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舰喋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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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一起到‘母虎’号上去吃饭。科特尼舰长认识你父亲,听说你要到船上来,他要我把你带到他那儿去玩玩。”他瞥了一眼他那块很大的银表,“你必须一个钟头内准备好。”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2)
他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于是我鞠躬告退,随克里斯琴向楼梯口走去。我的住舱是个用板隔开的小天地,位于下甲板左侧,和主要升降口并排。住舱面积大约十英尺长,八英尺宽;这个弹丸之地要住我们四个人。舱壁堆着三四只箱子,一丝暗淡的日光透过舷窗上厚实的变色玻璃照进舱内,船侧的钉子上挂着一个象限仪。虽说船在德特福改装出来还不久,可是污水的臭味已充斥舱内。一个相貌清秀、脸色愠怒的十六岁男孩,正在整理工具箱;他身穿同我那套一样的制服,毫不掩饰地朝我投来傲慢的目光。经克里斯琴简单介绍一番之后,我得知他名叫海华德。他屈尊似地握了握我伸出的手。
当我们重新回到甲板上的时候,克里斯琴已不象原先那样心不在焉了,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海华德先生航海已经两年了。”他说。“他把你当作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只可惜‘本特’号是条小船,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要是在一条一级舰上嘛,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
他说话时语音优雅,略带一点马恩岛人的口音。船头噪声太大,我只能勉强听清他说的话。那是个晴朗的冬晨,在明媚的阳光下,我上下打量我的伙伴。他是个惹人注目的人物。
弗莱彻·克里斯琴当时二十四岁……一个身穿金扣淡蓝工装的、体型优美的海员……体格健美壮实,深褐色的头发厚密无隙,肤色天生偏黑,又经烈日暴晒,其色调在白种人中间是不多见的。他的嘴巴和下颏显示出他那意志十分坚强的性格。他那对乌黑深邃、炯炯闪烁的眼睛,在举目远眺时,似乎有种使人着迷的魅力。他家从十五世纪起就定居马恩岛,但看上去还是像西班牙人而不像英国人。克里斯琴在女人眼里一定是个*潇洒的美男子。他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极度压抑。他性子暴躁,却硬要强忍,有时竟憋得满额冒汗。虽然他只是个大副,仅比见习军官高出一头,可是他出身大家,门第比布莱高贵,而且举止大方,言谈不俗。
“布莱上尉,”他心不在焉地沉思着说,“要我指导你的一部分工作。航海、天文和三角学由他亲自教授,我们船不像战舰有教官。要知道,在船上你不干完一天的活就别想吃上晚饭。你将被派到其中的一个了望台上工作,其他水兵在搞转帆索或在桅杆高处操作时,你就负责传递传递口令。你上午的工作是检查吊床收放得如何,见到谁的吊床置放不整,你就报告。闲暇时切不要倚在炮身或船边上,也不要双手插在口袋里在甲板上溜达,你要跟那些水兵一起爬到桅杆高处学习系帆,还要学习缩帆和卷帆;船一抛锚,也许还会让你负责指挥其中的一艘小艇。嗯,最后一点,你还是那些恶霸……总管和大副……的奴隶。”
他十分古怪地向我瞟了一眼,然后微微笑了笑。我们站在主帆后面的栅栏旁,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矮胖子气喘吁吁地来到楼梯口,他的制服跟布莱的几乎一模一样。他那古铜色的脸蛋既和善又坚定,不论在哪里见到他,我都能一眼看出他是个海员。
“啊,克里斯琴先生,你在这儿啊!”他大声说着来到甲板上。“吵死人了!我真想把这帮高利贷者一个个淹死,把那些臭婊子扔到海里去!这是谁?准是那个新来的缩帆员(缩帆员(reefer),见习军官(准尉)的绰号。)。拜厄姆先生吧!欢迎你到我们船上来,拜厄姆先生,令尊大人在我们航海业上可是大名鼎鼎的哟。是不是,克里斯琴先生?”。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3)
