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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忘情散-第4章

小说: 忘情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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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城南酒吧”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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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3)
那两盏红灯笼亮起在黑黝黝的林隙间,像是两只不眠的夜的眼睛,有喧嚣的音乐自内传出,沸反盈天。
  苏慕推门进来,便看到了戴着面具的狂欢的酒徒们,也看到了被酒徒簇拥着的女酒保竹叶青。
  竹叶青扭动着腰肢蛇一样地滑行过来,苏慕低下头,发现她脚上是一双精致的溜冰鞋。
  “请你喝。”她把一杯装饰着柠檬片和红樱桃的鸡尾酒放在他面前,“它的名字叫‘回忆’。”
  苏慕端起喝了一口,摇头:“不如你上次送我的那瓶好。”
  “那瓶也是回忆,真正的回忆,不过名字却不叫回忆。那瓶是回忆的魂,这杯是回忆的形。”竹叶青轻风摆柳地坐下来,“世上徒有其表的事情太多了,酒也一样。”
  “哦?那瓶是什么酒?说个牌子,下次我去买。”
  “你一点儿都猜不出来吗?”
  “这可怎么猜?我只知道,以前没喝过。”
  “蠢货。你想想我叫什么名字。”
  “竹叶青?”
  “就是了。”竹叶青转着眼珠,“竹叶青养的蛇叫竹叶青蛇,喝的酒自然也是竹叶青酒。你连这都想不到,真是笨蛋,枉生了一副聪明面孔。”
  苏慕虽然运气坏,脑筋可不慢,这样子被人左一句“蠢货”右一句“笨蛋”骂得十分窝火,没好气地问:“竹叶青,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一会儿在广场上卖艺,一会儿又成了调酒的,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什么叫真面目?一叶障目才是。你这痴儿,万事只看表面,追究形式,真是愚不可及。”
  得,又饶一句骂。苏慕无奈,只得少说为妙,直奔主题:“我约了雪冰蝉明天见面。”
  “雪冰蝉答应见你了?”竹叶青有些意外,“这样顺利?那么说老天倒也待你不薄了。”
  “老天待我不薄?”苏慕哈哈大笑,举起杯一饮而尽,“我是天底下最衰的倒霉鬼,如果路上有一摊狗屎,我跟你赌,只要一天不收拾,我管保一天两趟来来回回都会踩个正着,躲都躲不过。老天除了不让我死得痛快以外,几乎所有的倒霉事儿都让我摊上了,还说待我不薄?”
  “倒霉,是因为你咎由自取。”竹叶青毫不同情地说,“你喝了那瓶真正的回忆,还不知道在你的前世到底做过些什么吗?”
  “前世?你是说那个武士?”
  “不错,他的名字叫苏慕遮。”
  “苏慕遮?”苏慕笑起来,“一首词的名字。”
  竹叶青不理他,缓缓地转动着空酒杯,轻轻吟诵起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天映斜阳山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好梦除非,夜夜留人醉。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什么意思?”
  “这是雪冰蝉前世最喜欢念的一首词,但是她喝下忘情散之后就不再念了。如果你能让她重新记起这首词,记起你们前生所有的记忆,并且诚心原谅你。你的罪孽也就满了,运气才会从此好转。”
  “什么罪孽?什么原谅?什么运气好转?”苏慕又不耐烦起来,“怎么你每句话我都听不懂?”
  “痴人,痴人。”竹叶青叹息。她对这个吊儿郎当又胸无大志的现世苏慕同样也很不耐烦,然而为了家族的事业,为了蛇人的使命,她只得坚持下去,招来酒保,“再来一杯回忆。”
  “一杯哪儿够?一打还差不多。”苏慕哂笑,但是忽然间,他笑不出来了,因为竹叶青手中转动着的空酒杯,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他上次见过的那只会讲故事的水晶球——
  斜阳外,芳草地,湖水如镜,寒烟如幕。
  静翠湖畔,一袭单衣的苏慕遮身形萧索,仗剑独立,仿佛一道销魂的剪影。
  赌坛大比武开幕在即,他在为了一个“赢”字而踟蹰。
  他是一个武士。
  擅饮,而不可以醉;
  

回忆(4)
擅赌,而不可以输;
  擅斗,而不可以死!
  但是,只要下注,谁可保证不输?谁可永生不死?
  赢得越多,输的畏惧便越重。
  因为赌注已经在无形中与日俱积,一旦失败,输的将不再仅仅是财产,荣誉,还会有生命!
