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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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姐姐做的，一起吃吧。＂
＂喔？……谢谢。＂
由美子打包了整块完整的蓝莓派，放在圆形锡箔盘上的派一刀也没切过，上面的焦糖酥皮整齐交错成网状，底下紫色的蓝莓馅散发著香气。
＂你先切吧。＂不二说，把盘子交给千岁。
不二在千岁之後切了一小块派，两人默默地小口吃著。
＂……很好吃耶。＂
千岁含著叉子，眼睛看著盘子里的蓝莓派说。
＂恩，这是我姐的得意料理。＂
不二回答，也没有看说话的千岁。
小魔女继续骑著扫把送东西。
不二看著电视上的小魔女穿梭在欧式的海港都市中，帮老太太烤派送给孙女，被雨淋湿了得到感冒，因为失去魔法而沮丧。来自乡下的小魔女花了很大的工夫才逐渐能适应不那麽友善的现代都市生活。
千岁也一样吗？不二把手肘架在膝盖上，捧著脸对萤幕发楞。
没有森林也没有星空的东京让他觉得孤单了吗？他也像独自到异乡生活的小魔女一样觉得不能适应吗？
不二想到裕太和美由纪对他说的话。
……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再温柔一点呢？他发著呆心想。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快要结束了，小魔女和男主角慢慢地乘著拖把飘向地面，围观者的欢呼中响起了片尾曲。
＂明天一起去神社参拜吧。＂不二捧著脸说。
＂……好啊。＂千岁回答，对著萤幕好像在发呆。
一丘之貉06 太阳
路树在傍晚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千岁像平常一样踩著慢条斯里的步伐，却没有像平常一样专心地聆听风声。他只是举起脚步，再放下脚步，发呆似地漫无目的往前走著。
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橘红色，鸭蛋黄似的太阳慢慢往下沉，千岁望著太阳出神，心里好像有什麽东西也和太阳一样沉落在很低的位置。
今天早上他的心情还是艳阳高照。
早上他收到了一个包裹，邮递资料上写著寄件人橘的名字，千岁还没拆包裹就觉得满心雀跃。
不二在客厅翻著杂志，虽然没有往这边看过来，千岁却感觉那颗棕色的後脑杓上好像长了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个包裹不放。
包裹里是几本稀有的老棋谱和一套将旗，他把东西摊在桌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是桔平送的生日礼物。＂
他对不二说，好像在解释什麽一样。
不二＂喔＂了一声没什麽特别反应，背後的眼睛好像有点羡慕又有点失落地转开了。
＂桔平也寄了些东西给你耶。＂
千岁在棋谱下发现其他东西，不二杂志後的眼睛迅速射了过来。
梅枝饼、辣味明太子、天满宫御守……，橘在包裹里塞了一堆九州名产，千岁向不二一一解释这些名产的产地来历，几乎把整个九州都介绍了一遍。
＂九州很不错喔，＂特别是有个叫熊本的地方很适合你去。
千岁这次学乖了，没把後半句可能惹恼这只熊的话说出口。
橘寄来的东西让他怀念起九州，他很高兴地和不二描述自己家乡的事，同样收到橘的礼物的不二也听地很高兴。
这一天他们都愉快地聊著九州的事，享用橘寄来的九州美食，然後小杏就来了。
她代替橘来向他们拜年，替房东问候两位房客，也带来橘交了女朋友的消息。
＂过年的时候哥哥没回来，原来是去见人家父母了。＂
小杏和他们吃著橘寄来的烤仙贝，想起橘打电话回家时腼腆的口气，不停咯咯地笑著。
＂难得哥哥也会交女朋友，感觉好像超～级～认真的呢。＂
＂橘的确像是对女朋友很认真的人呢。＂不二笑著说。
千岁在一旁默默吃著仙贝，好像对这个话题一句话都插不上的样子。不二像这个话题开始之前一样谈笑风生，千岁的突然沉默更显地奇怪。
＂千岁哥怎麽了吗？＂觉察到千岁的不对劲，小杏问，不二很快地往他扫了一眼。
＂他早上吃坏了东西有点不舒服，过一下就好了，是吧千岁？＂
不二替他倒了杯水，若无其事地笑著，千岁接过水杯，也勉强对小杏挤出个笑容。
小杏走後不久千岁也出门了，理由是散步。
他和橘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散步的时候。那时候初中开学才没多久，九州的天空阳光明媚，千岁正打算从後门的围墙翻出学校。
後门附近杂草丛生，平时根本没人会接近，千岁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了老师和校警的耳目，两手找个著力点一撑，一只脚就跨上了长著绿苔的土墙。