“弗赖厄先生,船上的总管,”克里斯琴在我耳边说了句。
“吵死人了。”弗赖厄继续说,“谢天谢地,我们明晚总算要发薪了!婊子们到处乱钻,甲板上下都是。”他转向克里斯琴,“到前面去召集一些水兵给布莱上尉划小艇……那儿还有几个没喝醉的水兵。”
“军舰一出海就可以执行纪律,”他滔滔不绝地说,“可偏偏这是条渔船,而且还停在港内。舰长的书记是下面唯一没醉的伙计。军医呢……嘿,他在那儿。”
循着弗赖厄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出现在楼梯口。这位军医缺了一条腿,装上一根木棍支着走路。一副长长的驴脸,红得象火鸡,只是脖子上不垂肉。他颈项后面一道道皱纹宛如乌龟的脖子,也红得出奇。他那对忽闪的亮的蓝眼睛盯着我身旁的弗赖厄。他一手扶着楼梯,一手举着半瓶白兰地向我们挥动。
“啊嗬,在那儿,弗赖厄先生!”他快活地大声说道。“你见到纳尔逊了吗,就是那个植物学家?为了治他的风湿腿,我给他开了微量的白兰地,现在该是他服药的时候啦。”
“他到岸上去了。”
军医无奈地摇摇头,表示遗憾。“我敢说,他准要被朴次茅斯那些个江湖医生骗去不少钱,其实他在船上可以免费听取最有见解地的治疗忠告。让各种药品草药统统见鬼去吧!”他挥舞酒瓶。“这里面装的才是灵丹妙药哩,人类的疾病几乎都可以用它治。啊,几口白兰地,百病皆可除!”突然,他开始用圆润而沙哑的嗓音唱起歌来,那歌声悦耳动听,真切感人。
“约翰尼将有一顶崭新的童帽,约翰尼将去赶集市,约翰尼将有一根蓝色的缎带,系在他那美丽的棕发上。”
军医再次晃了晃酒瓶,就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梯。弗赖厄对着他的背影望了片刻,尔后跟着下了楼梯。当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喧嚣不已的甲板上时,我好奇地四下环顾起来。
布莱上尉是海军军官中的老手,现在到处见不到他的人影。明天,这些人将提前领取两个月的薪水,而后天,我们就要起航开往世界的另一头,在尚未经过大规模考察的海洋上航行,面临艰辛和危险。“本特”号此去非得两年多时间是回不来的。现在,在起航的前夕,她的全体船员获准放假一两天,他们可以纵情地寻欢作乐。
在一片嘈杂声中等候布莱上尉的当儿,我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本特”号上的索具来。我生长在英国的西海岸,自小喜欢大海,而且一直受着大人们的熏陶,这些大人象其他地方的大人喜欢谈论马匹那样,酷爱谈论船只和船只质量。“本特”号是艘索具繁多的船只。在外行人看来,这些索具也许只是些无头无绪的乱绳。凭着自己的一知半解,我还可以叫出船上的帆名和索具部件的名称。那些复杂的升降索、吊杆、转帆索、缭绳以及其它控制帆桁的绳索,我也大都一一叫得出名来。船首扬着两张帆,前桅支索帆和三角帆。在前桅和主桅上扬着的是横帆、中桅帆、上桅帆和最上桅帆。后桅还有三张尾帆。美洲人在后桅下桁上也挂帆,那是他们的一项革新,但在当时尚未引进。因此,后桅下桁的帆架上空空如也,用法国人的话来说就是vergue séche……即不毛之地的意思。“本特”号的尾纵帆虽然收落在底部,但还可以看出那是种斜杆式风帆。这种式样的风帆当时正用来取代船上用了几个世纪的笨拙的三角帆。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4)
我瞅着“本特”号上的风帆和绳索,不禁陷入了沉思,试问自己左一个命令右一个命令将怎样下达;想象着如果叫我卷最上桅的帆或叫我去帮着搞转帆索时,我该如何动作。想着想着我好像有种着了魔似的感觉,直到今天,只要我一见到船,哪怕是再小的船,这种感觉也会油然而生。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船是人类创造物中最壮丽的杰作……是一种用帆翼作为动力,由木材、铁和大麻精制而成的构造物,而且似乎还是生活中须臾不可缺少的东西。我正仰望桅顶的当儿,忽听布莱刺耳、生硬的呼叫声音。
“拜厄姆先生。”
我先是吓了一跳,等定下神来,发现布莱上尉已全套行头地站在我身旁。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说:“她太小了,是不是?然而她却是艘货真价实的小船……一艘秩序井然的小船!”他朝我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我跟他到舷侧去。
