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高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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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得?〃轮到平氏惊讶。
兴哥将三巧儿与陈商偷情,继而休妻之事讲出,感慨道:〃我今续弦,知是新安陈客之妻,谁知,就是此人,活活一报还一报!〃
平氏毛骨悚然。
〃你我既成夫妻……〃蒋兴哥想了想,说:〃往事一笔勾销,只要你本分持家,我自会一心待你。〃
平氏点头,为兴哥斟酒,说些醉人情话,而后房事,都是老手,相得益彰。
恩爱一年,蒋兴哥又往广东,做些买卖。此次出门,倒不心慌,有一不会有二,娶谁谁偷人,这辈子甭混了。
孰料,后院没起火,事儿出在外面。兴哥到广东合浦县,贩卖珠子,遇到买主,价钱讲定,买主老宋,趁兴哥不备,竟偷去一粒大的,兴哥与之理论,对方咬死不认。兴哥气恼,试图搜身,老宋维护自个儿人权,坚决抵抗,二人推拿,兴哥一用力,将其拖翻在地,老宋心脏不太好,躺下气已断了。
老宋儿女亲邻,哭的哭,叫的叫,齐拥而出,捉住蒋兴哥,痛打一顿,关在自家后院空房,连夜写了状词。
次日天明,一伙人绑了蒋兴哥去县衙喊冤。
县太爷准了诉状,而当日另有重要公事,先将凶犯羁押牢中,次日候审。
是夜,县太爷忙完公事,挑灯夜读,细阅状词……凶犯蒋兴哥,枣阳县客人。读到此处,县太爷忽然想起,自己二房夫人,原系枣阳县人,索性喊来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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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重会珍珠衫·缘分天注定(9)
夫人三巧儿来了。接过状词一看,面无人色,又不敢说是前夫,哭泣道:〃此人,是妾身表兄。〃
县太爷很意外,当初路经枣阳县,娶得三巧儿,到潮阳任县令,后调至合浦。上任没几天,碰上此案。
三巧儿知道,人命官司,干系重大,想起当日,兴哥的百般好,自己的千般坏,心中酸疼,算做赎罪,也要救兴哥一命。遂求吴知县:〃官人看妾身薄面,救他一命。〃
〃若果真打死人命,我也难……〃 不待吴知县说完,三巧儿扑通跪下,双眼噙泪,苦苦哀求。
〃起来。〃吴知县弯腰伸手去扶。
〃若哥哥无救,贱妾情愿一头撞死。〃三巧儿毅然决然。
吴知县仰天一叹。事情事情,难的不是事儿,难的都是情。
次日,吴知县升早堂,先问蒋兴哥一案。
死者老宋,两个儿子,宋福宋寿,到得公堂,哭哭啼啼,只说蒋兴哥与父亲,争执价钱,抢夺珠子,蒋兴哥将父亲打倒在地,登时丧命。
吴知县又问其它目击证人。有的说,确系打倒在地;有的说,是兴哥失手,推搡中,老宋跌倒。
吴知县眼珠、头脑飞速转动,盯着蒋兴哥问:〃你,有何要辩的么?〃
〃他父偷小人珠子。〃蒋兴哥申辩道:〃小人与之理论,他父年老,脚下不稳,自己跌死,不干小人的事。〃
宋福宋寿一听就炸了,堂上一片吵闹。
吴知县并不理会,只问宋福,其父年岁。
〃六十七岁。〃宋福说。
〃人上年纪,极易昏厥。〃吴知县慢悠悠道:〃本县看来,未必是打。〃
宋氏兄弟,哪里肯依,坚持认定,就是打死。
〃既是打死,必然有伤。〃吴知县说:〃检验尸首,方知真假。〃
〃不知老爷如何检验?〃宋福问。
〃你说你父,系蒋兴哥打倒,而后丧命,如此,必有贴骨伤痕,本县差人,将你父尸首,抬到尸场,剃开尸肉,查验内骨,即可知晓。〃
宋家也是体面大户,老宋一家之主,死后被展览,还得剃肉,丢的不是肉,是脸。
〃不妥、不妥。〃 宋氏兄弟,双双哭道:〃父亲身死,证人众多,求老爷免验尸首,替小人做主。〃
〃无知!〃吴知县怒问:〃若不验伤,凶犯岂肯认罪?本县又如何申报上司?〃
宋氏兄弟,哑口无言,只是磕头,半晌才说:〃全凭老爷决断。〃
