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人泪娃儿-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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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润被吃掉大半,也还有一半啊!干嘛斤斤计较。何况,船工本就辛苦,让他们多赚些何妨。”对身外物,他的要求不高,有无银子可赚,他没那么积极。
“若银子被船工拿走,我心里还能平衡些,都是刻苦人家,能照应何乐不为,可是,银子根本都落人船家手中,那些船工个个苦哈哈,一天好日都过不得,你说公平吗?”她义愤填膺。
“你确定?”
“怎不确定,咱们这里又不像北方的黑龙江,冬天结冰夏通船,船工一年有四个月没营生;再加上这些年,各家商号竞争强烈,对外往来密切,那些船家一个个成了大户,可船工还在过苦日。”
她的话撩起他的兴趣。“说说看,这番话你打哪里听来?”
“今晨,我到织造厂去,半路碰到以前见过面的老船工,人病了,歪在路上,说是没钱看病。我把他带进厂里,请来大夫,药喝过,人才精神些。我问他这些年船运业好,怎没多储些银两往后好过日?他说船工的薪俸能捱三餐就算不错,哪还有本事存下银子。我听了吓一大跳,问明白,才知道,原来钱全被船家苛扣。简直是可恶!”
“后来呢?那位老船工怎么了。”
“我给他一笔银子,叫他身子养好后,到织造厂里扫扫地,每个月给三两银,另外他也替家中老妻讨工作,我允了,可是,还没想到要安排在哪里。”
“你的做法很好,救急又救下穷,这些日子我会到外头打听,了解一下船工的生活情况。”
“了解又能怎样,我们不是老板,总不能要他们到我们家支薪。”
“当然不行,但是我们可以开家船运厂,以两到三倍的月俸请来大批船工,并以低于市价一、二成的费用招商,当然,刚开始会有许多拿银子却没有事可做的船工,可是,别的船家没有工人,船甭想开出船埠,那些商家自然得乖乖成为我们客户。久而久之,那些不肯改变的船家,只能收船,我们再以低廉的价钱买下他们船只,将船运厂扩大。”
“太聪明了,到时他们会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就不能欺侮船工。”橙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叫好。“继祯,我真庆幸你不是我的对手,否则,我怎么收场都不晓得。”
“我不会拿你当对手,忘了?我要吃香香喝辣全看你。”他笑捏起她的鼻子。
“是哕!要没有我这救命恩人,你哪来的‘口’吃香喝辣。”
“对,承情了。”把她抱在膝前、环住她的腰,他们像两把相叠的汤匙,有着相同曲线、心思,他爱上和她这样子亲昵。
令令令午后,阳光撤在树梢头,撒下细碎亮点,风吹人窗头,带起她几束青丝。
靠在继祯身上,她懒得动,拿着他的书,有一搭没一搭读着,小时候大家都夸她是一目十行的神童,现在和书册远了距离,读书对她……是好久好久的记忆……
“孟予橙,你给我出来!”继善在门外大叫。
听见他的叫声,他们同时怔住,对望,莞尔。
橙儿先说话:“是你那个不懂人伦的猪头弟。”
最近,为制造莫愁对他的好印象,她憋忍好久不喊他的猪头绰号,没想到欠人刮的他,居然送上门来找骂挨。
这个家里最欠缺的是嫂友弟恭情,一不仔细,两个人便要大大斗争起来,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为数稀少的和谐,破坏得一干二净。
懒洋洋起身、打个呵欠,她爱走不走地在他身边绕圈圈跳舞步,任继善在门外喊到声嘶,到最后,继祯看不过去,拉起橙儿走到门边开门。
“没意思,你打断我们夫妻恩爱,娘抱不到孙子,你是罪魁祸首。”橙儿攀在继祯背上,爱理不理的说话。
“你这个恶毒女人,没事干嘛欺侮莫愁?”
他这声指控,让继祯突地回身,害靠在背间的橙儿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
两个大男人的眼神直直对她,还没审判,她已经读到罪该万死。
“我几时期侮莫愁?你不要信口雌黄。”
“你没有?咱们家的长工那么多,没事你叫她一个弱女子去提水,还规定她每天提满一缸,这是不欺侮还是善待?”
