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之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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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充当向导的朋友说:“终于可以去打猎了。”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在射击场里练习就已经很满足了,也许永远都只会局限于射击场内。而外出打猎要准备服装,而且必须获得地方政府签发的打猎许可证。对于初学者来说这些都很麻烦,如果有向导的话,往往就只是跟在后面走。
章一郎念叨着“野鸭啊”,朋友很无所谓地说“还有鹿呢”。要是有鹿的话子弹应该是不一样的,可初学者都是从鸟类开始。但是鹿这个词却在章一郎的耳边不断回响着。
小时候,他曾看过大人拿着空气枪射击野鸡,猎鸟也算是日常练习的延续,而说到鹿,则感觉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3
章一郎在一月底时终于开始了他的初次狩猎。
正在关西大学上学的儿子也回来了。儿子对他反复叮嘱,要他注意安全,好像父母唠叨儿子似的,妻子倒是没有多念叨。
朋友在章一郎花店休息的日子请了假。那天早上三点章一郎就起床了,穿上准备好的服装,只喝了一杯热咖啡,因为考虑到叫老婆这么早起床准备早饭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章一郎磨磨蹭蹭地忙乱着,终于坐上了车。
——到了春天,带他们一起去泡温泉吧,章一郎这么想着。
国道上非常空。虽然也有早起为花店进货的时候,但是从没有在这么早的时间出来过。
下了辅路,沿着江户川江边的小道继续往前开。出了小道,周围更是鲜有人烟。
右手边的堤坝如同墙壁一般矗立在黑暗中,左手边是一片宽阔的田地和树林,但是因为天还没亮,仓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约好在朋友家里会合,然后一起出发。已经走过好几次,不会迷路了。途中章一郎经过一座私铁的铁桥,桥墩挡住了路,不能从下面直接穿过马路,必须到前面调头再回来才行。
看到前面一个大大的左转箭头时,章一郎慢慢地放慢车速。
他看不太清楚路况,如果是白天的话,还可以停下车来确认一下。但是自从下了辅路之后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
——冬天的这个时间里,应该也没有人会在这里闲逛吧。
章一郎的这个想法应该不会错。
在转角的地方,并排摆放着面向电车做的广告牌和包着稻草的树。在刚要转弯进入阴影区域时,一个黑色的东西飞了出来。
是骑着自行车的人影。车灯没有打开。
因为车里的暖气而稍有睡意的章一郎顿时清醒过来,全身紧张,条件反射性地踩下刹车。
车的右边有撞击的声音,同时,自行车上的人影倒在地上。
因为是要进入小道,车的速度并不比飞奔过来的自行车快,因此自行车并没有弹飞出去。
章一郎马上停下车打开门,冷空气扑面而来。就在旁边,自行车如同废铁般散在地上,旁边有个人影两手撑地趴着。
那人显然是意志清醒地努力用手撑着自己。
在取得驾照后的近三十年里,章一郎这还是第一次发生事故。
曾经也就有那么一次被警察“招呼”过,原因也只是超速而已。
必须做点什么,章一郎这么想着就准备移动自己僵硬的身体站起来。这个时候,人影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车内的灯光向车外的黑暗流淌过来,仿佛手电筒掉入了深海一般,车的周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章一郎第一次见到了对方的脸。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厚嘴唇,细长的眼睛,倒八字状的眉毛很浓,眉毛和眼睛看上去就像四根线一样集中在一起。眼神很锐利,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是在生气吗?
章一郎觉得有种紧张的恐怖感。走过来的男子个子不高,肩膀也不宽,但是给人感觉就像是从上面有一只大手压下来似的。
因为工作的关系,章一郎习惯了搬运重物,气力不比别人差,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这时突然想像孩子一样逃跑。章一郎坐在座位上,看着那边站着的男子,被他的气势吓到了。
男子看着章一郎的衣服,那是朋友推荐的打猎服。
“去钓鱼?”
