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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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姐,你怎么和小六在一块?他可是三叔……”
心里放下了一块巨石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这句话,见陈衍正看着陈汀满脸别扭,一时不禁莞尔,随即正色道:“三叔是三叔,他是他,那些事情和他这个孩子不相干!家里有些人不妨敬而远之,可也不能总是端着提防之心,须知小六才多大?”
想起今天韩翰林还对自己和罗旭说过何谓真孝悌,陈衍顿时有些讪讪的,连忙点了点头。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开雾散终有时,帝妃闲坐话千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开雾散终有时,帝妃闲坐话千金
左军都督府南面有一条狭小的巷子,原本只是衙门和衙门之间供书吏皂隶通过的地方,走的人多了,渐渐也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左府胡同。由于左军都督府朝南开了几个小门,素日里那些都督的随从说是只能在大楚门外等候,不许擅入千步廊,但若是有人带着绕宫墙进来,在这小胡同里头等,寻常也不会有人去管。
这会儿正是午后时分,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中年长随在狭窄昏暗的胡同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不时焦急地望着门里头,不一会儿,里间一个皂隶轻手轻脚地出来,他慌忙上前,附耳低声言语了几句。那皂隶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渐渐露出了沉重之色,末了才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且回去,我去禀告大人。”
不消一会儿,在签押房办事的陈瑛就从皂隶口中得知,宜兴郡主午后和司礼监太监曲永一同去阳宁侯府探望了朱氏。当着那个皂隶的面,他脸色纹丝不动,摆摆手就把人遣退了,又专心致志地伏案疾书办公。可等到一摞公文全都交给了一旁的书吏带下去分发督办,屋子里再没有别人,他立时紧紧抓住了把手,又深深呼吸了两回。
他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如今人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他得留心,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大人,大人!”
陈瑛正眯着眼睛思忖,一个皂隶飞快地跑进屋子,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了一个盒子:“内阁有文书到了。”
闻听是内阁文书,陈瑛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呈上来。打开匣子取出盖有内阁鲜红大印的文本,他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立时僵在了那儿。好一会,他才徐徐坐回原位,脑海中却是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宣府大同的弊案其实并不稀罕,鞑虏已经不是百多年前的鞑虏了,尽管各部战力恢复大半,但早年间那种彪悍的习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享乐,因而中原物品最受欢迎,那些延边的堡垒坚城,守将文官多有和鞑子悄悄互市交易的,只东昌侯做事太过嚣张大胆罢了。要真正清查这些,确实得派出钦差往那边去。
可是,这件事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方才揭出来的,可完全没想到皇帝不单单是在京城内查,而且是货真价实要到当地去查!以晋王这个堂堂皇子亲王作为正钦差,他这个阳宁侯作为副钦差,后日就立刻出发,这赫然是绝非走过场的决心!
只京师这里他才刚刚开始经营,侯府他还不曾完全掌控……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讯息,陈瑛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到了申时散衙的时候,又一个消息送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他倒是顺利知道了昨日朱氏病倒的时候,韩国公府荐的那个大夫究竟是何来历,可伴随着此事的另一桩麻烦却让他又惊讶又警惕。
六合医馆中突发命案,那死的人经查乃是今天刚刚被韩国公夫人撵出来的一房家人,而当时老太太的心腹郑管事更在场。不止如此,事发之后,巡警铺的人来得飞快,巡城御史于承恩也在第一时间到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巡城御史于承恩是内阁宋阁老的门生。上次晋王府出事那会儿,劝晋王废了正妃的邓典簿也是宋阁老的门生,如今张阁老退了,这位几乎是独霸内阁,这架势是要做什么?还有,晋王府的妃妾双双假孕,这是谁干的?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陈瑛渐渐觉得头疼了起来。想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把心一横,随手拿过一张纸来,提笔蘸墨草草写了几行字,这才高声唤道:“来人!”
