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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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传来许漠天的连声大叫:「来人,来人,快来人!」
有无数的脚步声,无数人在转瞬间环绕在身旁,无数个声音在叫他,似乎都在焦急之中,带着关切。
但他已经无力分辨。
在逐渐昏黑的视线中,容若努力抬起头,看着那含泪凝望他的明眸,他那样盼望地看着,被痛楚所炙红的双目只专注地看着那个女子,似乎这张脸孔,这个人的存在,能带给他暂时的安乐。
看到那美丽脸上滚落的泪水,他努力微笑,然后颤抖的手用尽仅有的力量,向她的脸上拭去:「别哭,我没事……」
一道尖锐的痛楚有如电击般穿过他的胸腹之间,容若痛的整个人弹跳痉挛起来。他想用双手按住胸口,却又不愿垂下为楚韵如拭泪的手。
他不顾胸口如火烧的痛苦,深深吸了一口气,狂烈的炙痛几乎淹没他:「韵如,别为我担心,我只是……」
他的声音低哑,想说什么,却又因剧痛而语不成句,在那样艰难的挣扎中,他贴在她脸上的手终于缓缓垂落,陷入黑暗。
「若儿。」
一声惊呼中,楚凤仪猛然自榻上坐起,珊瑚枕、绵绣裘滑落于地,容颜一片苍白,眼神散乱惊慌。
「凤仪。」被惊醒的萧逸伸手轻轻抱她入怀:「你又做恶梦了。」
楚凤仪用力抓住他的手,脸色异常苍白:「我梦见若儿满身是伤,奄奄待死,他向我求救,可是,不管我多么拚命奔跑,都靠近不了他。」
「傻瓜,天下慈母一样心肠,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前几天就接到消息,若儿已经被陈逸飞迎入了飞雪关,我也传了手书,让他即刻把若儿带回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萧逸微微笑笑,语意轻柔。
「可是,边关离此毕竟遥远,消息传递再快,一来一往,也要相隔半月,又怎知这几日之间,不会有变化。这几天我心中总是莫名地感到害怕,夜夜睡不安宁,我的若儿……」说起容若的安危,楚凤仪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风度,只如天下间任何一个担忧而无助的母亲一般,忐忑不安,惊惶不定。
「不要担心,你不过是关心情乱罢了。他也太任性胡闹了,却让你做娘的为他这样担惊受怕,牵肠挂肚。等过几天他回来了,好好罚他一番。」萧逸见楚凤仪这般伤心牵念,心中一痛,自然要把火气发在容若身上了。
他口里虽柔声安慰,心中却暗下决定:「等带了他回来,再不管他怎么胡搅蛮缠,绝不让他再这样满世界乱跑了。」
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五天之后,他就接到了陈逸飞奏报容若被秦军所获的请罪密折。
在楚凤仪于梦中惊醒时,与楚国相隔万里的某一个地方,一个人忽然全身一震,倏然站起,遥望远方天际。
「怎么了?」身边那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有些惊讶地问。
他从不曾见这个人,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性德没有回答他,只是无声地凝视远方,不知方才那一瞬的心悸到底是为了什么?更加不能理解的是,他明明是人工智能体,无心无情,为何却会有心惊心痛的感觉?
没有心的怪物,也会心痛吗?
远方天际,月明如许。
如斯明月下,容若,你在何方?可曾无恙?我那一瞬心间的惊痛,真的和你有关吗?
