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梦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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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天地,干柴烈火在解脱中终于燃起,帐子垂下,一只火红的狐狸从梁上被踢落,稳稳落地,却是被随后飞下的素白仙子狠狠一垂,拖拽着摇曳而去——
穿门而过时,那月光正满,含苞待放的华光之中,半展功德扇,桃花又一只。
红烧肉
迷踪国国都上仙有位富可敌国的大鳄,不知道其做的是什么生意,但听风言风语,曰:
卖桃花。
若问具体内容,大门一关,老天不管,按时交税,闲人免谈。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大嘴姑婆,无一不八卦而来,跑题而归。
长此以往,该户主人索性开门售票,广招四方来客。
名下资产无数,自宅,曰笑忘楼。
笑忘楼主人摇扇掩面,神龙见首不见尾,上通国库,下走柳巷,不似此间众生,身边只一美人相伴,名字好生奇怪,曰,嗜梦。
关于嗜梦,男人们说,此女虽非仙人更似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嗜梦为生。
关于笑忘,女人们说,此男虽非妖孽更比妖孽,专偷姑娘芳心,一笑而忘。
这说法传到笑忘楼的时候,笑忘和嗜梦刚刚轮回入世,定居不过百天。
那一天,那一刻,嗜梦正伸筷子去夹红绕肉,听着这评论,只是低头咬了半口,放下筷子,噤了一下鼻子,“火大了。”
笑忘筷子伸向嗜梦碗中剩下的半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叨了过来,吞入口中,“火小你又嫌硬。”
嗜梦一推碗。“恶心。”
“正好。”笑忘揽过盘子,伸出自己的筷子一块一块点了过去,“那就都归我了。”
嗜梦叹了口气,“瞧你那狐狸样——南柯公子都是让着我吃的,每次——”
这南柯公子,便是那嗜梦痴情不肯遗忘的前世恋人,每每嗜他人之梦,她便能想起此人一些,只是命运弄人,所想起来的不过是零星片段,一个微笑,一个习惯,九世轮回,她还是没能想起他的名字,于是只是还叫着“南柯公子”,意指南柯一梦。
笑忘满口肉,含糊不清筷子满天乱指,“南柯公子每次都把肉浇上汁放在你碗里,一次四块,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好!”
嗜梦抬眼,“你记得?”
“废话,”笑忘满脸义愤填膺,“这记忆是你第五世想起来的,到现在好几百年,你不时重复,我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个什么鬼死的南柯公子南柯大爷的,怕早就变成大树美化环境去了——只有你这么傻——”
嗜梦一张脸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啪的一拍桌子,笑忘口里的肉应声落下,肥嫩的焦红色还牵着一丝口水,嗜梦冷冷的说:
我会找到他的。
说完,便走了。
走的真干净。
笑忘这才敛住笑意,把桌上的肉和盘中的一并收走,收她的碗的时候,还看到她那碗没动过的米饭上,深深浅浅从大到小四个坑。
耸耸肩,碗一扣,心一沉。
九世功德,嗜梦无数,她记得越多,魔障越深,其实一笑而过,安心投胎,不是更好?
一笑而过,安心投胎。
嗜梦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这个闪念又一次盘旋不去。也许真的如笑忘所说,南柯公子大概已经变成一棵树,而或一只鸟。
即便是人,九世轮回,早已经全然忘怀了吧,就算有一天找到了他,他也只是冷冷一句,“姑娘,有礼——”
“姑娘,有礼——”
这一声倒是真切,就如通梦时一样,明知道是幻境,却身在其中。
“姑娘,有礼——”
仿佛就在耳边。
嗜梦一个回身,正逢那人说了第三遍,她虽然不记得记忆中的南柯公子说话的声音是如何,但是如果她记起来,那便应该是这样的声音,低低沉沉,稳稳妥妥,似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桀骜,漂浮在空中依然让人踏实安心。
