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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恐惧无法诉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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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些得意。而陈菲娜,在冷然潇洒地说着“自杀”的时候,不禁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那是对种种不如意的报复,十五年来所有的不快乐一下子好像有了一个极端的、尽情的发泄处。如果上苍真有什么神灵在注视着她的话,那陈菲娜觉得自己在说自杀的时候样子很酷,没有人比她更酷的。
第二章 高傲公主的伤心往事
 
  一
  在这一次初二年级上半学期期中考试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推得更远一些,从初一结束初二即将来临的那个暑假起始,或者说一放暑假,陈菲娜就不开心了。父母给了她一叠钱,有五千块的样子,说奖励女儿考试考得好,给父母争了气。关照保姆阿彩好好照顾菲娜,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钱另算,然后就再也不管她了。平时住读,一星期回家一次,父亲或者母亲,总之他们之中会有一个人在双休的两天中抽出一天陪她一起吃顿晚饭。暑假一放,大概觉得日子长了,女儿一直在家里,就反而不当回事了。父亲把钱交给陈菲娜时,还一脸感慨:娜娜,你多幸福啊!要什么有什么,不像你父母小时候,穷得过年连件新衣服也穿不上。母亲也在一边说:是啊,我们现在忙成这样,还不是为了娜娜吗?爸爸妈妈是要让娜娜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啊。
  钱刚刚拿在手心里时,陈菲娜也是一阵激动。她盘算着一个暑假五千块钱怎么花,她想买一双新型号的耐克鞋,一件ELLE的游泳衣,一个德国造的高倍数的望远镜。钱不够的话,再问父母要。钱在他们家不是问题。甚至,陈菲娜觉得,父母,特别是父亲,很高兴看到她向他们要钱的样子。有时候,一二千块钱她眨眼间就花了,父亲会笑呵呵地说,我们家养了一个消费公主!过生日的时候,父亲在饭店包了一个贵宾间,让陈菲娜点菜。陈菲娜这也不吃,那也不爱。有点故意为难父母的样子,父亲就颇为得意地朝侍立于两边的服务小姐瞥了一眼,摇着头:我们这位小姐呀……
  有时候,陈菲娜到了星期六也不回去,打电话说她很忙,要应付很多作业,学校里还有活动,这个星期就不回家了。她的电话实际上是一种探询,一种发嗲的意思。潜意识里,她是要父母急急地命令她:不行,一定要回家!或者是,娜娜,爸妈想死你了!都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啦!但是每一次她等到的都是行,好啊,钱够吗?然后是星期一上午,斯二强真的会替她送来钱,她父母托他带的。他们两家住得很近,隔了一个小区,只五分钟的路程。
  花钱的兴奋只是刹那间的,兴奋以后是无尽的空虚。而且兴奋所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有些像需吸吗啡止痛的病人,用药的频率和剂量在后来益发与效果成为反比。拿着五千块人民币,兴奋地想像着怎么花,但是这一次,仅仅只是想像了一下,就已经让陈菲娜索然寡味了。
  二
  陈菲娜家的经济条件在她小学三年级时迅速好转起来。接着,父母也就更加忙碌起来。他们在复兴路淮海路的好地段开了一家服装门市部,有六百平米的样子。他们还有自己的制衣厂,成衣除了供应自己的店外还与多家商号有贸易往来。陈菲娜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兼生产车间的监督,父亲要做制衣厂与门市部两处的经营管理。两人都没有什么休息日。陈菲娜上四年级时,父母干脆让她住班主任家,一个月付班主任一千五百块钱。出这么点钱,孩子的食宿有保障,功课有人管,连上学放学的接送都免了,父母像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下可以安安心心搞事业了,家里的后顾之忧扫除了。班主任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再三再四地强调老师不能替代父母,但架不住陈菲娜父母好说歹说,什么绝对放心老师啦,这孩子就是和你老师有缘分啦,这几年是我们拼搏的关键时刻啦,大家都是为菲娜好啦,等等,班主任就退了一步。她喜欢陈菲娜,心里大概还有一点可怜她的意思,就答应说那就试试吧。