〃七十老人,若非他人打死,而诬害他人,反增罪过。当儿的,也不愿老父死后,落个恶名吧?〃吴知县停了一下,接着道:〃此案,那蒋兴哥,自然也脱不了干系,本县自叫他如亲儿一般,为你父披麻戴孝,一应殡葬之费,由他付出,你等可服?〃
〃老爷决断,不敢不遵。〃 宋氏兄弟称谢。
〃你服么?〃吴知县问蒋兴哥。
〃服、服。〃县主如此决断,干净利落,蒋兴哥始料未及,钱财是小,性命是大,瞬间解脱,与宋氏兄弟比赛着磕头。
〃行了行了。〃县主一挥手:〃都别磕了,再磕脑壳碎了,依本县所言而行吧。〃
一年之中,蒋兴哥两回支付殡葬费用,为陌生人送终,不知是扶贫济困,还是倒霉透顶。人这辈子,有些事儿,永远想不明白,有些事儿,想明白了,却不发生。
吴知县退堂,如坐针毡的三巧儿,赶忙迎出来,问询结果。
〃一板子也不曾打他。〃吴知县说了经过,强调说:〃都是看你之面。〃
三巧儿千恩万谢,又求知县:〃妾与表兄,久未见面,可否让我二人,见上一面,问些爹娘情况。〃
〃这也容易。〃吴知县说。
宋家丧葬事毕,蒋兴哥按公差吩咐,到了县衙。吴知县亲自相迎,引入内书房,赐座请茶,一口一个舅子。蒋兴哥这晕,瞅自个儿打扮,并不隆重,哪像装舅子。
喝了几口茶,吴知县说:〃一家人,若非令妹恳求,我险些为难了大舅。〃
一家人?还有一妹?我一出来,娘就死了,我爹风流过?兴哥胡乱猜想,说不出话,吴知县吩咐下人,请夫人来见。
如此一见,恍若梦境。
蒋兴哥看着三巧儿,三巧儿看着蒋兴哥,两两相望,泪光婆娑,一眼对视里,充满无限深情、哀怨、旁人读不懂的过去,以及回忆。两个人没有话语,心中那些冰冷隔阂,被久别重缝的感伤温暖,一点点融化、流淌、汇成拥抱,紧密难分,骨头疼!
自己休她,她不记恨,反救我性命,往昔情爱,何曾断过。蒋兴哥没脸说感激,抱着三巧儿,只是落泪。三巧儿哭出一声,已不可收拾,一时间,哭爹喊娘,透不过气。吴知县蹙眉,兀自想:〃难怪常言道,哥哥妹妹的,容易出事。看二人此状,关系感情,不是一般。〃
〃你二人,且莫悲伤。〃吴知县忍不住说:〃看你二人,不像兄妹,何不说出实情,我自会体谅。〃
两个都不肯说,吴知县再三盘问,三巧儿只得跪下,说:〃妾身罪该万死,蒋兴哥是妾身前夫。〃
听三巧儿一说,蒋兴哥也不隐瞒,将从前恩爱,休妻之事,一并道出,边说边哭泣。眼前一对泪人,吴知县鼻子也酸了,说:〃你二人,如此依恋情深,我何忍拆散,幸得三巧儿,过门以来,不曾生育,自去团聚吧。〃
蒋兴哥与三巧儿,都不曾料到,是这结果。拜谢知县大恩大德,久跪不起。
吴知县扶起二人,须臾,讨了一只小轿,送三巧儿出衙,又差几名公人,护送蒋兴哥夫妇,出了合蒲县。
蒋兴哥带三巧儿回家,与平氏相见。平氏年长三巧儿一岁,系明媒正娶,为正房,三巧儿虽是原配,但被休过,反做偏房。
多年过去,三巧儿偶尔感慨:〃正房沦为偏房,费尽周折。若早知道,不如直接做了偏房,反倒爽快。〃
每当此时,蒋兴哥就笑说:〃转来转去,一切缘分,都是注定,该你的跑不了,不该你的,强求不到。〃
此段姻缘,夫妻恩爱到头。另有一段,系宋朝端平年间,一桩古旧情事,可谓情深不寿,悲极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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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樊楼迷情·爱比死亡更寒冷(1)
第七卷 樊楼迷情·爱比死亡更寒冷
1
春末夏初的开封府美景如画,城内金明池吸引成捆的才子佳人荡漾其间,赏玩作乐流连往返。
一些男女逛得乏了,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就往金明池不远的樊楼里去,找间酒楼,打尖儿的打尖儿,饮酒的饮酒,休憩到神清气爽方才结账悠哉游哉回家。
宋徽宗时期的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每座楼皆高三层。其中西楼是樊楼的主要建筑,也是五楼中最大的一座,灰瓦青砖,雕梁画栋,楼上设有宋徽宗御座,陈设富丽堂皇。中楼上有李师师琴房、书斋等,布置得淡雅幽静。