嗜梦先记住的居然是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虽然听到这第三声的时候,他的容貌,也一并引入眼帘。
轮回九世,身边多少人,梦中又多少,极美的和极丑的,早已不稀奇。世人都说笑忘有一张好皮囊,唯有在此事上她可以一笑而过。
既便如此,他的容貌,也还是上乘的。可惜此时,两人近的能听见彼此的鼻息,她倒是看不清那一整张脸,只觉得,那古铜的肤色和坚毅的鼻梁,倒是英俊。
又能怎样,他的下一世,可能就是一鳄鱼。
“姑娘——”
“何事。”
嗜梦早已习惯了搭讪,只是面前男子的眼神,却没有那种灼人的温度。
“你一直走在我的马车前面——”那男子礼貌的退后一步,手一点身后的马车,嗜梦一愣,再一笑,原来是她自作多情,这倒是不常见。见她一面,又一笑,还是如此近距离,这男人却像是毫无倾慕之意,必定是家有贤妻,神仙眷侣。
“姑娘,不知你能否让一让,你走在正中间,任我马夫如何叫喊都听不见——”
嗜梦不做声,让到一边,今天真是被笑忘气糊涂了,竟然两耳不闻声,双目不入物,视线随着那男人转身走向马车,才终于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四匹马身后,竟是一辆做工讲究、红木雕花的车子,尤为惹人注目的是那车上门额,写的一句话:
桃红又见一年春。
男人进了车,车从身边过,仰起一路尘,嗜梦还在念着的,却是这一句。
桃红又见一年春。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颇为伤感,而对于她和笑忘来说,却是更有感触。
桃红又见一世春。
匆匆九世,功德无数,桃花已经九百九十一朵,算上前几天眉娘那一只,离圆满的日子,还有七朵而已。
七朵,大概只是一两年的时间。
她只需要一两年,就可以带着这功德扇,去见轮回之祖,去实现一个愿望。
微微一笑,心里却一凉,想起那狐狸阴阴的笑着,说过,他要升仙。
这只狐狸,不堕为妖怪已经是便宜了他,居然还要升仙。
做仙又有什么好?不过少吃几顿饭。
思绪到了这儿,突然感觉腹中空空,嗜梦脸色一沉,回去?那笑忘楼肯定要被那狐狸得意的笑塌。
就地解决?却身无分文。
胃有些绞痛,皱一皱眉一个俯身,却是看见那马车灰尘飘落后,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把扇子,这重又熙熙攘攘的人走来走去,嗜梦想了一想,还是拾了起来,却有那么一块鸡血石的扇坠,从扇辄中滑落出来。
嗜梦未去看那扇坠,只是展开扇面,入眼桃花,分外妖娆。诗云:
来日遇桃仙,嬉笑讨酒钱,不知素娥厌,转身已不见。
人来来往往走着,多少人和她擦肩而过,多少人停下偷看一眼这立在繁闹街头展扇不语的女人,多少人走了好远都回头一望。
很多人,但是嗜梦却浑然皆不知。
突地合起扇子,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杳无踪迹。
那首诗,是南柯公子的玩笑之作。她在第三世的轮回,几乎在他人梦中搭上性命,才换来这二十个玩笑之字。
桃红又见一年春。
你,终于看到我花开在此,已然十世了么?
我的你。
手持桃花扇,那鸡血石的扇坠不知多少价钱,只是单一看这块石头,再一看嗜梦这身打扮,看人下菜碟的小二,脚下生风的就过来了。
“来了您呐——上好女儿红一坛——素菜两盘——走着——”
“一碗米饭,一盘红烧肉。”
“呃……”
“一盘红烧肉,一碗米饭。”
嗜梦把这愣神的小二一个人撇下,径直走到有窗的位子坐下,这里正能看到下面的街道,离他掉了扇子的地方,不是太远。
一边填饱肚子,一边等着他来寻,看着鸡血石,怕也是有些价钱。
小二讪讪蹭过来,“呃——您要米饭一碗——什么一盘?”
“红烧肉。”
小二点点头,眼神还是发直,这仙女真是深入基层,开口就点红烧肉,下次再来个烤全羊?
摇摇头,方巾搭在胳膊上,“珍珠白玉饭一碗——上好五花肉一盘——”
嗜梦倚窗观望,寻着这桃花扇的主人,饭上来,推到一边,肉上来,未动一筷,小二偷偷跟老板嘀咕,“这莫不是来砸场的?”
“瞎说,砸场的都是大汉,你几时见过这么仙女的姑娘来捣乱的?”
“那就是等着接应,你看她总是瞧窗外看——哎呦,老板,不好,今个儿是安乐侯祭母的日子,听说他都是走这条道的,该不会是刺客!?”
