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难为作者:浮生闲散-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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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勋垂下眼睑,道:“齐王是何意思,我不明白。”
“哎!”齐王叹了口气,走到李承勋身边,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小心翼翼,手上有九千府兵,到是与他们……”
“啪!”齐王话未说完,李承勋已经起身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因为病了一年多,李承勋基本没有长个,如今比齐王矮了半头。齐王捂着脸,低头看着李承勋,“你……”
却见李承勋不发一语,走向阁门,之后猛的将阁门拉开。
“吉中丞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李承勋冷着脸,看着愣住的吉温和他旁边的侍御史。吉温如今已经升任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
吉温反应最快,忙调整情绪,假笑道:“臣正要通禀,却没料到这么巧……”
“父皇现在如何了?”李承勋打断他的话问道。
“皇上,皇上还未醒来……”
“那吉中丞来所为何事?”李承勋双眼微眯,“莫不是在与谭御史来找我兄弟三人的差错?”
“臣不敢,不敢,臣是……”吉温结结巴巴,“臣是看刚刚张文玉死在殿下身边,担心殿下受惊,特来问候一下。”
李承勋冷笑道:“本宫没有事,吉中丞请放心。”
“那,却不知,却不知,殿下为何与齐王殿下起了冲突啊?”吉温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本宫教训自己的弟弟,御史台也要管吗?”这句话,让吉温彻底哑口无言。
尴尬的吉温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李承勋回头看着齐王,冷冷的说道:“总是信口胡说,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皇帝终于还是醒过来了,不过却将众人赶了出去,连郑贵妃都不留。第二天郑贵妃披着头发,口衔土块跪在麟德殿外,请求皇帝把自己赐死。大约跪了两个时辰,皇帝念及她有了身孕,于心不忍,又命人把郑贵妃迎进了殿中。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未过半个月,皇帝突然提出要巡幸东都。此时郑贵妃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不易舟车劳顿,可是皇帝是铁了心要去洛阳,连郑贵妃也拦不住。
传闻是大明宫中有张文玉的鬼魂作祟,皇帝派道士也镇不住,便想去东都躲一躲,不知真假。
皇帝临行前破天荒的召见了李承勋,李承勋的身体好了一些,见到皇帝时也没有咳血。到是皇帝,一下子似乎苍老了许多,眼圈发黑,虚弱的躺在床上。
见了李承勋,问了问他的饮食起居,李承勋一一答了,问完之后,皇帝忽然问道:“张相是不是在东宫为你教授过功课?”
李承勋答道:“教授过几次。”
“他都教了些什么?”
“张相授课没有章法,也没有书本,儿臣那段时间身体不好,听得不认真,记得也不太细致。”李承勋顿了顿,“只觉得,他是个极其正直的人。”
皇帝听了李承勋的话,低下头沉思良久,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见李承勋还恭敬的站在塌边,便让他退下。
以往皇帝外出巡幸,都命重臣在京中留守。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仅命刘毅留守京中,竟然也下旨让李承勋作为监国留守长安。
此时刘毅在朝堂之上已经一手遮天,酷吏吉温依附刘毅,出任御史中丞,掌控御史台,借此打压士大夫。
但自从张文玉在紫宸殿撞柱身亡后,皇帝对刘毅明显有些疏远,刘毅本想借着去洛阳的机会重获皇帝对自己的信任,结果又被留守长安,与太子共处政事。结果,自己虽然是万人之上的相国,可是头上却压着监国太子。更何况太子手上十率府有九千府兵,就像一把刀悬在梁上,随时都能掉下来砸到脖子。