她规定她?这是什么跟什么!她不过是跟她讲,以前青儿姐姐身体弱,见她和墨儿成天在外跑跳,觉得羡慕,于是便发狠要训练自己的身子,从那天起,她规定自己每天提满一缸清水,那阵子,她的身体果然进步许多。
“这是她亲口跟你说的?我规定她、我强迫她?”橙儿的眼睛透出凶光。
“她怎么敢说‘你’,你是她不可一世的救命恩人呢!她当然说是自己爱做、自己乐意做、自己习惯虐待自己。”继善的口才突然变好,她一时驳斥不倒。
“澄儿,我们谈过了不是,谈开了不是,你要怎样才能停止猜妒,你明着按兵不动,却在暗地里动用这些小人招数,差劲至极。”继祯每个字都是指控。
他忘记她的面子,忘记两人约定好,就算她做得再差劲,也要关起房门,他才能讲她,气极怒极,她的三昧真火开燃。
“还有上次,你明知道她怕高,还叫她去树上摘玉兰花,害她人爬上去却吓得频频发抖,爬不下树,要不是我刚好经过,人掉下来,你要怎么赔?”
呕!她只说声婆婆喜欢玉兰花的香气,莫愁爱表现,自己上树,这也要赖到她头上,衰也没人衰到这等田地。
“自然,这又是我吩咐她去做的了。你刚刚问我要怎么赔,我倒想问问,那位可怜的娇娇女被我欺凌成这等模样,我该把她赔给谁?是长孙继善还是长孙继祯?你们要先讨论好,免得为一个‘弱女子’兄弟阋墙,传出去,街坊邻居听了,脸上无光。”
“橙儿,你又来,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善妒不是好德性。”继桢说狠话,眉目拧得紧紧,眼底净是不谅解,他不明白,橙儿为何处处针对莫愁。
“是啊!还是七出里的重罪呢!要不要写封休书?你没空,我很乐易代劳,不过就是收包袱回家吃自己,成全你和娇弱女,很了不起吗?放心,我到哪里都不会饿死,皮正从男人口里抢肉吃,这种事我做得多了。”
见她没半分后悔,反而咄咄逼人,继祯恼极,他气她动不动就把休书搬出来威胁,她真是不看重他们的婚姻?或者在她眼里,这场婚姻可有可无。
“你认为这种性子,别人会容忍你到什么时候?”语带寒霜,他被橙儿逼得失控。
“是哦!辛苦你了,忍了这么多年还没忍出重大疾病,果然是圣贤人士,其修养凡人无法比。”她冷讽。
“也只有我哥受得了你这个坏女人,要是我,早把你赶出家门,还由得你在我家作威作福。”继善为莫愁,不遗余力。
“我作威作福?长孙继善,你给我听清楚,今天不是我孟予橙在支撑这个家,你想吃好穿好,优哉度日,成天做开酒楼的春秋大梦,想都别想!”
推开继祯,她大步走向继善,这忘恩家伙搞不搞得清楚状况?
“你厉害,会赚钱,一天到晚想把我们压很死死,别忘记;你手下那些东西每一份每一样都刻着‘长孙’两个字。”继善的骂人功夫经多年修练已臻炉火纯青。
“问题是这此东西交到你手下,不到一年,‘长孙’两个字就要换上新名字,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二斜着眼,她摆明看不起他。
寒着脸,继祯插进话,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满眼严肃:“你以为长孙家除了你,再没人可用。”
咬唇,橙儿知道自己话说得过分,但眼前情势让她不能不硬起头皮,接出下一句。“有人吗?我的确是看不到。”
“这就是原因了,开口闭口休书,你从未在意过我们的婚姻,对你而言,婚姻只是你获得长孙事业的附加物。”
“我……”说出口的话来不及挽回,她没这个意思啊!继祯冷漠的表情阻下她满腹解释,她无言以对。
“你从来没做过一餐能人口的饭莱给丈夫裹腹,没为丈夫缝衫制衣,是不是我们的婚姻不值得你努力,请问,身为女人的本分你做过几分?依我看,莫愁她样样比你好,她温驯善良、体贴和善,她会弹琴作画,女红厨艺样样精透。如果能选择,所有的男人都愿意妻子是她不是你。”敛起愤慨,他冷静把话说齐全,转身和弟弟离开。
橙儿目送他们的背影,泪水悄悄滑落……他的话成利刃,戳得她鲜血淋漓。
他说可以选择的话,所有男人都愿意妻子是莫愁,不是她。
换言之,他后悔那场冲喜婚姻,后悔容忍她多年?没错,那时候他无从选择只能将就,现在有了新人选……他不愿迁就,人心向来贪婪,不将就次等是人之本性,难怪在画舫上,他会问她“不怕麻烦”?原来,他有了预知,知道他们的爱情经不起考验。
爱情,说穿了是笑话、是谎言,她守他多年,不过守出一场空:几百声爱、几千个情,都是过眼云烟,欢愉过去,剩下的只有嫌弃。
他说她算不得女人,女红诗画、琴艺厨艺样样差,原来男人对女人的要求是这个,难吗?不!对她来讲一点都不困难,曾经,她是神童呢!