爬在围墙上的时候，他听到背後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我劝你现在不要到学校外面比较好喔。＂
他回头，围墙下是个同样穿一年级制服的少年，眉心有颗明显的痣，满头金发像天空中的太阳一样耀眼，少年抬头看著墙上的千岁。
＂你是千岁千里吧？高年级有很多人看你不顺眼，听说他们找了些外面的人，打算今天在校外堵你喔。＂
＂你怎麽知道？＂
＂我也常被那些家伙找上，之前有人来警告过我了。＂
千岁摇摇头，纳闷地端详著眼前的人。
＂我是问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金发的少年愣了一下，好像对千岁从容的反应很意外，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叫橘桔平，从小学就跟你同校了，你大概不认识我吧。＂
＂橘桔平……真的不认识。＂千岁歪著头搜寻记忆。
＂传说中的幽灵学生会认识我才奇怪。不过我倒是从以前就知道你了，除了常翘课以外，听说你网球也打地很好吧？＂
＂喔？你也会打网球？＂
＂算是吧，我参加了学校的网球部，有空你可以来玩玩。＂
＂好啊，下次我考虑考虑。＂
千岁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往墙外跳下，橘连忙叫住他。
＂喂，你要去哪？＂
＂到处晃晃吧，今天没什麽上课的心情，不想待在学校里。＂
＂你上不上课还要看心情啊？外面有一群人等著堵你，你还要翘课？＂
千岁耸耸肩，＂没差啦，谢谢你提醒，掰罗。＂
他跳出围墙，拍拍手上的泥巴，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在左右看著考虑要往哪走，橘也跟著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干麻？你也想翘课啦？＂千岁意外地看著身後的橘。
＂好人做到底啊，既然都警告你了，再看你一个人杠上那群家伙总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反正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乾脆现在就一口气和他们把帐算清。＂
橘笑著越过千岁身旁，像巡逻地盘的狮子一样，活动著尖牙利爪，大踏步地向前走。
＂奇怪的家伙。＂千岁搔了搔头，把两手插进口袋，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把所有人打趴在地上之後，太阳也已经落到了西边，橘和千岁舔著手上摩破的伤口，跺著疲倦的脚步回家。
＂真遗憾，你今天的散步泡汤了。＂
橘看了眼望著夕阳感叹的千岁。千岁不在乎地耸耸肩。
＂没办法，只好明天再翘课出来了。＂
橘大声地笑了出来。
他好像笑到肚子和身上的伤都跟著发痛了，频频弯腰擦著笑出来的眼泪，千岁也莫名奇妙开始觉得想笑。
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晚霞中，两个满身斗殴血迹和瘀青的少年像刚打玩泥巴仗的小孩一样笑地东倒西歪，身为长子的两人都难得笑地这麽放肆。
＂喂，来网球部看看吧，我老是找不到对手，实在挺无聊的呢。＂
分开前橘又一次对千岁说，千岁笑著向他挥手道别。
＂一言为定。＂
隔天千岁就依言到网球部找橘了。
两人打了一场球，发现对方是难得能和自己匹配的单打对手和双打夥伴，於是千岁越来越常找橘一起打球，後来乾脆就入社了。
九州二翼就像真正意义上的两只翅膀一样，总是形影不离，上了球场一起打球，下了球场一起打架。
课间休息的时候，不是为了社团的事，就是为了高年级找碴的事，两人也总是耗在一起聊天。自从某次拿著贩卖部面包的千岁在天台上遇到橘，发现橘的便当是他自己做的，煎蛋和蒲烧鳗还有餐厅水准，之後每次午休两人也会一起吃饭，千岁会自动出现在橘的教室，橘会自动从书包拿出两人份的便当。
橘是一个像太阳一样的人，无差别地散发著光亮，无差别地给予每个人温暖。
这样的光芒让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会自动聚集过来，在完胜了全校高年级後，他更增加了很多很多的朋友，或者说崇拜者，甚或是跟班和小弟。虽然同样受到橘的光芒吸引，千岁却能很肯定自己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地位。
橘是天生的领导者，天生就适合受人景仰和照顾别人，而在这众多人中，千岁是唯一和他站在同样位置，彼此地位完全平等的夥伴。
