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阳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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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阳天（51）
他觉得领带在脖子上有点不舒服，才想起来刚才把它弄歪之后忘记正过来，他一把扯去领带，心情无限畅快，几乎想哼小曲。
妻去了哪里，那个女人，真是毫无预感和防备，他疯狂的爱上那一个女人的事情，她到底知不知道？或者她明明知道还在装傻？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一冷。女人是聪明的动物，也许她早有觉察，只不过故意保持沉默，希望用挽回自己的丈夫吧。不过现在好了，他永远也不会做对不起妻的事情了，因为元凶已经死了，她没有机会诱惑自己，也没有机会让他烦恼了。
他想想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怎么会想起来约她到那么隐秘的地方去，在那个地方，在被人发现之前，没有人会破坏他完美的杰作。
淡蓝的烟雾把他缠绕起来，虚无飘渺地上升，然后消失，像一段又一段破碎的梦境。他用力抽了一口，开始想，自己怎么那么幼稚，中年的人了，怎么还会对那个女子再次动心？大学里他穷追猛打，她也不曾对他表示过什么，然而现在她只对他略施小计，他就乖乖的听了话？
她接近他是有阴谋的，一定是，要不他为什么会害怕，害怕自己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如果真的发展到那样的结果，他一定会离婚，甚至——他不敢想下去。她把他的生活破坏了，她用她蔷薇般的笑容把他征服了，然后却残忍的告诉他，她有男朋友，马上要结婚了。她说这些的时候怎么可以那么嬉皮笑脸？他的脸刹那绯红一片。
他汗流浃背，还好，他克制了自己，没有发生不可预料的结果。都是她不好，她不应该出现，她也不应该让他想入非非。是她的罪过，她要偿还。
他叫她过去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防备。她温顺的像只羔羊，这是她最可恨的地方。如果她不跟他去，他也许不会把锤子拿出来，也不会把她钉成仿佛耶稣受难时候的样子。长长的冰冷的钉子扎进去的时候，血像泉水一样向外喷涌，飞溅着星星点点的樱花。其实樱花不也是吸收了尸骨而变的妖艳无比？他让她在她没有死的时候就化成樱花，她惊讶的张大了眼睛。眼睛里布满了恐惧和讶异。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连恐惧的样子都很美丽，什么都太完美了，令他不安。那个表情没有持续很久，她昏迷了，然后他就看着她的血，很优雅的流出来，直到干涸。
他把烟屁股拧在烟灰缸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还能记起她的血温暖的漫过手的感觉，最后都冰冷了。他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她死去的样子，四肢舒展，眼睛闭上。
门突然被打开了，没有声音的打开了，他头脑中，她仿佛突然的，张开美丽妖艳的眼睛，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他大吃一惊，慌忙张开眼睛，看见妻以与她很像的步态扭动腰肢款款地走到他面前，他抬起头对妻微笑了。
妻很温柔的捧住他的脸，俯下身子吻他。妻的眼睛里闪着和她一样狡黠的光芒，妻轻轻的对他说，亲爱的，你跑不掉了。
伊甸1
我呆滞的坐在华丽的床上，床上挂着轻薄珍贵的中国丝绸的帐幕，地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我环顾这一切，我一直住的房子，看起来很陌生。穆萨尔不在，窗台上摆着一盆娇艳的红玫瑰，红得浓烈耀眼。我皱皱眉头，问里沙：“谁把这花摆放在这里的？拿出去，我看着头晕。”里沙很不安地唤来撒维尔，厉声呵斥道：“谁把这花放在这里的，快拿出去，夫人不喜欢。”这一刻，我又犹豫了，我想说我喜欢这花，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心口有个地方因为这种想法剧烈尖锐的疼痛起来。
撒维尔怏怏的把花拿出去。
鲜艳的花朵，在阳光下不安的闪烁着。最后一次见这种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仿佛在那一刹那，那些花张开嘴唇像我呼喊，它们再喊写什么？“阿黛尔，阿黛尔，你快来，快来我的身边。”这呼唤是那么温暖和熟悉，我恍惚间感到深深的不安。
红玫瑰，像某种温暖的东西，血啊，血！像在我手上沾着的血啊，这是谁的血，这么浓郁，还是温暖的，是我杀了人吗？杀死了谁？那个人躺在地上，漂亮的面容渐渐冰冷而变的灰暗，浓郁的夜晚落下来，无边无际。
