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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鱼玄机-第22章

小说: 鱼玄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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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玄机一时默然。对于这个女人,她实在有太复杂的情感,她本该恨她的,正是因为她,才使得昔日的缠绵密意、宛转柔情尽付于流水,使得自己与所爱的人天各一方,相爱不能相守。可是说到底,裴氏又有甚么错呢?她虽然出身名门,门楣显赫,归根结蒂不过是一个想要留住丈夫心的可怜怨妇。她的恶语、她的狠毒、她的棒打鸳鸯,不过是为了不让别的女子来分享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而已。如果真的有错,那就是老天爷错了,让她与李亿相逢得太迟了。
  忽不知怎的又想起五年前一日与李亿一道打完马球后到慈恩寺戏场看合生戏的情形。合生戏是长安极为流行的歌舞戏剧,只有一生一旦二人表演。那一场戏中,生、旦分唱道:“今生今世花同命,漫只说鸳鸯交颈,好与你割臂同盟一寸心。偶然相见便勾留,身世茫茫万斛愁。同是飘零同是客,青衫红袖两分头。”当日李亿还评点说,这戏最妙之处,就在“偶然相见便勾留”一句,恰似他二人当年初逢于崇真观的情形。
  李近仁不知她正情怀渺渺,见她沉思不语,以为是思及温庭筠一案,便问道:“炼师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对吗?”鱼玄机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有美人醉。”李近仁道:“美人醉?”鱼玄机道:“是一种奇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李近仁道:“嗯,我还记得。”鱼玄机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近仁一眼,二人再无话说。
  李梅灵几次想要与国香走到一起,都被李可及拉住。他反复考虑后,还是悄悄问道:“公主,他们有没有问你关于美人醉的事?”李梅灵道:“有啊,国香问过了。”李可及心中一凉,着急地道:“那公主是怎么回答的?”李梅灵道:“当然是说我找韩宗劭要过一些,然后给你了。”李可及后悔莫及地叹了一声。
  李梅灵犹自不解,问道:“怎么了?莫非是我说错话了么?”李可及忙道:“没有,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我真没有料到裴家娘子会知道美人醉,也没料到她正受京兆尹所托,在追查温庭筠的案子。”
  李梅灵好奇地道:“那如果有人再问我,我还是这么说么?”李可及思忖了片刻,道:“嗯。这样,公主就说曾经听我提过要向韩御医要美人醉,但公主并没有参与。”李梅灵道:“可是确实是我向韩宗劭要的美人醉。京兆府派人找来韩宗劭一对质,不就清楚了么?”李可及道:“韩宗劭知道轻重,绝对不敢说出是公主找他要美人醉。”
  李梅灵尚在迟疑:“可是……”李可及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想牵连到公主。”李梅灵不以为然地一撅嘴,道:“如果说是我要的,他们反倒不敢拿你怎么样。”李可及道:“可是那样的话,圣上爱女心切,一定会参与进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不知道要牵累多少人。”李梅灵道:“我懂了,就依你说的办。”迟疑了下,又问道,“李可及,真的是你用我给你的美人醉毒杀了温庭筠么?”李可及反问道:“公主你认为呢?”李梅灵道:“嗯,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你一直视温先生为知己。可是……可是,如果是父皇吩咐你,你也不能拒绝的。我知道……父皇一直不喜欢温庭筠,曾说过终有一天要杀了他。嗯,他是大才子,名动天下,难以公开治罪,派你暗中除掉他自然是最好的方法。”
  李可及听了,不禁骇然,忙道:“公主千万别胡说!”四下望了一眼,见其他人都距离甚远,这才放了心。又再三叮嘱道:“公主,这种话再也不能说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李梅灵道:“嗯,我知道轻重。”回头望了一眼正与裴玄静交谈的国香,道,“我想到后面去找国香玩儿。”李可及生怕她又说漏甚么话,忙阻止道:“千万别去。裴家娘子受命调查案情,她们正讨论案情呢!”