第三部 三国争锋 第十九集 深入秦境
第一章 剧毒发作
容若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可以疼到这种地步,他现在痛得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痛得怨恨人为什么要有痛觉。
几次三番,醒了又晕,晕了又醒。昏昏沉沉,整个天地都是黑暗的。
开始耳边还可以听见许多人的询问声、呼唤声,到后来,就是无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也只是模糊的脸,以及一张张开开合合,却听不清声音的嘴。
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渐渐僵硬,不听从自己的意志,耳朵仿佛失去了功能,听不到声息,眼睛渐渐模糊,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再清晰。
容若每一次醒来,都痛不欲生,恨不得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捶一拳,让自己,可以重新躲回安全的黑暗之中,躲避可怕的痛楚。
好好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痛成这样,怎么可以痛成这样?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了解到,古往今来,那些临刑不屈的大丈夫、受尽折磨也不投降的烈士们有多么伟大。如果换了他自己,被敌人整治,只要有这样十分之一的痛苦,只怕是让招什么,就乖乖招什么了。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努力在每次醒来的时候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崩溃。尽管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形,却还是努力地微笑,表示自己痛得并不厉害。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他清楚地感觉到,那拚命抓住自己手掌,不断颤抖的手属于谁,那点点滴滴坠在额上、脸上的湿润,是怎么来的。
就算意识模糊了,他也想尽力,让楚韵如不要太担心,不要太伤心,不要太为他忧虑。他很好,并没有太难受,并没有太危险。
尽管他实际上痛得真想死掉算了,但为了这个无论如何,都会伴在身旁的女子,他却绝不想放弃。
那样一种痛,痛得入骨入髓,即使在晕迷中,他的身体也会失去控制的颤抖,冷汗总是不断把衣衫湿透。
额上常传来一抹清凉,是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擦汗,可是往往汗水刚刚拭去,又满布额头。
容若在晕迷中醒来的短短时间里,努力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痛得意志几乎涣散,神智也难以清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正常地思考。然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他被魏国间谍关在月影湖底之时,因为得罪莫名天,而被他在饭菜中下了毒。
自己一来因为就算反抗也没有用处,只会被人硬灌,二来料定这些人不会害自己性命,下了毒也无妨,所以只得装作不在乎地吃了下去。
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摆脱魏国人,回到飞雪关,又发生苦战,到如今身陷秦军阵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自己几乎把当初中的毒给忘了,可是毒药却终于发作了。
容若痛得死去活来,用仅有的神智在心中咒骂着所有发明毒药的家伙。
他不知道这毒药的药效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只会这样疼痛,还是将来情况可能更严重,是会一直痛下去,还是有可能会好起来,又或是,一直得不到解药,就这样死掉。
容若悄悄打个寒战,即使耳朵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他仿佛还可以听得到楚韵如痛楚的哭声,即使手指不能再动一动,也可以感觉楚韵如冰凉的五指间的恐惧和绝望。如果他死了,那她又怎么活下去?
容若昏而复醒,醒而又昏,痛得神智不清。楚韵如一直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不能入睡,不肯休息,一开始甚至不吃不喝,后来因为身体渐渐虚弱,为了能够一直伴着他,而不倒下来,才勉强开始吃一些东西,整日以泪洗面。
而定远城其他人也十分头痛。
军医们对容若全身查了又查,找不到一点旧伤、一丝问题。面对楚韵如这满面泪痕的绝世美女,初而期待,继而失望,甚至有些愤恨的目光,一众军医,都有一种想要挖个洞钻进去的冲动。
其他将领们也经常围在容若身边,为了他的身体而愁眉不展。除了责任之外,倒似乎真的开始纯粹在感情上,关心起容若的生死安危了。
