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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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棋,只怕都伏了几十招后手,为以后的无数步,做好准备。萧遥用人,无非威逼利诱,招来的,也无非贪财好利之徒。萧逸却天生有一种可以让豪杰俯首的力量,让人心甘情愿投效于他。他对有才之人,以国士相待,自然有人,以国士相报。就算没有我,萧遥也必败无疑,到时不知是何下场,而我,至少已得到萧逸保证,留他一命。」
司马芸娘淡淡道来,语气依旧平淡从容,并无丝毫悲凉自怜。她天生就是这般洒脱的女子,再大的悲伤苦难,她看来,也是平常之事。旁人为之伤心断肠的苦痛,她却也不过,一笑置之。
当年她会为了见一个心中倾慕的才子,以清白之身而投入青楼,只如随意。她也曾为了保留她自由的心,而断发留书,放弃她最珍视的爱情,依旧刚毅决然。而今这等夫妻情断,真心相负的惨痛,她说来,亦是平淡如水。
「我来见你,是为了安你之心,让你不要担忧害怕,只是不能立刻救你出去。照萧逸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让他自以为得计,也好在他发动的那一刻,在他所有势力都暴露出来之时,才动手。给你解药,是为了让你有自保之力,不必惊惧,只是,为了骗倒他,你还要装做中毒未解才是。」
楚韵如处此境地,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容若:「可是容若……」
司马芸娘一笑:「萧逸的人答应了,会把你的消息告诉他,并且让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为你着急,好让萧遥自以为得计。」
楚韵如怔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只要对国家有利,我留下来也无妨。」
司马芸娘望着她:「若不是你离开容若身边,也不会被捉走,你为什么要离开?」
楚韵如迟疑了一下:「我……」
听楚韵如徐徐叙来,容若至此,微微一笑:「你把事情说给她听,于是二嫂就告诉你,不是你的错,对吗?」
楚韵如脸上飞红:「你怎么知道?」
「二嫂是人间奇女子,从来不受礼法束缚,看的书又多又杂,甚至还曾寄身于青楼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这方面的事,青楼女子知道得最多,二嫂耳濡目染,自然也就知道了。而且……你若不是因为知道原因,放下心事,绝不可能在我面前,这般坦然。」
楚韵如轻叹一声:「你简直是神机妙算了,怎么全猜到了。」
容若低哼了一声:「就是没猜到你居然被他给捉走了,萧逸那边,根本没有给我一点消息,让我一个人干着急。」
楚韵如轻声道:「我被关在萧遥的密室之中,但事实上,看守我的是萧逸的人,我自己是有很大的自由的。那天晚上,我听说你去找萧遥,心里担心,坚持要出来看看,这个时候,遇上了谢瑶晶……」
「怪不得她能出入萧遥家里而不被发现,原来是你……」
「是我。当时陪我一起的那个高手,正好也负责防卫,想要把谢瑶晶杀了,是我出手阻拦。我因为事先清楚萧遥家里所有的暗桩布伏,再加上,当晚萧遥那边的人很少,所以我帮着谢瑶晶进去偷听。我看到你失魂落魄,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清楚我被抓的事。可是,事情到了那个紧急关头,我又没有很多时间,无法和你说明一切,情急之下,只得把剪了我头发的锦袋和写着我平时心境的字条放在你身上。」
容若轻叹道:「幸好有这个,我才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想出来,才能确定你并没有太大危险,否则在萧遥的威逼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事。萧逸不告诉我你的事,一来是怕我安下心之后,再没了焦虑的心境,骗不过萧遥。二来也是想测测我的心意,看我会不会为了你而站在他的对立面。幸好我没掉下这个陷阱,以不变应万变,才勉强全身而退。不过……」
容若看着楚韵如,脸上带笑:「你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就一次也没想过,要偷偷来看看我吗?」
楚韵如嘴唇微动,却不发话。