刺客二字一出,有几个人抬头溜了一眼老板,老板一个巴掌扇过去,“滚到后面去。”
小二怏怏走了,老板亲自来为嗜梦倒茶,嗜梦却两眼只看着窗外,时而傻笑,时而叹息。这老板来来回回,却是先前抬头看他的那几个男子,偷偷打量起嗜梦。
突地她眼前一亮,那桃花扇的主人果真回来了,只不过正此时大街上热闹起来,平日悄无声息素衣出行的安乐侯,这次居然大张旗鼓的一路喧嚣,本就是繁华的街市一瞬间被人群淹没,嗜梦一眨眼的功夫,眼睛便跟丢了他,一激动站了起来,突然那鬼祟的男人们也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抽刀而出顺着嗜梦身边的窗子就扑了出去,从二楼飞出去却是如履平地,个个都是练家子,剩了最后一个,跳窗前却是对着嗜梦抱拳一笑,“侠女先请,我们留那安乐侯一口气,让你割一刀——”
嗜梦那正寻着人的视线被这厮一挡,当下冷到冰点,一个眼神就让面前本是搭讪的刺客不寒而栗,“要不你再吃吃,我先去一步——”
“不送。”
嗜梦只是一推,那刺客却是如同挨了一掌般横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向安乐侯的车辇,桄榔一声,车散了架子,车内却无人。
“上当了——撤——”
这厢鸟兽散,那边有大网,收口,统统带走。
嗜梦跌坐在座位上,口中喃喃,完了。
老板躲在柜台下面直发抖,下面的是解决了,这上面的,官爷们,还有个残余。但是亲眼目睹了嗜梦一巴掌把那精壮的青年给拍飞了,他死活是不敢出去。
半响,只听她说了句。
“跟丢了。”
老板一头汗,看来这女人不仅不是围观看热闹的,还是主谋,幸好安乐侯声东击西让他们扑空,否则一查这头目原来坐在他这个小酒楼吃红绕肉……
一个激灵,听见有人上楼来,眼角余光一瞥,阅人无数的老板当下知道这不是个普通人,虽然衣衫并不华丽,也没有什么表示身份的物件,那眉眼那气势,那走路的感觉那坐下的神态,就是不同。
而且他是径直走向了红烧肉,什么都没说就坐了下来。
——公子,你掉了东西。
——姑娘,有礼。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口吻,依旧是在最近的距离说着最远的话。嗜梦想起先前猜测他已有家事种种,心头一痛。慢慢把扇子推了过去,手指却按住扇面不肯放。那男人低头一看扇子,却是将鸡血石摘了下来,“扇子送给你了,这块石头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收回。”
说这话时,他那眼神那口吻,却像是和一芸芸众生说的一样,而不是面前这能迷得人七荤八素的嗜梦。
这强装的冷漠,和她记忆中有关南柯公子的片段,却有丝丝入扣的契合,温润一笑,嗜梦展开扇面:
来日遇桃仙,嬉笑讨酒钱,不知素娥厌,转身已不见。
期待着他能有一丝反应,他开口却说:
“原来你是喜欢这首诗,这是我向笑忘楼主人买的,姑娘喜欢,那便收下吧。”
一根神经蹦断,然后是两根,三根……
怪不得每次开门有奇奇怪怪的人来来往往,他会那么诡异犯贱的一笑,撇下一句,“哎呀——卖桃花了卖桃花了——”
卖了桃花扇,卖了桃花诗,她这个桃花仙,差点也被卖了换酒钱。
人一郁闷,就要发泄。
女人一郁闷,无非就是买东西和狂吃饭。
鉴于身无分文,面前又有一大碗干米饭和冷掉的红烧肉,采取就近原则,嗜梦顾不得眼前男子那一刹那惊异的眼神,埋下头开始往肚子里倒。
是的,直接倒,没有滋味,没有感觉,只是空虚,需要填补。
一边塞得喉咙发涩,一边眼睛一红。
她可以等,一直等,但是为何总是这样,在幸福咫尺之遥的时候,一睁眼,又到了千里之外。
还要等多久,八朵桃花,还是又一世的春?
米饭是咸的,肉是咸的,火,又大了,都焦了。
嗜梦放下饭碗,其实只是下去薄薄一层,却无法下咽。
坐在那里,看着桃花扇,看着诗,只等着他说“姑娘,有礼,我先告辞。”
那男人却是伸手向她,手到脸颊边,却转向了她的饭碗,拿起筷子,依旧是冷冷的声音:
“这么个吃法,有滋味么?”
这个问题,要的不是答案。
嗜梦极不配合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过是一对陌生又别扭的人,见面,分开,下次,怕又是他来买桃花,偶尔一抬眼,似曾相识而已。
那男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