李承勋初任监国,并没有表现的锋芒毕露。许多事不熟悉的,有什么不懂得,都会谦虚的请教刘毅。这让一直心惊胆颤的刘毅有些受宠若惊。要知刘毅并非科举入仕,而是靠着依附郑氏,钻营机变才谋得宰相的位置。他本以为这次皇帝命太子与自己留守长安,太子必定会借机拿自己开刀,报往日的仇,谁知李承勋却像失忆一样,对往事只字不提,只与刘毅讨论政事。
如今李承勋仍然住在东宫之中,每日会去大明宫宣政殿临朝听政,之后便会回到东宫批阅奏章。
皇帝惰政多年,朝中大政一直由宰相处理,刘毅为相四载,到后来架空了张文玉,得以独揽大权。等到了李承勋监国,李承勋又将处理政务这件事接了回来。只是他虽然接了回来,却只是在奏折上写个“依奏”,从不提别的意见。朝中大政实则还是在刘毅手中把持。
这样一来刘毅对李承勋到是越来越放心。
入了冬李承勋又病倒了,罢朝三日后,刘毅到东宫来探视,却见李承勋披着裘衣在火边披着奏章,一边批阅一边咳血。李承勋见刘毅进来,忙起身,以师礼待之,请他上座。
刘毅见李承勋这样,不免也有些感动,道:“殿下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的好。”
李承勋叹了口气道:“我才智平平,若不再勤奋些,怕是什么也做不好。我正有些事想请教刘相,烦请刘相赐教。”
李承勋的问题其实还是奏章中的问题,虽然他批了“依奏”二字,但疑问却不少。
等刘毅一一解答后,李承勋道:“我平日只是读书,到了真正处理朝政时却发觉书上学的都用不到。这两个月跟刘相学的,比以往两三年学的还要多。”
“殿下谬赞了,臣实在是惶恐。”
李承勋笑了笑,却道:“刘相为相多年,能将朝内朝外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是常人所不能的,怎能说是谬赞?我年纪小,见识浅薄,如今只想多向刘相学些,希望刘相能抛弃以往的恩怨,愿意收下我这个徒弟。”李承勋说着,手便放到刘毅手上,异常诚恳的看着刘毅。“承勋想效法太宗皇帝与郑国公,不知刘相可有意?”
郑国公方徵当初是隐太子的东宫僚属,隐太子与太宗皇帝争帝位时,多次劝谏隐太子先发制人,后来太宗皇帝夺了皇位,非但没有怪罪于他,而且还把他任为谏官之职,并经常引入内廷,询问政事得失。方徵喜逢知己之主,竭诚辅佐,终是成就了太宗皇帝的贞观之治。
李承勋这话说的并不隐晦,意思是自己已经不计前嫌,不会再怪罪当初刘毅陷害自己的事,希望刘毅能尽力辅佐自己。
刘毅虽然没有表态,心里却是更加踏实。
永宁六年十二月,郑贵妃在洛阳为皇帝诞下第八个儿子。皇帝子嗣不多,老来得子自然是十分欢喜,册封为彭王。
彭王出世后,郑氏一族便开始加快谋夺东宫的步伐,只是如今郑氏一族的人多不在长安,便只好寄希望于刘毅,催促他趁着太子羽翼未丰,尽快动手。
刘毅此时却犹豫了。刘毅虽然是靠依附郑氏有了今天的地位,却并不想永远做郑氏的鹰犬。若是李承勋被废,彭王成了太子,到时候自己于郑氏就没有多少用处,免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吏部尚书郑元忠是郑贵妃的堂兄,也是善于钻营之徒,郑家势力壮大,郑元忠必然会威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而反观李承勋这边,虽然当年立李承勋为太子是皇帝平衡萧杨两家的权宜之计,可是皇帝若突然驾崩,必然还是得李承勋承继帝位。上次皇帝突然昏厥也让刘毅更加明白,权谋之路不但要人和地利也需天时,若是天时不对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满盘皆输。李承勋生母早亡,力量薄弱,所有的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东宫之位。但正因为如此,若是能辅佐他登基,李承勋必然会感激自己,况且李承勋没有母族势力,到时候朝堂之上自然是自己只手遮天。
再者那日李承勋的一番话也着实让刘毅有些动心,刘毅虽然是个排斥异己的奸臣,但并不想遗臭万年,在史书遭人唾骂。李承勋为人勤勉谦逊刘毅看在眼里,若是能与他共同开创一个盛世,将来能名留青史,子孙万代荫福,要比做郑氏的鹰犬风光的多。
念及此处,刘毅犹疑不定了,便对郑家的催促视而不见,一拖再拖。
