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客栈-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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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呆不住了,我推开被子坐起来,披上衣服站在窗口。
我把窗帘轻轻地掀起,能看到外面的院子。
今天晚上天气很好,晴朗的月光照在这座千年古寺上。不过这几天气温降低地很快,所以我知道外面很冷。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的声音也没有灯光。在这种地方,就算没有妖怪这个时候也是十分安静的。
我忽然愣了愣,因为我看到在中间的那棵大树下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院子似乎在清朝的时候经过彻底的整修,所以院子里都铺上了青石板,很少有□出泥土的地方。
而那棵古树就是唯一在这个院子里的植物。
从窗户里,我看不到那棵树的全貌,但是我猜想那棵树肯定很大很高,也活了很久。
它的树干很粗,占了一大片地方,我的视线只能到它下部的枝叶,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它依然碧绿,只是偶尔会落下一些枯黄的叶子。
那个女人就站在树下,一身白色的长衫,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抬头似乎在看那棵树。
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座寺庙早就落入妖怪的手里的,除了我和谢以安以外这里的人都被那个妖怪控制了。
不会有人类半夜三更来这里赏树的。如果那个女人不是人类的,那就一定是——妖怪……?
谢以安呢?谢以安去哪里了?我的心里一紧,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的脸忽然转了过来,慢慢地看向我。
我的心里一窒,那张脸竟然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不是应该在老家吗,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我,视线却有些涣散,她看上去消瘦了许多,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衫看上去更加柔弱。
我那一刻就想打开门冲出去。
我都已经跑到门口了,手都落到了门把上了,但是我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
那是我母亲吗?我母亲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是沧流的诡计,目的就是要引我出去吗?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有可能,你看,沧流总是做这种事情。他会让你自己上钩,而他总是看上去斯文又无辜。
可是在我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发问:如果是真的呢?如果那个树下的女人真的是我的母亲呢?
我又犹豫了,是啊……如果那真的是我的母亲,我怎么可能不出去。
我又回到窗边,那个女人安静地站在那里,我能看出那就是我母亲的背影。
我咬了咬牙,就算是沧流设的陷阱,我也要出去,因为我知道,如果之后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想那样……
想到这里,我把外套穿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一打开门,冷风就灌了进来,我没理会那些,直接往母亲那里走去。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我被谢以安抱在怀里糊里糊涂地被带到这里。
这一次是我自己走了出来,我等站在院子里了才发现,我在房间里看到的只是院子的一小部分。
这个院子很大,而且非常恢弘,那棵树很高很大,碧绿的叶子,上面结满了一团团洁白的小花。
花朵很小,一朵朵地挤在一起就像绣团花一样,不过都是雪白的。
风一吹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我在房间里还以为这是落下来的是枯叶。
我这个时候当然没空去想这到底是什么树,毕竟下面站着的女人是我的母亲,我立刻就往母亲那里跑去。
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花朵,她站在那里,显得特别弱小。
“妈妈?”我轻轻地出声,我现在跑回去也许还来得及,但是……我不得不去确定那是否真的是我的母亲。
“你还是出来了,沧流说的对,你会出来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我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前几天就听过,而且印象深刻。
这个声音是属于小蕾的。
她慢慢地转过身,脸已经不是我母亲的脸了,而是小蕾那张天真无害的脸庞,黑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像动人的星辰。
她的衣着也改变了,从那一声白色的长衫变成了穿惯了的蕾丝篷裙。
我看着她,不太确定这次是否能逃走,或者谢以安即使赶到。
“你知道这棵树的名字吗?”小蕾忽然开口说话。
我愣了愣说:“不知道,我对植物没有什么研究。”我想,我应该这样跟她聊天拖延时间,因为谢以安很快就会回来吧……
“这棵树叫琼花树,天界只有两种树,玉树和琼花树,”小蕾看着那棵树说,她轻轻地抬起手,一朵洁白柔软的小琼花落在她的手心里,“我去过天界,那里太美太安静了。”
“什么?天界什么样?”继续我聊天拖时间的策略。
“天界很美,很安静,安静到只有琼花落到地上的声音,每个人都有很多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去打发,”小蕾偏着头说,那样子就像是在回忆童年,“不会老也不会死,时间是静止的,而琼花树却会开了又落。”
“琼花树……好像不是长这么大的吧?”我眨眨眼睛问。
在我印象中,琼花是忍冬科的植物,也不是树。
“这棵是天界的,”小蕾说,然后望向旁边的琼花树,“从这里可以打开天界的门——”她看向我,“用你的眼睛。”
我听到这句话,就感觉到血液都凝固了一样,有句话叫做“在劫难逃”,我好像就是那种抵抗不过命运的人。
小蕾慢慢走近我:“走出屋子后悔吗?”
我沉默了一会说:“至少我知道,我母亲没有事。”
小蕾忽然停下来,她轻轻地开口:“对不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谢以安往这边跑了过来,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看到他焦急的神色。
但是我刚想回话,一种锐利的痛楚让我没办法把他的名字叫起来,我想呼吸却没办法呼吸到任何空气。我的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
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意识到有什么笼罩着我,但是我动不了。
不应该说是动不了,应该说那是一种没有知觉的麻木,我能清楚地想起一些事情,但是我可能只有脑子能用而已了。
忽然,洁白的花朵在我面前缓缓地落下。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就是琼花!之前的事情完全能想起来了,谢以安呢?小蕾呢?沧流呢?我……我自己怎么样了?