  他赢得太多,已经输不起。
  雪冰蝉双手托着件鹤羽斗篷远远地站在他身后,趑趄不前。天寒露重,她有心上去为主人加衣,却又怕打扰了他的沉思。更重要的是,她心头还系着一个死结,希望他能为她解开。
  不知过了多久,苏慕遮终于沉声说:“过来吧。”
  他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在他身后。
  一个武士的身后,是不是永远站着一个沉默的女人?
  她听到召唤,如蒙恩宠,趋步上前为他披上斗篷,终于鼓足勇气说:“公子,请求你……”
  “说。”他仍没有回头。
  “公子……”她开口,却又迟疑。
  他终于回过头来。
  秋风中,她穿着一件月白的衫子,单薄而娇怯,楚楚动人。他忽然有了几分温情:“怎么不穿我送你的雪貂?”
  “公子,请不要再把我当赌注吧……”她抓住这刹那的温柔,哀婉地恳求,“我好怕你把我输出去。”
  “输?你敢咒我输?”苏慕遮大怒,猛一振臂,抖落她刚刚替他披上身的袍子。“来人,给我打,吊起来狠狠地打,看哪个再敢说一个‘输’字!”
  大比前夜,整个苏府里是连一本“书”都不能有的,生怕坏了彩头。草木皆兵,丫鬟仆妇举止说话皆小心翼翼,惟恐一句说错便要受罚。
  雪冰蝉遍体鳞伤,被扔在柴房里歇养,虽然疼痛不堪,她心里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带着这样一身伤,公子是怎么也不会让她参加“肉阵”的了,不然,露出臂上的伤痕,谁还会要她做棋子呢?
  “我竟然是个这样的人?”苏慕震撼,只觉不能接受自己的真面目,“我曾这样地对待雪冰蝉。”
  “现在你该明白了?”竹叶青冷冷地说,“你欠雪冰蝉的。”
  水晶球依然宝光流散,剧情在发展——
  蛇人竹叶青出现了,人形蛇步,目光闪烁。
  她像一团雾,或者说,一团湿气,阴沉沉,冷兮兮。
  当她走近你时,你会感觉她是从四面八方走近你,包围你,不容回避。
  人们在雾中会有迷失方向的烦恼,但是苏慕遮不会,他随时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
  “蛇兄,你来了,”他说,他从来没把竹叶青当成女人,“这是什么?”
  “帮你的药,”她交给苏慕遮一碗药,“苏兄可是为大比忧心?不妨,只要找个女人为你喝下这碗忘情散,练成完璧无瑕功,你就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琉璃玉碗,袅袅青烟,宛如一条妖娆的蛇,邪恶地宣讲着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那个女人从此彻头彻尾地属于你了,借助你的呼吸而呼吸,追随你的生存而生存,她每在世上一天,你就可以功力增大一分。每一次运功周转,都是一轮新生,你的强大,将是无穷无尽的。”
  伊甸园里的蛇给了夏娃一只苹果,诱惑她给亚当吃下去,从此带来女人永生永世的惩罚与灾难;静翠湖边的蛇却给了苏慕遮一碗忘情散,诱惑他拿给雪冰蝉喝,同样带来了几生几世的恩怨与纠缠。
  无辜而痴情的雪冰蝉,遂成为一场交易的牺牲品,成为一个无爱无欲的人,一个非人。
  她惟一拥有的,就是他,以及滴在碗里被他喝下去的那滴眼泪。
  从此,每天三次,他与雪冰蝉手心相抵,四目交投,运转小周天功力。这是她一直期待着的与他零距离接触,如今终于做到了。她被安置在他的内室中,日则抵手练功,夜则抵足而眠。但是,她再也不会知道。
  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感情,感动。
  他呢?
  

回忆(5)
一滴眼泪自苏慕的脸上缓缓地流下来。
  水晶流光,照亮了所有的前世记忆,令他唏嘘不已——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绝情无义的人?而那个人,竟然会是自己!如此辜恩负义,又怎能不受天谴?
  “报应。”苏慕遮喃喃着,将酒像水一样地灌下去,心头从未有过的忧伤压抑。自从八仙庵道士给他批了“孤星入命”四个字,他就已经认定自己是个一世不得翻身的倒霉鬼,认了命,倒也不去多想。然而此刻知道一切原来都有前因,反而思潮翻滚,不能心平。
  “原来我今生的坏运气,都是在为前世偿罪!”他恍然大悟地对竹叶青说,“你就是当年的那个蛇,还是你也转世了?”