  李梅灵有些失望。便在这个时侯,韦保衡突然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她顿时红了脸,露出羞涩之色,低下头绞着衣角。李可及瞧在眼中,也不动声色,其实他早已经看出公主对仪表堂堂的韦保衡有意,不过假装毫不知情而已。
  韦保衡却只是回头偶然一望,并非留意李梅灵。一路上他甚至都顾不上去与心仪已久的鱼玄机搭讪,而是紧紧缠着差役,不停地追问为甚么他会成为疑凶。差役本来置之不理,后来被问得实在不耐烦了,喝道:“韦公子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去了大堂,你直接问尹君不就知道了?!”韦保衡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嘀咕了几句,见无人睬他,这才无语。
  进得京兆府大堂,众人意外发现除了鄠县县尉李言和疑凶乐师陈韪外,温府老仆昆叔也在堂下等候。鱼玄机一见急忙奔过去,问道:“昆叔,您怎么来了?”昆叔道:“昨日你们走后,尹君忽然派人来接我,说是要审理先生一案,会需要我的证词。”
  鱼玄机道:“那飞卿的后事……”李言插口道:“炼师请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鱼玄机朝他微微点头,表示谢意。李言却颇为冷漠,不予理睬,转身向妻子走去。鱼玄机心下揣度他如此待己,多半是因为他堂兄李凌的缘故,看来男子比女子更不容易忘记过去。
  裴玄静之前已经与其他四名疑凶交谈过,正忙着询问五人中的最后一人陈韪。陈韪到京兆府时已经得知事情经过,很是痛惜,道:“温先生还在长安的时候,我就多次拜访求教音律。后来温先生不幸被贬出京城,住在鄠县养病,我还去探望过一次,时间就在半个月前……”便在此时,有人高声叫道:“京兆尹到!”大批差役涌出,环站四周,众人当即肃然站定。
  温璋大踏步走了出来,目光如铁,先落在了李可及身上,随后依次打量各人。众人都低下头,尤其以韦保衡最为慌乱。温璋这才招手,叫裴玄静道:“今日便由娘子负责审案。”裴玄静莫名其妙:“我?”其他人也都大吃了一惊。李言忙道:“这如何使得?内子并非官府中人,并不熟悉律法。何况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案情重大,还望尹君亲自聆视为上。”温璋道:“本尹说使得便使得。何况裴家娘子只是负责问案,旁边有书吏记录,一切律法流程自有本尹做主。”李言不敢再强辩,只拿眼望着妻子,期盼她竭力请辞为妙。
  不料裴玄静只问道:“尹君为何如此?”温璋道:“本尹仔细分析过案情,还是觉得鱼玄机嫌疑最大。可娘子曾说本尹对她有偏见。仔细想想,本尹确实对她很反感,但就算摒除了偏见,本尹还是认为她是毒杀温庭筠的最大疑凶。”
  众人目光一齐落在了鱼玄机身上,各自有不相信之色。裴玄静道:“尹君可不要忘记,正是鱼炼师揭穿了凶手下毒的过程。”温璋道:“本尹就知道娘子要这样说。既然如此,为了公平起见,避免落人话柄,不如由娘子来审案。娘子曾经助尊公缑氏县令破过奇案,又是最先发现温先生中毒之人,整个案情也就数你最清楚。”
  裴玄静心中一时揣度不透温璋的真实用意,不知道他真的是为了问案公正,还是不愿意与李可及这些有来头的人为敌。但事已至此,推辞无益,便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言听到妻子答应,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神色极为沮丧。
  裴玄静先大致介绍了如何意外发现温庭筠是中毒而死,道:“这是一种叫作美人醉的奇毒,人中毒后会在愉悦中死亡,而且尸体不坏。”温璋料不到她一上来便不顾忌讳,说出了美人醉的名字,大为意外,但料到她如此做,必有深意。在场众人则大多第一次听到美人醉的名字,很是啧啧称奇。
  裴玄静又道:“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找凶手下毒的方法。后来还是在尹君的协助下,才发现了凶手的巧妙玄机。他是将毒药用蜡封在温先生书房中的屋梁上,过了十五天左右的时间,封蜡被桌案旁蜡烛的热气熏化,毒药粉末掉入温庭筠的茶杯,他在不知不觉地状态下中毒而死……”她刻意用一种奇诡的语气,且说得极慢,到最后一句时,堂上众人竟然都各自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下屋顶,只有李近仁例外,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安详神态。