可是我动不了,只能飞快地思考,可是就算我想破了头,也没办法想清楚。
又一片洁白的花朵悠悠落下,我忽然发现周围的景物是在晃动,我看到这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我所在的地方能看到无数精致的亭台楼榭隐没在渺渺的云雾之中,面前是一道回廊,地上是光洁的大理石。
我从大理石上才发现现在的情况。
我没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却看到了沧流的影子。
他依然是一身黑衫,黑色的靴子踏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地面上有一朵朵精致的花朵,我听不到一点点关于世俗的声音,这里安静地除了沧流的靴子扣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就只剩下琼花悠悠地飘落的声音了。
我马上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我很多次设想此刻的情景,我会多么恐惧和难以相信,我会多么难过和无法接受,但是我发现,我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我对四肢的麻木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没有四肢,现在进行思考的不是我的脑子而是灵魂。
第 74 章
我,灵魂依附在了眼球上。
沧流拿到了,是的,他拿到了谢以安的眼睛,依靠琼树来到了天界。
他说他不杀人,他做到了,小蕾为他做了万劫不复的事情。
沧流到了天界,而小蕾却永远被流放在人界。
沧流的手洁白干净,从上面传来温软的体温,他没有沾过任何鲜血,有些事情会有人替他做,但是他只想做自己的事情。
人是自私的,这句话我完全相信,堕落的天使已经不能回头。
我想起小蕾那双在夜色想闪亮的眼睛,想起她看着琼花飘落寂寞的眼神,想起她轻轻地道歉。
想起谢以安,他怎么样了……
眼睛被带走,意味着谢以安没能制止。
他没能制止,虽然就在我面前,我早就知道,谢以安无法超越沧流。
我早就知道的。
天界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阳光很柔和,柔和到感觉不到温度。
琼花树上的琼花摇摇欲坠,花朵没有任何香气,或许是我感觉不到,不过这样的地方太安静了。
太安静又太美,所有的一切在这里似乎都在接近永恒。
也许几千年前这里就是这个样子,唯一改变的只有琼花树上开了又落的琼花。
沧流的脚步一如既往地平静轻柔,他黑色的影子在大理石上落下一个寂寞的剪影。
我想他很开心才对,一千年的思念终于有能面对的一天,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做到了。
天界之门的关闭大概是考虑到一些必然的原因,但是他们肯定没有考虑到一个桃花仙子和一个驸马的爱情。
这种爱情让一抹幽魂坚持了一千年。
我正想着,沧流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幸好这是我能看到的角度。
我看到在这条游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粉色的长衫,外面罩着一层白色的纱衣,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光。
她一头黑色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挽起,盘成一个发髻,上面缀着几颗粉色的宝石,还有几朵桃花。
漂亮的桃花衬托着那个女人的脸,有个词叫“面赛桃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琼花颤颤悠悠地落到她的头发上,她看了沧流一眼,又慢慢地低下头。
我忽然明白了那个人。
那时候,在桃花林里我见过她,是那个桃花仙子。
那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绝望又悲痛的表情,她的无助和孱弱,让我在这一年多的夜里有些后悔。因为我知道,这个梦境对沧流有多么的重要。
桃花仙跟那时候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依然像一个羞涩的小女孩。
我忽然想起那个高傲的公主,那些矜持和倔强的眼睛,在那天的黑夜中闪闪发亮。
我有一瞬间的模糊,关于沧流,关于桃花仙,关于一千年的坚持,还有我的生命,在现在都会有一个了断。
沧流慢慢地走向桃花仙,默默地站在她的面前。
那女孩依然低着头,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她正在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能看到她局促不安的表情,却一点没有看到沧流的惊讶和快乐。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沧流,好像鼓起了勇气,才轻轻地开口:“那个……他们说你是来找我的,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幽谷的溪水一样清澈又干净,还有一丝甜美。
但是我估计这话听在沧流耳朵里估计和冰块差不多。
“你不认识我吗?”沧流轻轻地问,一如既往地温和。我真是佩服他的定力。
桃花仙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你是谁?”
双方都沉默下来,桃花仙又把头低下,十分地不安,也许她觉得沧流十分陌生。
我看不到沧流的表情,但是我觉得也许沧流和我看到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那么临危不乱,那么冷静,斯文又文雅。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琼花的花朵又落下来,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划出一道优美又决绝的弧线。
那桃花仙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沧流,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你、你受伤了……?”
原来沧流受伤了?谁让他受伤的?是谢以安吗,或者是别人?
我的角度没办法看到沧流,所以只能看着桃花仙。
桃花仙往后面退了一步,诧异地看着沧流:“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
“琼花的香味会消弭一切气味,连血腥味也不会例外,”沧流轻声说,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桃花仙愣了愣,然后像个做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听到沧流轻轻地叹气,看到他举起一只手,我这次看清楚了。
他的手上都是血,有些血已经干了,粘在皮肤上,就像一道道血褐色的轨迹,又有新鲜的血流下来盖住那一条条血痕。
桃花仙的脸变地有一些苍白,站在那里没有动,最后低着头,小声说:“他们说,你是为了我变成这样的……可是我,我不记得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沧流的声音宠溺又温柔,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一如以往的稳定修长,将女孩头发上那朵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