想起那次千求万求,才求得负责看守她的高手,帮她掩饰。她悄悄来探容若,却在暗夜之中,见到一室风流,一时心中一阵抽痛。
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在那里,我虽有萧逸安排的人手照应,但平常也不能离开密室一步,以防万一被人发现,功亏一篑。」
容若不知她另有隐情,只是有些愤然道:「萧逸太过份了,明知是狼窝虎穴,还让你留在里头。以后,你可再不能听这种人哄骗,做这么危险的事,凡事要与我商量才好。」
楚韵如点点头,却又禁不住满心悲怆,不觉泪盈于睫。
容若顿时慌了手脚:「韵如,你怎么了,可是这些日子,受了委屈?」
楚韵如怎肯让他识破真情,忙拭着泪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二嫂,心里难过……」
容若心间也一阵黯然:「是啊!二嫂既看破了奸计,为什么还会被害。」
「二嫂她……」
「傻妹妹啊!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用再这般心虚情怯了。」司马芸娘把女儿家的秘事,对着楚韵如细细解释,看着她羞红了脸,眼神中又透着惊喜,不觉一笑:「以后,多多珍惜自己,不要理会那些世俗的礼法规则,容若不是平常男子,你不要以平常之心视他。我以后没有机会教你帮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楚韵如一怔:「二嫂?」
司马芸娘安然道:「我看到萧遥把一种药交给我的贴身丫鬟小意,又怂恿我今天去月影湖,大会济州名士,我猜,他是要向我下手了。」
楚韵如失声道:「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的死将会对他有利,自然是因为他不需要一个不能给他帮助的妻子,自然是因为他一早就想除去我这个害他沦落至此的眼中钉。」司马芸娘悠悠一笑:「他这般用尽心思,我又怎好让他白费苦心。而且,我若不死,他的计划就不会全面展开,就不能真正发难,不能给萧逸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我又岂能不让一切快快结束。」
楚韵如打个寒战,伸手拉住司马芸娘:「二嫂,你不要……」
司马芸娘微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喜欢他,哪怕是我出卖了他,我也还是喜欢他。我只想不负国家,不负情。他心中再恨我憎我,只要他一日不表示出来,我也陪他演一日的戏。他只要肯虚情对我,我也愿报之真心。既然他定要杀我,我生又何益。我与他,一个出卖了另一个,一个杀死了另一个,就算谁也不欠谁了。」
她是对着楚韵如说话,眼睛却透过楚韵如,望向遥远的地方,声音和目光都是温柔的。
她站起来,轻轻盈盈走出去,姿势依旧美妙而洒脱。
楚韵如手发软,拉不住她的衣裳,脚发软,撑不起软弱的身体,只得连声叫:「二嫂……」
司马芸娘淡淡道:「不要白费力了,你中的毒最少要两个时辰才能解得开,你现在,阻止不了我。」
楚韵如泪落如雨,眼看着司马芸娘推开密室的门就要出去,忍不住大声叫:「二嫂,事至今日,你可曾后悔,遇上他,爱上他?」
司马芸娘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我总记得,那个时候,我在青楼之中广开艳帜,每天等着他上门寻我。那天听到楼下一片欢声,我倚着栏杆往下看,看到一个俊美的公子,在一群美丽女子之间谈笑纵情。他笑得那么开怀,喝酒的姿势非常洒脱,可是眼睛里总有一种遍觅知音不曾得的寂寥。他抬起头,向我笑一笑,我忽然间觉得,饮下了最烈的酒,看到了最灿烂的星星。」
她的声音如此温柔,仿佛春天的风,轻轻抚过树梢,却让楚韵如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为我一步一拜,跪到太庙,他为我抛弃王爵富贵。我们在一起,曾有过非常快乐的日子。他弹琴,我奏箫,我跳舞,他画画,谈诗斗文,笑论天下。就是贫寒之时,饥饿了,一块馒头,就着清水,两个人分着吃;寒冷了,抱在一起,用彼此的身体取暖。到后来,连我们最珍视的琴和箫都当掉了,他也能摘了竹叶为我吹奏,用木炭做笔,在石头上为我做画。我们留下这么美的故事,让多少女子,在梦中惊羡,编织和我们相似的美梦。不,我这一生都不会后悔遇上他,爱上他……我只恨……」
她声音里深刻的感情,几乎连大海都不足以容下:「我只恨,在我们相拥于寒风中,共食于茅屋里,却还自得其乐时,不曾染病身亡。为什么,我不曾在最快乐的时候死去?」