  竹叶青微笑:“都不是。那位蛇人是我的祖辈,我们家世世代代弄蛇为生,一脉单传,和你们苏家的恩怨纠缠不清。关于苏家的故事,我家世代相传,所以我会知之甚清。”
  苏慕也不由笑了:“原来是世袭的。”
  

化蝶(1)
“我可以有一个名字吗?”她热切地看着他,“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请赐我一个名字。”
  “名字?”他重复着,有点心不在焉,仿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这时他看见了一只蝉,一只死在冰雪里,藏在树挂上的蝉。冰挂像琥珀那样包裹了它,将它安置在树枝间。
  蝉不是在秋天就停止了歌唱的吗?可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只竟会一直活到寒风凛冽的冬天,并且以一块玲珑透剔的冰做了它的棺椁,宛如一枚由玉匠精心刻的冰雕。
  苏慕遮盯着那枚蝉珀看了许久,若有所思地说:“或者你可以叫这样一个名字,叫冰蝉,雪冰蝉。”
  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同时给了她一个姓。这叫她惊喜,却也有些失望,因为,他并没有把他的姓给她。
  也许,她宁可叫做苏冰蝉呢。
  但是,他没有像对待他的其他下人那样让她姓苏,这是否代表他尊重她,没有把她当普通下人来看呢?
  冰蝉感恩地笑了,将脸埋在他为她披上的雪白的皮裘围领间。
  她为他饮马,他为她赎身。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却要了她的灵魂。
  怎样的纠缠?
  苏慕觉得冷,在梦里翻了个身。
  有水滴落在脸上,是冰蝉的泪吗?他睁开眼睛,又忍不住立刻闭上。还是在做梦吧?怎么会看到裸露的房梁和蜘蛛网?
  同时,他觉得身下很硬也很冰冷,四肢无处不疼,而且,四面八方都有风吹过来,还有“刷刷”的扫地声。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怎么会?自己竟然躺在一座凉亭里,躺在亭子的长椅上!
  竹叶青呢?那些酒徒,甚至,那座城南酒吧呢?昨晚的一切,难道是南柯一梦?
  “刷刷”的扫地声近了,是清扫环城公园的大爷,他好心地看着苏慕说:“小伙子,回去睡吧,这里凉得很。”
  苏慕坐起来,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有些晕沉沉的,“回忆”的后劲还真足。他渐渐记起昨晚的一切,他和竹叶青喝酒,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一个凄伤的故事,水晶球说得越多,他喝得也就越多,于是终于醉了过去。那么,醉了以后,是他自己走到这座凉亭里来的,还是竹叶青把他扔这儿的呢?
  “大爷,这里离城南酒吧有多远?”
  “城南酒吧?没听说过。”大爷摇摇头,继续一路扫过去了。有风,将刚刚扫拢的落叶又吹散开来,飞回头。
  苏慕站起来向城外走去,心头阵阵恍惚。
  雪冰蝉走进了苏府。
  并不同苏慕遮说的:苏府上下三百口,无一个女人。事实上,苏府仆妇甚多,洒扫庭院,舂米洗衣,都是由妇女担当的工作。只不过,在苏慕遮心中,从来没有把这些女人当作女人而已。
  他的心里,除了赌与剑,甚至也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成人。
  所以会这样,除了天性无情之外,还因为他有一个异能的朋友——女蛇人竹叶青。
  前世的竹叶青,女人的特征还不是很明显,面目突兀,行动有腥气,且走之字形,为了缠裹住这一具水性杨花的躯体,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只棕子,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竹叶青送他一面镜子,古旧且凹凸不平,她让他从镜子里来看所有的人,于是人便都变了模样,无非蛇鼠虫蚁,豺狼虎豹,竹叶青自己,是个蛇形的人。腰肢软得过分,而眼神却流于涣散,不能集中,说话的时候,不能自控地左右顾盼,脖与颈都灵活得令人生厌。
  “我是千年蛇精修炼成人,虽然不是真正的人,却比那些徒有人形其实蛇心的人要高贵得多,”竹叶青说,“我肯帮助你,是因为你是个真正的人。”
  苏慕遮从镜子里看自己,仪表堂堂,剑眉星目,还是苏慕遮。
  他不能不觉得骄傲。
  有了这面镜子,使他在应付对手时平添了三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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