在重视朋友的橘的心目中，他也是橘最重视的＂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朋友＂。
即使比不过女孩子，比不过他总有一天会有的女朋友，至少在男性朋友里他会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谁知道连这样的位置都被不二动摇了。
而今连那个＂总有一天会有＂的女朋友也终於出现了。
千岁踢著一颗路上的小石头。
天空从橘红转为漆黑，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到地平线下了。
千岁还没散步回来。他没把手机带出去，就算想联络也联络不上。
想到他听见小杏带来的消息时那个表情，不二觉得现在最好也不要有人和他连络。
终於有交往对象了啊，真是太好了呐。
不二在心里对橘恭贺，默默整理著他寄来的一堆土产。
高中时橘虽然朋友很多，女人缘却似乎不怎麽好，每次情人节不二又收到一堆情书和巧克力，橘都只能一脸哀怨地帮他把东西搬回家。
＂千岁也是你也是，都是些令人羡慕的家伙。＂
每次橘帮他处理那些巧克力时都会这样说，太多的巧克力吃不完又不能丢，不二只好拜托橘把它们加工成蛋糕之类的其他东西，两人总是要在橘家的厨房里忙上一整天。
不二很少麻烦别人帮忙，就算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也一样，可是在橘面前，总觉得不管再任性唐突的要求都可以随便提出无所谓似的。就像初中全国大赛前夕不二找他练招，擅自以代理人的身分替他向切原报仇一样。
不管怎麽心血来潮想到的点子，橘都会想也不想地答应帮忙，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别人的要求有什麽过分似的，好像把每个人都当作小孩子一样宠。
就像太阳一样对任何人都不设限。
所以就算是不二，在橘面前也没有了对其他人的客套，在温暖的阳光下，不知不觉暴露出没有一点修饰的真面目。
他很清楚这样的温暖总有一天会只属於某个女孩。
橘不管对任何事都是认真而充满责任感的，包括感情。
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他就会全心全意地为那个人付出，不管再怎麽特别，橘的心目中最重视的再也不会是其他人。
不管那个其他人是不二，或者是千岁。
不二看了眼窗户，阳光的馀温已经退尽，夜晚的寒气在玻璃上结出一层薄薄的霜。千岁已经出去散步五个钟头了。
不二披上外套走出门。
站在橘的房子外，他思索一只没带钱也没带手机的独角兽会往哪条路走，然後他想起上次遇见千岁的天文物理课。
在那个看星星的操场上，不二隐约在黑暗中看到千岁的背影，他盘腿坐在草地上，举头望著上方的天空。
不二慢慢走向千岁，隔了一段距离站定在他背後。
这天晚上云层很厚，夜空中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虽然如此，不二还是仰起脖子，和千岁一样望著那片黑暗的夜空。
他们各自等待著星星出现，操场上悄然无声。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不过晚上的气温很低，不二呼出来的每口气都变成白白的一团雾，白雾静静地飘开，渐渐稀薄然後消散在黑夜中。
操场边落光了叶子的树偶尔会摇晃几下。
什麽声音都没有，也没有星星。
好冷。不二拉了拉身上的外套。
他低头看向千岁，那个修长的身体上只穿了白天的衣服，在深浓的夜色里显地几乎有些赢弱。
＂走吧，＂不二说，＂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配合这片空旷寂静的夜晚一样，声音听起来像从云层外传来。千岁没有什麽动静，好像没听到一样，不过不二没有再重复这句话。
过了一会，千岁屈起膝盖，慢慢站了起来。於是不二也转身往回走。
两人一前一後慢慢走过操场。
脚下的草沙沙地摩擦，带著水气的凉意从草丛渗入空中，爬过脚背、小腿、一直到发根，不二默默注视著前方。
跟在他後面的千岁很安静，如果换做别人，不二可能会认为他在哭，不过这个人是千岁，不二知道他不会哭的。
他知道背後那个人现在的表情，不管在人前人後，他都不懂得掩饰那表情，连小杏都差点看出什麽了。
＂……真是笨蛋。＂
不二轻声说著，他低著头，几乎只有自己听地见自己说的话。
＂全部的寂寞都写在脸上，每个人都看地一清二楚。＂
千岁默默地走在他背後，没有什麽回应，像是没听见一样。
很久很久之後，不二听到後面传来很小的声音。
＂……真是笨蛋。＂
千岁的声音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