她慢慢地走了出去,黑暗中的身影已不可追寻。
楚韵如痛哭着大声呼唤她,她却始终没有回头。黑暗的深处,只传来她平平淡淡,略带些怅然,却绝无悲伤之意的声音:「快乐快乐,欢乐的日骄兵必败,总是那么快,那么快,就过去了。」
楚韵如复述往事,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地落下来。→文¤人··书·¤·屋←
容若心中也是一阵绞痛:「二嫂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才情愿死在他的谋划之下。」
楚韵如轻轻道:「明知他变了心,二嫂还是不肯忘掉曾经的美好日子,还是情愿为他而死。女人真是痴,就算聪明如二嫂这样的人物,也愿意为情为爱,做这种傻事。」
容若想起,最后一次与司马芸娘相见,她脸上的光芒,她淡淡的笑颜,她平淡却深刻的一句不悔。当时尚为之动容的爱情,更想不到,背后有这么多的背叛杀戮、绝情阴谋,她竟还可以这样爱得义无反顾。
他颤了一颤,更加抱紧楚韵如:「傻瓜,你不是司马芸娘,我也不是萧遥,我们不会走他们的老路。我们会很认真很认真地爱着彼此,永远不会变。」
楚韵如低声说:「本来,萧遥和二嫂,是多么美丽的故事,他们是所有女子梦中最幸福的人,可是……」
「我们会比他们,幸福千倍万倍。」容若轻轻吻上她的乌发、额头、眉眼、鼻尖,然后是香唇。
楚韵如轻颤一下,然后全心全意地回应他。
忘记了伤感,忘记了怅然,唯一记得的,只是他炽热的怀抱、温暖的嘴唇。
第九章 叔侄之间
再次握着楚韵如的手,回到逸园,一切都恍如隔世,仿佛一切的分离、一切的波折都不曾发生,他还是当日,怀着飞扬快乐的心,携着爱人的手,踏入这楚国最富有的城市,走入这一片美丽园林时的容若。
但事实上,发生的一切,最终不曾改变。
眼见了太多的悲凉,倍感自己的无力,容若只有握紧心爱女子的手,才能感觉到,幸福不曾远离,才能感觉到,生命依然有意义。
逸园的下人们,兴高采烈地欢迎了他们的主人。厨房里端出一盘盘丰盛的菜肴,丫鬟们捧出飘香的美酒,准备为久别重逢的主人夫妇开庆贺宴会。
苏良、赵仪和凝香、侍月也都回到了逸园。一进园子,凝香、侍月就扑向楚韵如,跪下就痛哭起来。而苏良、赵仪则是扑向容若,抓住他便要撕打。
原来是他们已知道今日府衙大变,对容若去应付这么大的场面、这么艰险的战局,居然没有叫上他们而无比怀恨。
眼看着容若被他们追得就要抱头逃窜时,外面下人全身发抖,说话都不再利索地来报,当朝摄政王,萧逸到了。
容若知道萧逸迟早要找他长谈的,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切都处理好了,还是根本用不着他操心,自有精英人物,为他尽心竭力,安排一切呢!
容若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敢怠慢萧逸,同楚韵如亲自迎了出去。
就连素来没大没小的苏良、赵仪居然也不敢再胡闹,一声不吭地乖乖跟去迎宾。凝香、侍月远远见了萧逸就腿软,明明是个相貌儒雅,气质温和的人,偏能让这两个丫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逸园的下人,全都垂头肃立,恭敬得像一根根僵硬的木头。
容若看得无趣,干脆道:「到我房里去吧!我们喝点酒,竟夜长谈,也不用别人侍候了。」
萧逸含笑点了点头。
其他人哪个不知趣,个个如获大赦,眼看着他们走得没了影子,才摊手摊脚坐倒下来,人人哀叹,就刚才那迎了一下子宾,最少也要短寿十年啊!
明明是那么一个俊雅温和的男子,怎么竟给人这么强大的压力呢!
楚韵如知他们交谈之事,必是关系重大,所以也没有跟去,只是含笑指挥众人守夜,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到容若和萧逸,更要确保不会有内部或外来的任何人偷听。
而性德,居然也没有跟着容若进房,倒是像完全不担心任何事一样,自去他自己的房中休息了。
容若的房间里,只有萧逸和他对面而坐,桌子上放着美酒,只是谁也没有举杯。
萧逸轻轻道:「我知道你必有许多事要问我的,为什么不出声?」
容若慢慢地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谋算吧!你所谋之大,绝不仅仅是眼前的萧遥,你布局之深,早在许多年前,楚国刚刚建立时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