  班主任自己有一个女儿,比陈菲娜小三岁,念一年级。照说是个小学生了吧,可小姑娘还不改在幼儿园的习惯,喜欢粘在母亲的屁股后,要妈妈讲故事念儿歌,饭吃了一半最后要妈妈喂才肯吃完。班主任就说,看姐姐多乖,要向姐姐学习呀,别像个长不大的奶娃娃!班主任当然也爱陈菲娜,到了家里就不叫她名字而像她父母一样叫她娜娜,看上去像是把陈菲娜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细心周到。越是这样陈菲娜就越是懂事乖巧。在老师的细心周到中有一种责任大过于感情的东西,是惟恐陈菲娜有什么闪失不好向她父母交代。陈菲娜知道,老师对自己孩子的呵斥与对自己的谨慎,那之间的东西是有区别的。
  有时候,老师也摸摸陈菲娜的脸,抚抚她的头发,搂她一下。只要给班主任的女儿看到了,小姑娘一定大叫着扑向她妈妈,把老师和陈菲娜两个人用力拉开来,并且半天也不理陈菲娜,说她抢妈妈。陈菲娜和老师一起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陈菲娜的心有一点难受。有时候,老师为了叫不好好吃饭或者不肯做作业的女儿听话,就故意装出跟陈菲娜亲热的样子,说,你再不怎么怎么,我就宝贝姐姐一个人啦!这个游戏也是陈菲娜顶讨厌的。刚到老师家里时,她还不好意思反抗,听之任之,就是老师的女儿愤起打她几下,她也觉得有点好玩。在老师家住了两年后,她就摸出了规律,在她们母女即将闹矛盾的当儿,她赶紧躲开。
  在班主任家住着的事,就是老师不说,早晚都要给班里的同学知道。陈菲娜各科成绩好,在同学们眼里那是理所当然,不值得称道的。而放学的时候,那些在校门口迎来了接他们的家长,把书包扔给他们,或者扑向他们的同学,特别是女同学,那种撒娇的劲儿常常是夸张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她们明白这个时候,骄傲得目中无人的陈菲娜正躲在教室里。她必须跟着老师下班而离开。有一次女孩们玩电子游戏比赛,分组时,一个成绩最差的大个女孩没有被陈菲娜小组选上,她就骂:“有什么稀奇,卖给老师的孩子!”她并没有指名,但所有的女同学都朝陈菲娜这边看。陈菲娜没有生气。骂得没错,她不就是被她父母卖给老师的孩子吗?一千五百块钱就卖掉了她待在自己家里、跟父母住一起、向父母撒撒娇的权利。他们要后悔的。
  母亲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让她连着一星期都住在自己家里。这时候,乖巧懂事的陈菲娜倏忽间就不见了。她基本不称呼人,要说什么提什么要求,就对父母说,喂!菜,这个咸那个淡。稍有批评就摔盆子摔碗。洗脚水就地摆着不去倒。母亲的衣橱化妆品给弄得乱七八糟。整个一个刁钻蛮横的小太妹。吓得她妈妈赶紧提早把她送老师那里去。
  五年级的春节,陈菲娜也是在老师家里过的。她父母要赶欧洲一个时装节,在那里待了整整三个星期。老师倒是劝他们把孩子带上,菲娜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他父亲很为难地表示,他们不是去玩的,是要瞅紧时机驳人家的衣服样版,要冒风险哩。欧洲人是很防他们的,怕把创意抄走。橱窗都不让拍照呢!老师还跟他们打趣:那像打仗啰?所以不好带女儿?陈菲娜父亲叹了一口气说:比打仗还紧张。回来后,大概父母也觉得有点内疚,过节还把孩子扔人家家里。他们买了一堆的好东西给陈菲娜,从衣服到玩具。但陈菲娜手也不软统统把它们送掉了。连她很喜欢的威尼熊也只放了一天就送给了班主任的女儿。
  四年级下半学期,陈菲娜来了例假。因为在女同学之中也时有讨论这方面的问题,陈菲娜倒也不是很惊慌,自己去超市买了卫生巾,就用电视上一直在做广告的那个护舒宝牌子。但在班主任家住着,这个时候就让陈菲娜感觉出某种不便与压抑来。老师家只有一个卫生间,男女老少都上这个卫生间。例假来了以后,陈菲娜更怕上厕所。后来她每次换下卫生巾都把它小心翼翼放在塑料袋,然后扔到外面的垃圾筒里。天很冷的时候,陈菲娜一下下往外跑,老师发现了,就很心疼。老师说:娜娜,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吗?现在的孩子发育早,你这个年龄来例假完全是正常的呀,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再说,老师也是你妈妈,老师是因为喜欢你才把你留下的。你这样生分,老师的心里就难过。你还是没有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呀。老师语重心长,口气比之往日更要温柔。陈菲娜的心里是有一点感动的。因为这点对于老师的感动,陈菲娜更恨自己的母亲。
  三
  初一暑假与陈菲娜朝夕相处的,是安徽乡下出来的保姆阿彩。阿彩比陈菲娜大六岁,却已经结婚生子,女儿已经两岁了。陈菲娜对于阿彩的态度用得上暴戾两字。三十五度的暑天,陈菲娜在空调房里一睡要睡到十一点。夏天的十一点,乡下人连中饭都已经吃完了。大小姐陈菲娜的房门却声息全无。刚到陈家做的时候,阿彩不大了解大小姐的脾气,怕她饿坏了,就小心翼翼敲她的房门,问她是否要起来了,饿不饿?早饭要吃什么。结果,陈菲娜穿着一身睡衣冲出门去,把阿彩一顿臭骂。“敲敲敲,敲什么大头鬼哟!人家睡得好好的,就被你叫醒了!又不要去种田,像你们乡下人,起这么早干什么!”