他是路加。一个脆弱的哭泣着的声音回答我，“他是路多啊，你看，他死了啊。”那哭声开始是很微弱的，而后却不可抑制的扩大，像雷声震破耳膜。我说：“啊，我知道了，是你杀了他。”那女人很悲伤的说：“是我。”她的悲伤就像沉重的石头，我听见心一片片碎裂的声音，亮晶晶的一地碎片，世界崩溃了。
“夫人，你快救救他，夫人！” 穆萨尔用他的靴子尖把她从我脚边踢开，她从台子上滚下去昏迷不醒，很快被士兵拖走了。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个被绳子紧紧束缚的人，他鸽子一般银灰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没有怨恨和怜悯的神色。他甚至没有怜悯的神色！他应该告诉我，你真可怜，阿黛尔，虽然你是城市里最高长官的妻子，可是你连救自己爱的人的资格都没有！“可以了吗？”卫兵跑过来向穆萨尔行礼，穆萨尔转过头，低声说：“夫人，对这个奴隶的处决可以开始了吧。”我眼前一片死灰，我点了下头。穆萨尔满意地转过脸，对士兵点头示意。
他们挑开他的皮肤，挑断他的血管。每挑一处，他因为痛苦而低声的呻吟。我知道他在忍耐，不愿意在穆萨尔面前露出怯懦的神色。他不是一个胆小鬼，从来不是，但是我听着那揪心的呻吟，面无表情地站在高高的台子上，雪白的衣群翻飞。我像台子边沿走过去，不去看那个正在受刑的犯人，穆萨尔立刻示意里沙紧紧跟住我。
里沙抓紧我的衣袖，我说你放手，里沙，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扯我的衣服。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过来，我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趴在墙头想吐，吐得昏天暗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我想说住手啊，住手！！一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txt小说上传分享
幻阳天（53）
里沙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穆萨尔冷冷在不远处看着。
我从台子上狂奔下去，扑向那个四肢的血管都被挑开等血液流干死亡的人，他凌乱的头发啊！里沙狠狠地拽着我的胳膊，穆萨尔高声唤撒维尔也过来抓我，还有周围众多士兵。人群中，他抬起头，他看着狂乱的我，他张开干涸的嘴唇：“阿黛尔，我会来接你的，不要怕。”他没有出声，但是我知道他说的一切，我的手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对我微笑了。然后，他的头耷拉下来。
没有人拦我了，士兵走开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里沙冷冷地站在一边，她的手早已松开。我缓缓的走上前，只有几步路，对我来说却像走了一生时间那么长。我看着他被束缚的手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我夺过里沙大腿上绑着的小刀，拼命地砍断那些绳子，里沙目瞪口呆。
我抱住他，他的血流了满地，已经渐渐冰冷，但是把我温暖了，我的白纱裙被染成了一片绯红，多像红玫瑰啊，他送的红玫瑰。
“不要哭。”他说，他的手臂上有青紫的血痕，在监狱里，他们一定狠狠地抽打他了。可是他捧住我的脸说，不要哭。
他说，让我死吧，如果这是上天的安排，我感谢他让我遇见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哽咽得喘不过气来。撒维尔过来通报：“夫人请快出来，穆萨尔大人来了。”我挣扎着，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撒维尔硬帮我蒙上灰色的只有平民才围的头巾，连拖带拽把我从后门拖走。
“夫人，我已经通知宪兵队，后天你亲自宣布行刑。” 穆萨尔狡黠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住他：“你先履行约定放了我父亲。”
穆萨尔打了个响指，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包头巾的男人走上前来，我父亲跟在他身后。
我异常沉静地点头。
昏暗的烛光闪烁着，像我不安的心境，我如坐针垫，站起来把一些细软收进包袱中，又把我所有的首饰都装进去：“父亲，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父亲老泪纵横：“女儿啊，你能怎么办呢？”
我说：“不要管我了，求您，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求您了父亲。”我没有哭。我很平静。