一瞬间,章一郎完全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过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的衣服。
章一郎觉得男子的言下之意是“就因为急着出去玩,才会撞上我”?
“不是的。”
“那是什么?”
“嗯……是去打野鸭。”
虽然想着这是不相干的事情,但还是顺从地回答了对方。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觉得那男子的眉毛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那男子就那么走过来,章一郎觉得他要过来打人,但是并没有。
章一郎看着男子行走很正常,才放下心来。道个歉应该就没事了吧,叫警察的话会很麻烦,更何况现在还急着赶路。给个一万元就可以了结了吧,会不会嫌少呢?
章一郎突然想到对方不应该没有看到车的灯光,为什么投有靠左走或者停下来呢,难道是自行车的刹车坏了吗?这情况有些人反而会责怪是自行车那方剐蹭了汽车吧。
男子穿着裤腿沾着泥的牛仔裤,在走到章一郎眼前时,左脚突然弯曲,嘴巴用力喘着,呼出大口大口的白色雾气。
“膝盖……”男子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揉着膝盖。他上身穿着黑色的夹克衫,没有戴手套。
“膝盖……”
章一郎刚想接着问“疼吗”,男子已经理所当然似的拉开后车门坐了上来。
“请问——”
男子快速地接口说:“去找警察。”
听他这么说,章一郎反而放心了。从自己毫不了解的陌生人口中说出要去找警察,应该不用担心了。他看上去也没什么事,为了以后不找麻烦,或许可以带他去一趟医院。到时候警察应该会给出意见吧。
“那自行车呢?”
“先放着吧。”
为了现场取证,反正都是要再回来一趟的。一般来说,是用最近的公共电话通知警方,然后等待他们的到来。但是现在没法那么做了,因为章一郎并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
先问一下吧。
“请问,你知道警察在哪里吗?”
因为平时说惯了,所以不知不觉中就用了敬语。在出了事故的时候,是应该强调自己的立场的。章一郎虽然想着不能语气太谦卑,但是不知不觉中还是变成了那样的口气。
男子从身后探出脑袋,用手指比划着车的行驶方向,如同倒着写的“て”——反方向行驶,回到原来的车道上。
“回辅路吗?”
男子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找到警察之后记着
给朋友打个电话吧。
章一郎按照男子说的把车开回了原路,心里想着就在十分钟之前自己才安安心心地经过这里,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突然遭到袭击的野鸭一样。
远远离开了铁桥,在深重的黑暗中,男子突然叫道:“快停车!”
“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
章一郎调整了一下车里的后视镜,见那男子埋着脸手压着嘴巴,脑袋后面的头发一根根竖着。会不会是头部被打到了,现在才觉得恶心想吐?章一郎这么想着,急忙靠边停车。
拉上手刹刚一回头,眼前有东西一闪而过。下一秒钟,脖子上就感到仿佛被细蛇缠绕般,章一郎反射性地拿手指去抓。
好像是电线。
“……什、什么……”
想说“干什么”,可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男子动作缓慢地拉紧电线,随着他的动作章一郎不得不紧紧靠在椅背上。合着的双手还抓着电线,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在突然受到袭击的情况下,章一郎不能马上清楚自己的现状,但是,脖子被电线紧紧缠绕确是事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仿佛被撒了一把沙子似的直冒金星。
“钱、钱的话,给……”
——给你,想这么说可是没有说出来。有可能只是为了钱吗,那么他可以把车抢走。必须想办法逃走。若是在平时,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裹在被窝里睡觉吧,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章一郎不敢相信。
章一郎突然想到——会死在这里吗?
人总是会死的,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呢?心想着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事情,章一郎的眼里突然流下了泪水。
大概是眼前这黎明前的黑暗让章一郎的心理承受不了吧。马上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即使是死,也不要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啊,快点天亮吧。
男子停止拉紧电线,然后用异常悠闲的声音问:“打野鸭子,是要用枪的吧?”
