡欢,绝望无比。日子一长,人们承受不住这种,来自内心深处,沉重的负荷。他们宁愿绕远路去目的地,再也不从树下走过。他们拒绝悲伤与绝望。
“只有我喜欢标新立异,与众不同。每天刻意从树下走过。时间充裕的话,我就站在树下仰望他。有一次,在我们的对视之中,我居然鬼使神差的念出那句‘你真是可怜’。他如遭电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比以往更加悲伤。他在树上对我挥手,轻灵得如同鬼魂。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爬上树去,同他并肩坐在,那根枝桠上。大风吹过,树枝摇曳,我们坐在上面,摇摇欲坠。我紧紧抱住他的肩膀,他发出诡异的笑声。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寒冷,虽然当时是夏季……
“我们坐在树上小声交谈,望向远处,绕道而行的人们。心里有一种,报复的*。要知道,那不是有深仇大恨的报复,仅仅是为了报复这个疯狂的世界。”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
“我是这么地喜欢与众不同。”
胡克对少女有些爱怜,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喃喃道:“你的确是与众不同。”
“他是刚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士兵。被迫留在大展中学,做体育老师。那时,我们坐在高高的树桠上,聆听大风的声音。他说,这根树桠曾经吊死过,无数坚定不移的信仰。当大风吹动树桠,我们随着这些信仰,一起摇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远处的高墙。‘我是从那里来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他指着太阳的方向说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我们,还包括谁。只是感觉,他和我的确不是同一类人。
“你与他是如此的相似。”少女感叹道。
胡克莞尔,内心却愈发的忐忑不安。
“进入雨季之后,那座城市的白天,突然变得诡异。人人面色泛忧,疲惫至极。天总是突如其来的变黑,与暗夜无异。人们点起灯火,躲在屋子里观望,无所事事。他们为分清白天和黑夜,而感到苦恼。然而,他们能够分别白天和黑夜,这才是他们最大的悲伤。
“学校停课月余,允许学生自由出入。大部份的同学,都收拾衣物回老家。只有我还一直留在学校,整整一个月。”少女暗想往事,神情漠然。
“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喜欢与众不同。”语毕,少女微笑。
“是啊!”胡克无限怅然。“你是这么地与众不同。”
“那天,我们依然坐在树桠上。雨水冲涮过的树木,有一种新生的味道。他看着远方,那属于他的地方。‘我要走了’他淡淡地说道,言语间充满感伤。整整一天,我们坐在枝桠上,随风摇摆。谁也没再开口说过什么。音乐室里有人在弹奏伤感的曲子,时光在冰凉的琴声中老去。我们面面相觑,噘叹不已……”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说到这里,少女哽住喉咙,极度悲伤地望着太阳。
迷茫中,好似又见到他,指着太阳,无比坚定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
大风吹过他们身边,如泣如诉。
这一久远的往事,如同心里年深月久的伤疤,轻轻一碰,便会彻骨的疼痛。
少女转身,在风中握紧双手,不可抑制地痛哭。颤栗的身体,像暴雨中瑟缩的花朵。
多年后,她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与众不同。
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罢了。
胡克张了张嘴,安慰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只是从背后,拍拍少女的肩膀。想借此,传递一些力量。
沉默良久,少女悠悠转身。在大风中,仰起苍白的脸,诡秘一笑。
“大叔,这些,你都还记得吧?”
闻言,胡克如遭电击,脸色煞白。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九章蜡人像
九
暗夜沉沉,万籁俱寂。
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满地凄凉。
胡克躺在一张双人床上,身旁空空如也。
他翻过日记的扉页,之后是空白页面。连翻数页,依然如此。
他不厌其烦地翻页,如同翻过一段空白的岁月,天荒地老,地老天荒。而他,在这些冰冷的岁月中渐渐老去,终将老去……
最后,他在页末处停下。
一些细小的文字,出现在页面的中央。歪歪倒倒,笔画纠结。显然,写得很仓促。
“一切即将结束
果真,如你所言
以死亡的方式,或者其他
夜正长,路正长……”
胡克裹紧被褥。在暗夜里,沉重地叹息。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那样绝望,那样冰凉。整个世界,乃至宇宙都变得阴冷,或者,事实如此?
