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之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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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每一个见习掌灯人将得到一盏永远属于自己的魂灯。
　　这样想想，不免也有些紧张。虽然进去之后会看到什么该怎么做，之前已经由专人事先辅导过，但对于自己的魂灯，守望从来都没有任何设想。韵息说的顺应本心，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顺应法……
　　正在守望认真思索的当儿上，自己的名字却冷不丁被喇叭大声地喊了出来，不禁被吓得一个激灵。
　　真是，这么大的音量，原本没事都会被喊得紧张起来好不好……
　　守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把步子迈了出去。推门的瞬间，自己的手并没有丝毫的不安和颤抖，于是很快地安下心来——
　　是的，没有必要紧张与害怕。
　　现在要迎接的是同伴。
　　屋内一片漆黑。
　　在房间的正中央，伫立着一个雕琢精巧的石座。石座本身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照亮了四周的一小部分范围。
　　啊，就是那里。
　　真的进来之后，守望发现自己并不如当初想象的那样心慌。无论怎样的魂灯，怎样的灯灵，代表的都是自己的心。倘若连接受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的觉悟都没有，这100年的蹉跎也就毫无意义了。
　　此刻自己脚下不紧不慢的步子，正一点一点证明着他的觉悟。
　　感应到守望的靠近，石座周围原本淡然的光开始渐渐明亮起来，分裂成一个个小小的光球，并慢慢地在石座的正上方凝聚起来。待守望站定，石座上已经形成了一个约摸篮球那么大的圆形光球，光芒盛大却不刺眼，仿佛一只温柔凝视着他的眼眸。
　　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被轻轻触动了，守望微微地笑了起来——
　　这种温度，温暖之余，不知为何竟有那么一丝丝的熟稔呢……
　　咒语自翕动的口中缓缓念出。守望伸出手，将灵力运于掌心，并轻轻地覆上那发光的球体。几乎就在手掌触碰到球体的同时，光球无声地碎裂了。
　　一盏巧夺天工的精致魂灯，就这样在如晨曦般的白光中一点点地显出了身形。古典繁复的做工，整个灯座都雕琢着栩栩如生的彼岸花花纹。顶上用来提灯的小巧铁链末端有一个精美的指扣，上面装饰着一个小小的镂空十字架。
　　——的确是很像守望的风格。
　　守望试着扬了一下手。魂灯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自动跃入了守望的手中，那小小的指扣更像是有生命一般，无风自动地一下扣住了他左手的无名指。
　　这个位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吗？
　　心中默念着这个象征着誓言的字眼，守望只觉得原本清晰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有什么东西正从心中那个紧闭了许久的地方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涌现出来，渐渐泛滥成一片汪洋。
　　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去多想。魂灯的认主仪式还没有完成，眼下，还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蕴含着主人的希冀与愿望，能让魂灯拥有生命，真正幻化成灯灵的名字。
　　一个，可以陪伴他无尽岁月的名字……
　　是的，在这一刻守望无法再欺瞒自己——这么长久的岁月里，他最渴望却也最不可能唤出的名字，究竟是哪一个……
　　“你……就叫做云生吧。”
　　笑着念出来的名字，主人的眼眸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话音刚落，手中的魂灯上赫然出现了繁复的“云生”二字，随即整盏灯便被一阵光芒围了起来。很快，守望感觉到原本扣上了指环的手上轻轻搭上了另一只手，骨节清晰，修长漂亮，恍惚之间竟与记忆中的某双手重叠起来。
　　一个人形自光芒中慢慢清晰起来。他的灯灵，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如流水般顺滑地披散而下，头上佩戴着一只精美的额环。身上烫金边的长袍，简单地绣着彼岸花的花纹。而长袍下摆那里，露出的却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青绿色的粗长蛇尾。
　　守望露出了然的笑意——
　　就像掌灯人本身也有等级之分一样，魂灯也有相应的形态之分。就算主人希望灯灵幻化成人，一开始也多是带着自己本身属性的半兽之身。只有主人的灵力慢慢提高，完善魂灯的力量，才能让他们达到最完美的形态，可幻化成完整的人形。
　　因此守望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任由云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笑着抬头，拨开云生额前的散发，想要看看自己的灯灵究竟长什么样。
　　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守望只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片刻，守望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认输的表情。是的，这是个劫难啊……可惜他无论生前死后，都是躲不过。
　　这到底算是重逢，还是另一段新的开始呢？
　　心里的那片汪洋，终究是慢慢地凝聚到了眼睛里，沉甸甸地想要往下落。守望下意识地转开头去，不愿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自己的灯灵面前落泪。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轻轻地拥住。怀抱里陌生却又带些熟悉的暖意来得突兀，惊讶之下，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狠狠跌了下来。
　　“这样我就看不见了。”耳边，云生轻轻地低语道，“伤心的话，请尽量哭泣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会一直在这里。
　　百年来已经封闭了心灵的坚冰，就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一寸寸地打破了。
　　而守望终于发现，那些自生前一并带来的孤独、不甘、委屈和不舍，并不是他忘记了，只是被他强行地压在了心里。
　　无法说给任何人听。说了，也什么都无法改变。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一如守望此刻在云生怀中，无能为力的哭泣。
　　是在经历了多少次的黯然神伤后，才终于等到了这个专属的怀抱。
　　想一次，便难受一次。几乎连心都要被扯碎的难受。
　　除了抱紧再抱紧，守望什么也不愿再多想。
　　十六、
　　人间。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咝……好大的太阳。”黑发的少年似乎颇不习惯如此盛大的光芒，下意识地举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四下无人，却有一个声音凭空响起，“以后常来人间，自然就会习惯了。好了，快走吧，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引人注目？”似乎误解了对方意思的少年不满地瞥了一眼胸前那花纹繁复抽象，似十字架又似一朵浮动的云的吊坠，“莫非我长得很对不起大众？”
　　“不是，你又想多了……”知道这个容颜几近完美的少年对自己那张脸的魅力完全不自知，幻化成吊坠的灯灵自然也没办法继续说他的着装其实太过于个性也很容易引起注意的问题，只是换了个方法催促，“毕竟是第一次接受委托，迟到了总不大好。”
　　“真是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这么啰嗦呢……”
　　少年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转身没入了人群。
　　十七、
　　牧云，如今我终于渐渐地明白过来。
　　沧海桑田，有时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