酒楼的掌柜伙计从早忙到晚,生意都比较红火。其中有一家酒楼,老板姓范,叫范大郎,他有个弟弟,叫范二郎。范大郎一门心思扑生意,赚银子为人生巨大乐趣。范二郎对钱不执着,喜欢享受悠闲生活,显得有几分懒散。这一日,天气爽朗,哥哥在酒楼里忙活,范二郎也不帮忙,独自出了酒楼,到金明池那儿尽情游玩。
金明池早就人满为患,人如蚁群步履缓慢。阳光打在身上,微微有点儿辣,热汗一出,范二郎感到口渴,迈步进了一家茶坊,进门瞅见一女孩儿,十八岁上下,嫩脸映桃红,肌肤似玉白,眉目中悄悄含着情,也不知这情因何而生,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只像水一般流溢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尤物!范二郎脑子瞬间乱哄哄,思绪混沌却无端地蹦出这个词儿。女孩儿也看他,目光里分明也藏着些好感。范二郎面目俊朗,身材介于粗鲁莽汉和嬴弱书生之间,嘴唇轮廓分明紧闭着透出一股沉默似金的稳重味儿。
女孩儿瞧着,心中喜欢,忽而生出一丝妄想……若我嫁给这样一个人,该多美。只可惜说不上话,今日今时遇见,还不是当面错过。白日梦总在刹那就破碎,惆怅接踵而至,女孩儿心思宛如绚丽纸鸢,这一刻还在这里,明明白白,下一刻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倘若女孩儿身边没有奶娘,范二郎也就上前搭讪了。怎么接近都是唐突冒昧,茶坊人多眼杂,回头再叫人当流氓给打一顿就很郁闷了。范二郎无奈地想叹气,还未叹出来,茶坊外边儿来了一个挑担卖糖水的,高声吆喝招徕买主。女孩儿听见,当即叫住卖糖水的汉子:〃卖水的,盛一碗蜜糖水来。〃
生意来了,汉子赶忙放下水桶,舀一碗蜜糖水满满地端给女孩儿。女孩儿接过,饮了一口,眉毛倒竖,冲卖糖水尖利怒吼:〃你想谋害我不成,我是周大郎的女儿,我小名叫胜仙小娘子,一十八岁,是不曾嫁的女孩儿,你这卖水的,不知道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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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樊楼迷情·爱比死亡更寒冷(2)
周大郎在开封府颇有名气,早年经营绸缎起家,后又做珠宝买卖,是城内屈指可数的富商之一。
原来周大郎有这样一个沉鱼落,闭月羞的女儿。茶坊人等闻言,纷纷侧目而视。
卖糖水的一头雾水,这女孩儿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呢?惶惑道:〃小娘子是哪家的,与小的无关,小的怎就谋害你了?〃
〃你看。〃女孩儿把碗递到卖糖水的跟前,〃看,碗里有一根草,你暗算我喉咙不成,我爹爹近日不在家,若是在家,定要与你打官司。〃
卖糖水一时说不出话,旁边范二郎开了窍,这女孩儿没事找事,哪里是难为卖水的,分明向我自报家门呢,说的那叫一个详细。心里忍不住乐,也冲卖水汉子道:〃卖水的,给我也盛一碗来。〃
卖水汉子又舀一碗给范二郎。范二郎仰脖咕隆喝了,故意连连咳嗽,把碗摔了,接着厉声说:〃果真有草,果真是出来暗害人的,你知道我是谁?我哥哥是樊楼开酒店的,叫范大郎,我叫范二郎,一十九岁,射得一手好箭,打得一手好弹,从未受人暗算,迄今不曾娶亲。〃
卖水汉子心说这人要疯,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要我给你做媒不成?我卖些糖水,怎就暗害你了?〃
〃我这碗糖水里,也有一根来历不明的杂草。〃 范二郎煞有介事地说:〃呛得我咳,如何不是暗害!〃
女孩儿听范二郎这一席话,心中格外欢喜,真是个识趣懂情的人儿,欲冲卖水汉子再说几句,却被奶娘拉住:〃女孩儿家家的,少弄些是非,随我回去。〃
〃咱们这就回去。〃女孩儿故意提高声音,脸儿冲卖水汉子,媚眼却瞟向范二郎,说:〃敢随我去么?〃话是对着卖水汉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