“我不愿尸体腐烂
请将它完整保存
更不愿与他
或他们躺在一起
如果,你记性不错
记得来博物馆探望我
带一束白色茉莉
就够了……”
又是白色茉莉,胡克默然,头有些轻微地疼痛。
他又一次想起,穿着黑色斗蓬的女人。
是的,又一次。
往事渐远,他茫然不知。
在高低瞑迷的梦境中沉浮,不知东西。
起初,他梦到一座塔。暗夜中,塔顶闪烁着昏暗的灯光,忽明忽灭,犹如鬼火。周围海水澎湃,波浪起伏。海风从遥远的地方袭来,衣角翻飞。
一只乌蓬船,在水面摇曳。
而,另一只乌蓬船,也在水面摇曳。
它们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朝向灯塔,一个背向而驰。
不变的是一样的漂泊,一样的沧桑。
梦境迷乱,他上了其中一艘船,在大海中摇曳。
很幸运,灯塔在前方,灯火明灭,他不会迷航。他在扑面而来的海风中,分辨出茉莉的芬芳,甘甜迷离。
背向的船只,早已没入黑暗,渐行渐远。
灯塔渐近,彼岸渐近。
他的船只,缓缓漂行,一直漂行……
始终到达不了对岸。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又退了下来。
他又看到那个男人,坐在礁石之上,一动不动,宛若雕像。海水打湿他的裤腿,面目模糊。远处跑来一群小孩,大声地喊对岸的男人——爸爸。
其中一个,跟他有些神似。在人群中特立独行,默默地走到男人身边,坐下。
像大人一样沉思,眺望远方,目光坚定无比。
男人起身,默默地爬上灯塔。那个孩子尾随其后,总是在重复男人的动作。
最后,他们熄灭灯火。胡克迷失在大海之中,迷失在梦境之中。
梦境断续,他又辗转到城市。
车水马龙的街口,他左顾右盼,似乎是在等人。
天黑了,他等的人也没有出现。各种各样的灯光,开始闪闪烁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一对情侣经过他身边,狐疑地看着他,又怏怏离去。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后来,街上来往的路人,驻足观望。他们假装不经意走过,事实上是为了满足好奇,而刻意三番五次走过他面前。
有个毛头青年,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
“先生!有事?”胡克问道。
“没……没……”那人似乎得到证实,灰头土脸地离去。
路人开始纷纷散去,并一路小声讨论。甚至有人,频频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克。
胡克茫然不知所措,他转身向一位路过的大婶询问。
“那个,阿姨。你们究竟在看什么?”
“没……没……”又一个人,灰头土脸地离去。
后来,有个带红领巾的小朋友,毫不忌讳地指着胡克,对他妈妈说道。
“妈妈。这个叔叔,跟博物馆里那个叔叔,好像丫。”语毕,他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尴尬地离开街口。红领巾小朋友边走边被训斥,委屈至极。
胡克决定放弃等候。
他决定到博物馆,一探究竟。
沿途他又成聚众的焦点。
路人指手划脚,窃窃私语,乐此不疲。
胡克不予理会。
很快,他明白为什么博物馆内的那个人,会引起如此巨大的轰动。
近郊的广告牌,和抵达该处的汽车,车身广告,无不打出这样的标语。
“热烈欢迎西安高仿真蜡人像入驻本市博物馆!”
“本市博物馆热烈欢迎西安高仿真蜡人像入驻!”
形色各异的蜡人像,呈现在海报上。
其中一个是他,照片被放大,放在首位。肌肤光滑如玉,容貌无异。只是蜡人像,更具有诡异感,带有死亡的气息。
就像她一样,与生俱来,就拒绝与人类为伍。
总是穿着黑色斗蓬,像个亡灵般穿梭在这座城市。
胡克终于记起,他要等的人,正是穿着黑色斗蓬的女人。
他们隐秘的相约,去博物馆找蜡人师。女人非常想为自己,塑一尊蜡像。于是,胡克利用职位之便,替她约见了刚从西安来的华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