许漠天也好几天不能入睡,每天前来,看到容若憔悴而神智全失的样子,看着楚韵如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想到自己身上沉甸甸的担子,他的眉头皱在一起,就再也松不开了。
本来亲手掳获楚国的皇帝,是何等大功劳,就算对方一口咬死不承认,但只要把人交到秦王手中,他的功绩,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
谁知道,出发返京的队伍还没来得及召集,容若就已经半死不活,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还必须每天面对楚韵如期待中又带着绝望的询问:「许将军,可曾找到好大夫?」
许漠天觉得自己心中的愤闷委屈,简直比楚韵如还多上数倍。
边塞困苦之地,又哪里来什么好大夫。军中的医生,学的都是治刀伤箭伤、跌打损伤,对容若这种莫名其妙的病症,人人束手无策。
他自己已经头疼欲裂了,偏偏楚韵如还用这种自己活该欠了她几十万两银子,活该被她埋怨仇恨的表情望着自己。
心头又闷又怒,许漠天不觉沉下脸来,重重哼了一声:「容公子真好胆识、好魄力、好决断。」
楚韵如一怔,望着他:「将军是什么意思?」
许漠天冷笑一声:「容公子一开始为了救陈逸飞而自陷险境,可是为了不被我们所利用,身上故意藏了毒药。如今所有的楚军都被放回,他再无挂碍,知道我即日便会带他回京城,所以暗中服了毒。」
楚韵如惊道:「你胡说……」
「怎么是胡说,他一不曾受伤,二没有生病,平白无故半死不活,若说不是中毒,谁能相信?」许漠天冷冷道。
「就算他是中毒,也绝不是自己服毒。」楚韵如愤然道:「你不过以你自己的心来测度他人,他的心胸、他的所思所想,你根本就不明白。他从来就不害怕去见秦王,就算身处逆境,你们也利用不了他,他更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楚韵如憔悴的面容一片惨白:「他若真要服毒,也要服入唇就死的毒药,何必这样不生不死地受活罪。」
许漠天心中也一直存疑,只是想不明白,容若在定远城中,如何中的毒,所以故意出语试探。
楚韵如言之成理,且不论容若是否有胆色去直面秦王,是否不在意被秦军所执的事实,但以他们二人夫妻情深,的确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若是自己服毒,也实在没有可能用上这种不能立刻身死,却活着干受罪的毒药。
他心头微微一松,心念电转,已然叹息了一声,对楚韵如深施一礼:「是我过于着急,言语失措,还请恕罪。」
楚韵如心中愤闷莫名,但此时仍须仰仗许漠天,毕竟她再无旁人可以依仗求助,只得强忍气恨,轻声道:「只要将军以后不要再误会他就好,可是他现在的情况这么糟,虽然一时无碍,但生死总是系于一发,还求将军,多请名医相救。」
许漠天苦笑一声:「边城贫苦之地,除了军医和边境的游医,又哪里来的什么名医。边地多伤者,要说治伤,这边的大夫,的确有些偏方奇法,十分见效,可是这种诡异的毒,除了诊出可能是中毒,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那急性毒药,还可以试试灌大黄催吐,但以目前情况来看,不是容公子自己服毒,不可能是夫人下毒,定远城中也没有人会下毒,若说是楚军为了不让我们利用公子而派王传荣或张铁石他们下毒,只怕他们也没这个胆子。算来算去,公子应该是入定远城之前就中了毒,那就是慢性毒药,时候到了才会发作,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看到楚韵如惶然无奈的眼,许漠天语气一沉:「除非……」
「除非什么?」楚韵如急问。
「除非我们现在立刻带公子离开,远赴京城,或许还有救?」
楚韵如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你只怕他一死,你天大的功劳就没了,急着想把他押去京城对不对?他现在都病成这样,哪里经得起路途颠簸,只怕还在半路上就出事了,你又去向谁邀功请赏?」
许漠天暗自苦笑一声。
凭心而论,他的确担心容若一死,自己的赫赫功劳化做流水落花,急着想把容若送往京城。不过,这时候,若由着楚韵如这么想下去,只怕这女子拼了命也不让人动容若一下了。
他当即正色道:「夫人这话差了,就算我不移动公子,留在定远城中,也不过是等死,左右是拖的时间长些罢了。公子现在身中奇毒,若要诊治,必要名医奇药,或是奇人逸士出手,但在这边城之中坐等,难道会从天上掉个神仙下来?京城是国之重地,名医灵药多有,而宫中更有许多神医奇士为陛下效力,把公子送往京城,才有希望治好公子的病。而且赴京的路上,也多会经过繁荣的城镇,有不少高人奇士隐于民间,我们一路求医,也有生机,强似在此苦等。一路前行,固然有些颠沛之苦,但我们也会尽力让公子过得舒适,不要受太大磨难。是去是留,是取是舍,夫人自己衡量便是。」
楚韵如听得心头惨痛,虽知许漠天主要目的是送容若上京领功,可叹的是,这也的确是容若唯一的生机。
她心头绞痛,眸中泪下,却唯有长叹一声:「一切任凭将军安排就是。」
许漠天更不迟疑,即刻点了三千精兵随护,自己亲自护送容若去京城。
李良臣曾进言,若主将轻离边关,万一楚军来攻,又该如何应对。
许漠天淡淡道:「只要我们注意不要让楚军打探到城中情报,楚军不知道那人被我们带走,哪里敢来攻击。他们总要想想,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