外间伺候的皂隶匆匆进来,他将纸笺折好放进了封套中,用封蜡一封盖印,就信手递了过去:“送去大楚门外,嘱他们立刻送回府去。”
东一长街东,长乐宫。
长乐宫和乾清宫只隔着宫墙和东一长街,多年以来都是武贤妃所住。尽管从前的规矩是皇子成年之后就封王开府,但由于周王这情形,皇帝早年封了这位长子之后,便特许周王继续住在长乐宫,因而这长乐宫中就有两位主子。兴许是因为距离乾清宫最近,皇帝隔三差五都会来看看周王,这也使得武贤妃虽在嫔妃之中年纪最长,却没人敢小觑了她。
这一日傍晚,皇帝在乾清宫料理完了事务,又见过匆匆前来奏六合医馆事的杨进周之后,因为心里一股火莫名烧着,他索性就一路散步到了这儿。一进长乐门,他就只见武贤妃正和周王林泰堪一块站在院子里蹴鞠。已经早就不再年轻的武贤妃身着紧身衣裳,偏生那鞠球在她足尖服帖至极地上下跳跃,不时到了周王那边,而周王虽是每次手忙脚乱,但手舞足蹈一阵子也总能踢回来,一时引来围观宫女太监的阵阵喝彩。皇帝站在大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小太监瞧见他跪了下来,不多时其余人也纷纷行礼,他这才背手施施然走了进去。
“皇上……”武贤妃这时候才感觉到了一阵气喘吁吁,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施礼之后就尴尬地说道,“臣妾没想到您回来,一时放纵了一些。”
皇帝见周王一丝不苟地上前行了大礼,随即仰着头又可怜巴巴叫了声父皇,一副讨夸赞的孩子表情,就笑着说道:“不打紧,泰堪觉得痛快高兴就好!”
周遭的太监和宫女都知道皇帝对周王素来偏爱宠溺,不像对别的皇子那般严苛,因而也不以为异。到了正殿中,皇帝略等了一会,武贤妃就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而周王则是不见踪影,他笑问了一句,得知人在浴池里泡着不肯出来,说见父皇就得先洗得白白的,他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子,心性还是和从前一样。”
武贤妃知道皇帝必定在外朝又经历了什么,因而也不去深究这个,只是陪着说了一会闲话。好一阵子,皇帝突然问道:“吴王他们三个选妃的事,你和皇后商议得怎么样了?”
早知道皇帝迟早得说这个,武贤妃自是不慌不忙地笑道:“那一日进宫的五位里头,东昌侯府的两位自然是不行了,汝宁伯家的四小姐倒是不错,女红出色,一笔字也不错,又通佛理。至于阳宁侯府的两位……不瞒皇上说,李淑媛这几天到我这里来坐过很多回,几次三番地说,她就想给儿子找个聪慧能干压得住的,倒是流露出几分对陈澜的意思。”
“李淑媛?这么说她是给淮王相中了?”
人都没见着提什么相中,武贤妃心里明白,嘴上却笑道:“皇上和皇后都瞧得中的人,别人又怎么会看着不喜欢?若不是泰堪这孩子没福分,我也愿意要那孩子回来做媳妇。但恕臣妾说一句实话,陈澜好是好,只配吴王他们三个不合适。”
“哦?”皇帝原是面露讥诮,此时不禁生出了几分兴趣,因笑道,“你说说为何不合适?”
“她自小没了父母,此前弟弟在东昌侯府落水的时候,奋不顾身去救,足可见姐弟情深;那回在晋王府和泰堪惠心他们在一块,眼见刺客却不忘他们两个,这就是一个勇字。在通州安园那一回,须臾之间舍弃大利平定了局面,帮杨进周诱出了那个夏庄头,这就是一个智字。这一次她家里祖母突然犯病,命心腹送信给杨进周,让其转递郡主而不是皇上,这分寸拿捏巧妙,同时也不使别人为难,恰是一个慧字。泰堪这孩子只和惠心还算合得来,却还能记得她,足可见她待人真诚……这样的姑娘,为臣者妻室必是贤内助,可为皇子亲王的妻室……”
武贤妃的话头戛然而止,而皇帝也已经听明白了,不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突然想起曲永提过,陈澜还让陈衍去寻了罗旭,如今陈衍拜在了罗旭的老师韩翰林门下,两人竟成了同门师兄弟。突然,他又开口问道:“皇后的意思呢?”