她不做次等女人,他可以不要她、可以嫌她性格不好,但不能因为她是“次等”讽刺她,她会做到样样精通。
咬住下唇,用背擦去泪水。她——孟予橙是不会哭的女人!
第八章橙儿变得非常忙碌。
天未大亮,她就俯案临笔帖、画山水、描美人,她的书画在师傅的赞叹声中日日精进。
她随身一本诗集,只要不翻账目、不管事,就口里念念有声背诗诵词。
她几乎不吃饭了,时间一到,十指在琴弦中撩拨,没多久,也能有模有样弹出几首像样曲子。
夜里,她学针黹、学裁缝,她在厨房里,从最简单舶蛋炒饭开始做起,然后炒菜、煮汤、炖药膳、做点心,她样样都要学全。
每天,她睡不足一个时辰,若不是饿得受不了,就懒得吃东西,她把全副精神和毅力拿来做“好女人”。
很累、很辛苦,但她得强撑着,不让继祯有借口休弃自己。
她的行为继祯样样看在眼里,有心疼、有不舍,细致粉霜掩不去她眼下暗沉,绫罗绸缎撑不出她一副丰腴身子,傲气让橙儿吃尽苦头,继桢几次想对她妥协,却又想起那天的一番交谈。
她是看不起自己的吧——一个只会读书不事生产的男人,在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橙儿眼中是什么?恐怕比地痞流氓强不过几分。
很多时候他要求她像女人,却又要她做尽男人该做的工作;他放任自己不去碰触身为长子该负的责任,成日沉浸在书香世界,睁一眼、闭一眼,骗自己,橙儿喜欢这份工作,不当它是辛苦。
认真算算,他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她?该检讨、该改变的是他不是橙儿。是应该改变了,他不能自私地凭直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能推开责任假装一切完好。
反复思索,他的生命在新的转捩点上徘徊。
这一日,是长孙夫人的寿诞,她发愿,将庆宴的银子省下,捐给寺庙,乞求继祯和橙儿能给长孙家生下新一代。
于是,今年的寿诞由橙儿和莫愁下厨,做出满桌子好菜,全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庆贺一番。
橙儿从早上起就觉得头昏昏沉沉,在商号里,几次把账目看错,她喝温水,罩披风,告诉自己,她的身体强壮得很,晚上发发汗,明天就会好起来。
下午,她进厨房做菜,头重得更厉害,勉强凑出几道莱上桌,笑容挤得好辛苦。
举杯,人人都有祝福的话儿,只有她的一声寿比南山好为难。
长孙老爷和夫人,看出媳妇的怪异,忍不住问:“橙儿,你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她扯扯嘴角,拉出一个丑陋笑容,喉咙灼热,吞口温酒,痛得加倍严重。
“莫愁,你也一起坐下来吃饭。”长孙夫人出声招呼。
“谢谢夫人。”莫愁恭谨坐下,偷眼望橙儿,在橙儿视线追上来之前转开。
“前阵子听说你在咳嗽,现在好些了吗?”长孙夫人慈蔼问道。
“都好了,谢谢夫人关心。”莫愁挟起一筷子东坡肉,达到夫人碟子中。
听到咳嗽二字,橙儿忍不住跟着轻咳两声,这一咳喉咙痛得更厉害。
“东施效颦……”
继善凉凉说过,企图惹橙儿出声,好将沉默打破,以往餐桌上最多话的人是橙儿,今晚,她不讲话整个气氛全走样。
橙儿累得没力气回话,手抖得筷子拿不稳,要是能不顾一切昏过去,对她来讲才是仁慈。
低头,她默然。
“莫愁的菜做得真好,是谁教你的。”长孙夫人转过话。
“回夫人,莫愁喜欢在厨房里炒炒弄弄,有很多道菜都是二少爷教给我。”
“你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要是你也来当我的媳妇,不知道该有多好。”说着,她转眼看继善,满面笑意。
媳妇?是继祯的媳妇还是继善的?他们有共识了吗?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