就这样,永宁六年不算平静的结束了,李承勋迎来了自己动荡不安的十六岁。
章十二
等到了开春,李承勋的身体也有了好转,但身体一向硬朗的刘毅却突然病倒了。
刘毅今年四十五岁,突然的病倒让朝臣有些措手不及。李承勋趁机提拔了几个年轻的官员到中书省,门下省,这些年轻人并没有身居要职,只是处置些平常事,倒也没有人反对。
渐渐的,朝臣发现没有刘毅朝堂也可以照常运作,李承勋的批复也不再是简单的“依奏”两字,开始驳回朝臣的奏章,或者写些自己的看法交由朝臣讨论。
刘毅病倒一个多月后,李承勋出宫去他府上探视。
刘毅的府邸很大,往日是门庭若市,但是近些日子却是门可罗雀。李承勋进去时,刘毅的宠妾正在侍奉他服药,李承勋道:“我来吧!”便把刘毅的宠妾差遣下去了。
只是一个多月,刘毅却已经虚弱的皮包骨头,见李承勋要喂自己药,忙坐起来道:“臣当不起。”
李承勋笑道:“刘相这些日子悉心教导我,当得起。”
刘毅推拒不得,只得将药喝下。待喝完药,李承勋将空碗交给马怀仁,站起身,看着刘毅,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服侍刘相用药,却也是最后一次。”
刘毅听了李承勋的话,双目大睁,想开口说话,却发觉发不出声音。尝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得一手支撑着,一手指着李承勋。
却听李承勋接着说道:“父皇将你留在长安,你就该料到这一天。不过我那日说的是实话,你为相四载,虽然迫害忠良,任用藩将,作恶多端。但却有绝代的权术得以控制天下枭雄,就连杜预都忌惮你。我是真心向你学这些。”
“非科举入仕,文才不佳,并不能否认刘相在朝堂上的才华,刘相的过人之处我已经看到了。只是,刘相却不是我的方徵。”李承勋顿了顿,“我不能留一个容不得贤才的臣子在身边。能与我共成大业的臣子不仅要有才能,更要有德行。更何况,张相和武卿家他们不能枉死。”
“刘相做的那些事,待你死后就算终结了。不会累及你的家人”
刘毅仍指着李承勋,想抓住他,却偏偏碰不到。
“我知道,你死后,便没人能控制的了杜预,他必定会造反,河东节度使李敢言是杜预提拔的藩将,应该会与杜预一同叛乱。但是杜预的反心,不会因为时间而磨灭,越拖下去,只会让藩镇的势力壮大,朝廷越来越贫弱,所以我不能等了,只能先发制人逼他叛乱。”
“河南河北军力不足,却能拖些时日。到时再调西北军入关勤王,便能平定那两人的叛乱。”
听完李承勋这番话,刘毅的手放了下来,不再挣扎。
李承勋便坐了下来,接着道:“杜预一旦叛乱,郑家失势也就不远。与郑家为敌有点冒险,但总要一博。郑家倒了,朝廷才能革新除弊,上下一心,共成大业。刘相,你说,承勋说的对吗?”
刘毅听完了李承勋一番话,忽然咳出了几口血,这时便觉得喉间顺畅了,似乎可以说话了。只是他并没有说,而是笑了起来。他活了大半辈子,从一个无品无阶的小吏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今天的位置,三朝元老也好,边疆大吏也罢,要么败在自己手中,要么不得不巴结奉承自己。这几年的一帆风顺让自己生出了已经掌控整个大唐的错觉,却不料最后,竟然败在了一个孩子手中。
可是偏偏此时,却觉得输的心服口服。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年一如平常一样,脸上苍白的没有血色,面无表情,就算有着一层太子的身份,也并不出彩,更没有天子身上该有的王霸之气。不过一旦仔细打量,就会察觉他身上天然有一种温润柔和的气质,由内而外,让人生不出敌意,忍不住想亲近。这样的人,或许真的能成就一个与以往不一样的盛世。
刘毅笑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臣到是真想亲眼看看,看看陛下您的千秋大业……”
话音未落,便没了气息。
最后一句,不是殿下,却是陛下。
李承勋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马怀仁说道:“回宫吧!”
刘毅死后,李承勋命人秘不发丧,隐瞒了刘毅的死讯。之后趁着机会,处置了十几个平日里依附刘毅最深的朝臣。这些人平日里多行不义,寻些罪名到是容易。
吉温因贪污七千匹及抢夺百姓马匹等事被罢官,交付大理寺审问,之后被处以杖刑和三千里加役流。只是这一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