“皇后只叹过一句……说是庆成公主如果还在,也该是陈澜这年纪。”
听到庆成公主这四个字,皇帝的脸色突兀一变,随即就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黯然。
正被帝妃评头论足的陈澜这会儿已经回到了蓼香院东次间,陪侍着正由林御医把脉的朱氏。和之前到这儿来过的三位大夫不同,林御医的诊脉极慢,问题也多,到最后说出来的话倒是和方大夫无异,只更加和缓些。
看了方大夫的方子之后,他丝毫没有别人那些同行相忌的意思,爽朗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有名的方一手。老太太尽管用这方子,这几味药的剂量把握得极准,我这个御医也改动不了什么。照着方子捱过这三个月,但使少发病,就能熬过这一关了。至于说话,这倒是没个准,还得看恢复的情形。”
朱氏一左一右是陈澜和徐夫人,下头坐着规规矩矩的陈衍和陈汀。刚刚已经从陈澜那里听说了陈瑛要离京的她,这会儿精神已经好多了,听了这番话更是长舒一口气,只能连连点头算是道谢。等到赖妈妈送了林御医出去开方子,张妈妈却打起帘子进了门来,面色颇有些惶恐不安,手中则是一个信封:“老太太,三小姐,三老爷让人从左军都督府送了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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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趁势可待,小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七章 趁势可待,小露锋芒
三老爷这三个字一出,原本弥漫着一股子温情和煦的屋子里一下子仿佛温度骤降似的,人人的脸色都变了。朱氏深深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尽心中的嫌恶和愤怒;陈澜则是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寻思着陈瑛又要玩什么花招;陈衍一手支撑着炕桌,小拳头轻轻握紧了;而陈汀竟打了个寒噤,瑟缩地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徐夫人眼见儿子要跌到地上,慌忙从炕上下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又低声数落了几句。至于绿萼玉芍这两个大丫头,则是对视一眼,脸上双双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怒色,全都以为陈瑛又是使了计来气老太太。
张妈妈见陈澜上前接过了信,立时如避蛇蝎似的退到了门外。陈澜拿过信到了一边的大案上,用裁纸刀裁开了,却是取出信笺先约摸打量了一眼,随即就怔住了,继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欢喜之色。陈衍先头虽对她说了,可这毕竟是未经证实的消息,她此前并未露出口风。
她拿着信转身走到朱氏旁边,见其亦是满脸的关注和警惕,她就笑吟吟地说:“老太太,三叔受了皇命,后日一早就要同晋王殿下一块前往宣府清查之前的案子。他说这两日得把衙门里头积欠的事务尽快办完,所以就不回来了,让家里替他把行装打点好。”
一时间,满室皆静,众人无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半晌,才只四岁的陈汀才用一句孩子气的嚷嚷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娘,爹不在,您就可以多带我出来走走了!”
“胡说八道什么!”徐夫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继而便扭头对朱氏说,“老太太别听汀儿的,他就是贪玩,偏生老爷是管教严格的,于是见了老爷便好似老鼠见了猫……”说到这里,她想起这会儿屋子里没有别人,时时刻刻仿佛在背后窥伺着自己的罗姨娘更是不在,因而不觉尴尬地笑了笑,“老爷既是后日就要走,我身上有孝,索性让罗姨娘帮着打点那些东西,老太太您看可好?”
朱氏刚刚那阴霾重重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此时就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然而,徐夫人原是要告退,可突然想起今日自己称病,陈瑛商量也不和自己商量一句,就把家务事情都交托给了马夫人,而刚刚她和朱氏交心的时候,玉芍又提到那个陆太医竟是对马夫人多有蛊惑,她就看了看陈澜,迟疑片刻就再次开了口。
“我今天服了一剂药下去,这病好多了,可家里事务终究太多,我这几日少不得要去广宁伯府,再接着还有一年孝期。我想,家里澜儿她们几个都大了,索性每个人让她们管一桩事情,日后出去也得宜,老太太您看怎么样?”
尽管明知道陈瑛这一走只是暂时的,将来少不得会回来,但趁着这段时间,还有不少事情可以做,陈澜还是觉得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一下子被挪开了。听到徐夫人这句话,若是往日她必定会谦逊几句,可此时此刻,见朱氏点头,她只略一思忖就笑道:“若三婶不嫌弃咱们姊妹粗笨,那咱们就给您打打下手了。”
“那敢情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