4
男子让章一郎把鞋和袜子都脱了。章一郎以一种很奇怪的样子坐在驾驶座上,脱下了坚硬的鞋子和厚厚的袜子,就像是虾被剥掉外壳一样,被扒光的脚就这样光秃秃地伸了出来。
仿佛踩在积满水的水槽里,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水而是黑暗堆积在脚下。因为晚上的寒气,柏油路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寒气如同会咬人的生物一般从脚底窜至全身,章一郎忍不住浑身哆嗦。
无论是哪种职业,一旦认真做起来都是很困难的,开花店其实也是一种重体力劳动。需要花力气这是当然的,就连很不起眼的“浇水”其实都很艰巨,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没有真正做过的人是不会了解的。那些保存植物生命力的水,却损害着花店主人的身体和健康。双手当然是没办法,只好尽可能地让双脚暖和起来。
现在脚上没有了遮盖的东西,脚尖很自然地踮了起来。
章一郎的牙齿直打架,不仅仅是因为害怕,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既可怜又可悲的人。
那男子从后面踢着章一郎的腰,手里拉着缠在章一郎脖子上的电线,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所说的膝盖疼。男子重复着相同的话:“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射击的样子,只是这样而已。”
踩在路上走了几步,脚底就麻木得没有感觉了。有几个小石子嵌进了肉里,但是已经不觉得疼,只是有一种脚底下不平整的压迫感而已。
即使脚被割破流血了,也都感觉不到了,脚底仿佛贴上了一层平板。
寒气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他的体力,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不知道那男子是从哪里得到的让人赤脚的办法,但是就消磨抵抗意志来说,确实非常有效。
章一郎实在忍受不住了,跪倒在路面上。刚想要开口哀求,胸部就被狠狠踢了一下。
从中学时代以来,他就没有打过架了。更何况在这个肚子都已经突出的年纪里,是不可能打赢那个年轻人的。
缠绕在脖子上的电线完全制约了章一郎的行动,男子像是检查电线的松紧程度似的时不时地拉一下电线。章一郎感觉想吐。
如果让那男子看见枪的话,会出大事的,被他抢走的话肯定拿不回来。但是贴在地面上的脸被踢了一下,嘴里全是铁锈的味道,已经……无法抵抗了。
章一郎打开行李箱,从皮包中拿出枪,然后又从车里的其他地方取出了藏在里面的子弹。
这个时候,远处铁桥那边的天空中有了微微的亮光。
装填好子弹,刚想移动枪口的时候,那男子突然问:“你想杀了我吧?”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章一郎不断颤抖着,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没想过朝着他的脚射击,但是不管对方是谁,以人作为射击的靶子,这是自己做不出来的。只要有一瞬间的犹豫,脖子上的细线就会被猛地拉紧,从而导致全身无力摔倒,脖子一瞬间被箍紧的话,也许会勒死的。
“别害怕,看,走到这个堤坝上来开一枪,这就可以了。”
男子绕到章一郎的背后,推他上了堤坝。虽然是冬天,但是仍然密密麻麻地长着矮矮的小草。章一郎光着脚,走在被露水打湿的草地上,哆哆嗦嗦地连站着都很困难,好不容易爬上了堤坝,堤坝只有普通房子的屋檐高。霜柱被踩碎在小草的根部。
男子拿着弹匣跟在后面也爬了上来。
来到地势较高的地方,视野顿时开阔起来,章一郎这才发现天色已经迅速变亮了。
堤坝上也铺设着道路,是汽车无法通行的小路,站在这里往下看如同从高处俯瞰山谷一般。
也不知道是在河岸这边的丛林里还是对岸那边的树林间,早起的鸟儿唧唧喳喳叫着。往下俯瞰到的所有景色中都蒙着一层薄雾,就像是用手轻轻扯开的棉花一样。河面看起来就像是颜色涂得很深的灰色缎带。
天地之间残留着的暮色,被东边地平线上漏下的光芒撕裂开来。
正好在旭日东升的方向上,云层间露出了缝隙。
微微有风吹在章一郎的脸上,虽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