划艇的水兵到齐了,只要他们不喝个酩酊大醉就能划桨,而且还能奋力地划。不消一刻,我们就到了科特尼舰长那艘舰的边上。那是艘高大的装有七十四门炮的战舰。“母虎”号水兵列队舷侧,鸣笛向布莱船长致意。舷侧员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毕恭毕敬地站在通向舷门的红绳边上。当布莱步上甲板时,全副制服的水手长用银笛吹奏起缓慢而庄严的曲调,以示敬礼。船舶哨兵立正不动,除了悲壮的笛乐之外,舰上一片肃静。我们向舰尾走去,给在后甲板迎候我们的科特尼舰长敬礼。
科特尼和布莱是老相识了。六年前发生棘手的多格滩(多格滩(Dogger Bank)位于欧洲的北海中央,在英国东面100公里处。西南向东北延伸,长约112公里,最浅处距海面214米。)。流血事件时,他和布莱同在“贝尔·波尔”号船上。科特尼舰长出身于大家族,是个体型魁伟、身材细长的军官。他戴着一副有柄单眼镜,嘴唇极薄,下巴坚定有力。他兴高采烈地欢迎我们,继而谈起了我父亲,不过他只是久慕其名罢了,其它的一概不知。他领我们走进舰尾的舰长室,隔舱有个身着红上衣的哨兵在站岗,手持出鞘利剑。那是我第一次进入一艘战舰的舰长室,所以我好奇地四下环顾起来。舰长室的地板下面是上炮甲板,天花板上面是舵楼甲板;因此这个住舱看起来比一般舰船的住舱要高大宽敞得多。舱窗装有玻璃,舰尾的一扇舱门通向平台,雕刻的门上装有镀金的横挡。在平台上,舰长可以悠闲自得地散心遣闷。舰长室陈设简单,舱窗下面的一张长靠椅、一台笨重的固定书桌和几把椅子便是这里的全部室具。一盏灯吊在天花板上的平衡环上,另外还有一副挂在托架上的望远镜,一个矮小的书架和一套放在靠近中桅那个架子上的滑膛枪和水兵用的短剑。书桌周围可坐三个人。
“来杯雪利酒吧,布莱先生,”侍从端上一盘酒杯时,舰长说。他彬彬有礼地向我微微一笑,然后举起酒杯。“为缅怀令尊大人干了这杯,年轻人!我们航海的永远忘不了他。”
正喝着,我听到一阵剧烈的骚动,接着又听到甲板上混乱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击鼓声。科特尼舰长看了一下表,一口喝尽杯中酒,从长靠椅上站起身来。
“很抱歉,他们要在全舰队鞭打一个水兵,我听到小艇正向这儿开来,我得去舷门旁宣读一下裁决……真是件讨厌的事。你们不要客气,请随便喝酒。如果你们想看一看,我可以让你们到舵楼甲板上去。”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5)
说完,他从那毕端毕正地站在隔舱那里的哨兵面前穿过,便走出去了。布莱侧耳谛听了一刻远处的鼓声,放下手中的酒杯,示意让我跟着他。后甲板有架短梯通向舵楼甲板,从那儿居高临下,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那天空气清新,然而风却特别小,只有一丝十分微弱的猫掌风。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水手长鸣笛发出了全体水兵列队舰尾旁听宣判的命令。他的助手叫喊着把命令传开去。带着滑膛枪和佩剑的水兵争先恐后地跑向舰尾,在我们站着的舵楼甲板前集合。科特尼舰长和他的中尉们站在露天甲板,下级军官都集合在他们的下风;军医和司务长站在舵楼甲板端部的最下风处,排在水手长、副水手长的后面。全体水兵沿下风的舷墙列队……为了看清楚些,有些水兵索性站到小艇和吊杆上。一艘装有九十八门炮的战舰和一艘形似“母虎”号的三级舰泊在近处。我看到这两艘舰上的舱窗和舷墙都挤满了默不作声的水兵。
照例必须长鸣半分钟的铃响了,……归营号吹奏起悲哀的放逐乐(旧时把士兵逐出兵营时吹奏的乐曲。)。不一会儿,“母虎”号舰首附近驶来一长列小艇,当时的情景我永远难忘。
一条由泊在近处的舰船派出的大艇,缓慢地合着令人心悸的鼓点划在头里。艇上的军医和纠察官站在鼓手旁边;在他们后面的艇尾处,蜷缩着一个人。乍一看去,我还认不出那是个人。跟在大艇后面的是该舰队各舰派出的小艇,同样缓慢地合着悲哀的乐曲划驶着。小艇上乘坐着前来旁观宣判的水兵。一声“停划”的口令之后,大艇顺着惯性停靠在“母虎”号眩门旁。我伏栏俯视,呼吸快要停止,不禁失声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啊呀,我的天哪!”布莱先生从旁边瞥了我一眼,对我发出轻蔑而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