  有时候,陈菲娜却是一早就出了门,也不告诉自己的去向,整个白天杳无音信,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却风风火火地一头杀了进来,直奔厨房间,责问阿彩,怎么晚饭还没做好?你干什么吃的?当心叫我妈炒你鱿鱼!等到阿彩做好了晚饭,战战兢兢敲小姑娘的房门,陈菲娜却扔下一句不吃了。再也不见动静。
  阿彩只一米五零的样子,微驼着背,脸黑红黑红的,太阳给晒的。头发稀疏,五官也不好看。“阿彩呀,就你这样还能把自己嫁掉,十九岁就结婚,你好伟大,我很崇拜你咧!”“如果我长成你这样,早就一头撞死啦!”这些话叫阿彩哭笑不得,她天生是好脾气。在高她两个头长得又像电视里的电影明星的小主人面前,阿彩更加自卑。
  “阿彩,把瓶里的‘发’换些水来!”阿彩说不好普通话,把“花”说成是“发”,陈菲娜嘲笑她,在家里故意把“花”也叫成了“发”。阿彩也不生气,她逆来顺受的,就更加助长了陈菲娜的坏脾气。到了后来,这小主人简直有点以虐待为快乐了。
  “去,阿彩,把垃圾倒掉!这么臭的东西你要熏死我啊!你偷懒!”
  “你做的这菜怎么这么难吃?喂猪还差不多!我爸付你那么多钱你就煮猪食给我吃啊!”
  “这浴缸你也算洗过啦?不行,重洗!”
  “阿彩,阿彩,你死哪里去啦!”
  对付这样一个挑剔而古怪的小大人,比侍候一大家子还累。阿彩在心里悄悄嘀咕,是小地主婆嘛!
  暑假过了两星期的时候,父母破天荒有空和陈菲娜一起吃晚饭。晚饭是在淮海路时代广场一家新式川菜店吃的,阿彩也一起去了。陈菲娜的父亲喝了点酒,兴致颇高的样子,说娜娜啊,等爸爸赚够了钱,又有时间了,会带你到纽约巴黎世界上那些最高档的饭店里去,现在只好叫阿彩陪陪你,阿彩怎么样?你满意吗?陈菲娜扳着脸,冲她父亲嚷:“你们要给阿彩加工资!这么点钱,她怎么养她女儿!剥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把阿彩吓了一大跳,她慌忙红着脸摆手。她平日何曾对工资什么的发过牢骚?还好,陈菲娜父亲只是一顿哈哈大笑,并很干脆地答应了女儿。
  陈菲娜,这个小姑娘有点难以捉摸啊。
  有时候,陈菲娜会叫阿彩陪她一起看电视。看着看着,会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睡了过去。阿彩也不敢叫她到床上去睡,只是把电视的声音拧得轻一些。这个时候,阿彩就觉出了小姑娘有点可怜。小姑娘并不如她本来羡慕的那样,像童话里万人宠万人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金枝玉叶。阿彩也是好心,看她睡熟了,就干脆把电视机关了。一会儿陈菲娜醒来,看到电视关了,又是一顿训斥:“谁叫你关电视的?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渐渐的,阿彩有点摸着陈菲娜的脾气了。不像刚开始那样,似乎随时随地都要踩着地雷似的。
  有一次演一个电视连续剧,妈妈犯了经济罪,给关进了监狱,十来岁的女儿去探监,母女两个哭作一团。看着看着,陈菲娜跟着里头的小女孩一起号啕大哭。她先是抽泣着,眼泪水一滴滴地流下来,后来索性哭出了声,也不管阿彩在旁边坐着。阿彩被她哭得也伤心起来,她是想到了两岁的女儿,乡下的婆婆领着,她一年也看不了女儿几次,只能把思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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