  裴玄静道:“根据蜡熔化时间来判断,凡是在半个月前到过温府的人都有嫌疑——一共有五个人——李近仁、李可及、陈韪、韦保衡——四位已经在这里了,只缺一个李亿。”温璋道:“我昨日就已经派人快马加急到广陵传唤李亿,很快就该有消息了。”
  鱼玄机本来处在一种迷离的状态中,似乎心神完全不在这里,听到温璋的这句话后,突然露出了惊惶的奇怪表情,竟然不由自主地回头向门口望去。温璋一直刻意观察着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并无异常之处。
  裴玄静续道:“大家已经很清楚案情了,凶手就在这五个人当中。现在就请被怀疑的人依次说明自己到鄠县拜访温先生的目的、准确时间,以及见面谈了些甚么,甚么时候离开等等。”
  众人从没有见过如此问案的方法,均感好奇。温璋却暗暗称赞,知她因无法取得更多证据之时,便有意如此,想从各人的话中来找出破绽,推测出真正的凶手。其实他这次破天荒地让裴玄静问案,也隐有此意。
  裴玄静道:“韦公子,根据昆叔的说法,你是第一个到达的,就由你先说。”韦保衡讶然道:“我先说?”裴玄静点点头:“请尽量将经过说得详细些,细节越多,便越能为自己洗脱嫌疑。”韦保衡惊疑不定,就是不肯开口。
  温璋嘲讽地问道:“怎么,韦保衡,你有甚么不方便说的么?”一旁国香忍不住插口道:“咳,当然是先说先吃亏了。”韦保衡当即涨红了脸,道:“不是……那好,我先说了……那一天是腊月二十三,刚好是祭祀灶王爷的日子,小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裴玄静征询地看了看昆叔,昆叔点点头,表示确认无误。
  韦保衡道:“我听说温先生离京后在鄠县养病,还没有到随县上任,就想趁着小年的机会去拜访一下。那一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等西市一开市,买了一些糕点后,就马不停蹄地到了鄠县。当时,昆叔正在扫年,出来接了糕点,便直接领着我到了温先生的书房……”顿了顿,续道,“可温先生正忙着整理诗稿,因此我简单问候了几句就出来了。”
  裴玄静道:“讲完了?”韦保衡看上去很有些心慌神乱,极不自然地道:“讲完了。”昆叔补充道:“本来我留韦公子吃午饭,他却不肯,径自上马便走了。”裴玄静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下一位。”
  下一个轮到李近仁。他波澜不惊地述道:“我一直很仰慕温先生的才学,但因为一直来往于江南和京师,忙于生意,没有机会去拜访。半月前,我听说温先生被贬出京师了,心想若是再不去拜访,等他去随县赴任了,就来不及了,所以才临时起意去拜访。我跟韦保衡韦公子是同一天到达。不过我是午后到达的,并没有遇到韦公子。”昆叔道:“确实如此。韦公子离开后不久,李君便到了。”
  李近仁续道:“我到达时,温先生刚刚吃完饭,昆叔领着我到书房,等了一小会儿,温先生才进来。我们聊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其间昆叔进来上过两次茶,然后我就起身告辞了。”裴玄静问道:“你们聊了些甚么话题?”李近仁淡淡道:“都是些广陵旧事。我是广陵人,温先生恰好在广陵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我故乡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众人一时无语。
  第三个该轮到李亿,但其人不在,便该到第四个到达的李可及。李可及道:“我本是伶官,素来钦佩温先生音律方面的造诣才华,跟温先生一直保持着来往。他在京师为官的时候,我隔三岔五地都会到他府上拜访,向他请教一些音律方面的事情……”温璋突然不无讽刺地道:“可是温庭筠被贬出京师后,你却只去了一次!”
  李可及心想:“圣上厌恶温先生,我自然有所顾虑,不敢再与他走得太近。难道你温璋就敢去么?枉称你们有同乡之谊。”心中如此想,表面却不予理会,继续道,“那日是腊月二十四,因为我出来得早,路上人不多,马骑得快,所以早早就到了鄠县。到达之时,温先生才刚刚起床不久,我们在书房简单谈了一些词曲的事务。我特意拜托他写一首新词给我,又将我新谱的《达摩支曲》和《更漏子》唱给他听。他很是喜悦……我们聊了很久,一直到午饭时间,我才离开。”
  裴玄静问道:“既然已经是午饭时间,你为甚么不留下来吃午饭?是温先生没有留你么?”李可及道:“不是……温先生留过。”温璋道:“那你为甚么要急忙离开?你不是说跟温先生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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