里沙说：“夫人，您放手吧，他走了，到安乐的世界去了。”我抱住他，紧紧的。里沙伸手拉开我的手，我急了，大声地呵斥她：“不要用你的手去碰他！”里沙忙把手缩回去。“他只是睡了，”我甜美地笑了，“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接我。”
穆萨尔早侍卫的拥簇下从我旁边走过，看了我一眼，扭头走了。
夜幕降临了，没有人，月亮的影子被云遮住了，里沙站在我旁边，可是我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我抱紧了路多，冷冷的风吹过来，我迷茫的看向四周，才知道是晚上了。我低下头，我的爱人啊，已经在我的怀里冷却了，他的脸多么漂亮啊，可是连他的血都已经化成粉末。泪不知不觉得落成滂沱大雨：“路多，你快醒来啊，天都黑了，你快醒来带我回家啊，路多，你快醒来醒来啊，为什么你还不张开眼睛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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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阳天（54）
“好看吗？”他的手被玫瑰的刺划了一些小小的口子，“红玫瑰像你的脸庞一样娇艳啊，夫人。”我微笑地从他手里接过花，我说：“我最喜欢红玫瑰了。”我抓住他的手：“痛吗？”他笑着说：“怎么会。”
在马驷里，我抚摩着他养的那匹膘肥体健的灰色棕毛的马，他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气息瞬间把我包围了。“阿黛尔，就这样不要动，也不要回头，我怕我一松手你就不在了。”我打消了回头的念头，静静地让他抱着，有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幸福使我全身像着了火。
“为什么你会嫁给穆萨尔？哦，阿黛尔，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爱你。”他低声说，在我耳朵边呼出的气息热热的。我没有回答，穆萨尔比我父亲年纪还要大。
只有这一次，他碰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我看着他，他枯皱的皮肤，支离破碎的皱纹，白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充满了贪婪和赤裸裸的欲望。他亲吻我，我觉得恶心，这种感觉从来没有消失过。他的手像老鹰的爪子狠狠把我抓的生疼。他用力的抱紧我，像桶上的铁箍，把我箍得紧紧的。
无所谓了。路多死了，我的一切也跟着他离开了。我已经被宣判死刑了，你不应该求我，女人。我心中对着白天抓住我哭喊的女人说。你没看见吗？我和路多一样被绑在哪里，没有反抗的余地。
路多的亲吻，是柔软的，火热的，草莓一般，甜甜的，但是路多已经不在了。
奇怪，撒维尔以前从来没有送错花，今天，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吗？
“夫人！”里沙叫着冲近来，从来没有见她这么慌乱过，这个冷酷的女人，路多死的时候她还拉住我，不让我靠近他！我憎恨地看她一眼，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里沙说：“夫人，你得马上离开这里，火山要爆发了！夫人？” 我这才嗅到空气中浓重的火药味，硫磺的臭味。
你们全都受到报应了！我心里想着。她第一次见我可怕地笑起来。“夫人！”她惊慌的说。
“穆萨尔大人呢？”我止住笑，平静的问。
“我去看一下。” 里沙惊慌地出去了。
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夫人，大人还没有回来，请夫人先逃吧，普林尼大人在港口接应大家逃脱呢，要不走就来不及了。”
“普林尼大人？家父好吗？”我神情恍惚。我今天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夫人，请快逃吧，家奴都要到港口了。” 里沙说。
“我不去了。”我说。
“夫人！！”里沙失声哭喊。“夫人，我要保护您的安全，可是我也想活啊。”
我说：“路多，路多也想活着啊。”
“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忽然哭着，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是不可能的。
空气渐渐变热了，烟灰很呛人。我站在窗口，看见远处滚滚的浓烟渐渐靠近，街上的人惊慌地向这边奔跑。越来越热了，就像跳到了沸水里。
我心里想，路多，你快来，路多，你来了。我看着灰色的浓烟扑上来，火山吐着火星。一片巨大的阴影压下来。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苍银剑
苍银剑
晨曦尚隐没在香气四溢的浅灰色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