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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苍翠]思无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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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守门小厮轻轻叩了叩门板,低声道:「王爷,翠先生回来了,人在外面等着。」
  安王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忙道:「快让他进来。」
  翠山行一走进正厅,便闻到了浓浓的茶香,见王爷正与另一名男子交谈甚欢,直觉准备躬身行礼,忽然觉得那人身形颇熟,定睛一看,却是一愣。 
  那男子,正是前几日救过他一命之人。 
  苍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翠山行未料会在此地见到那人,正厅并无其他人,若府内家仆所言无误,此人便是那所谓大有来头的贵客。 
  他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从未问过对方名姓,两人虽已见了两次面,却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只见男子唇角笑意恬然,毫无讶色,似乎早已知晓会在此地相遇。 
  翠山行柳眉一拧,此人出现在府里,似乎非受王爷所邀,他心下生疑,但又想对方行为举措尚称正派,应不致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有心加害王爷,更无须等候自己前来,徒增麻烦。 
  安王爷并未察觉两人异状,见翠山行终于现身,连忙开口介绍道:「翠先生,快过来见见本王今日的贵客,这位正是讨伐魔界、破除异象、拯救苍生于水火,鼎鼎大名的玄宗六弦之首。」
  「六弦?」
  「六弦同修,不分亲疏高下,弦首一词,只是称呼,你可直唤我之名。」苍站起身,主动开口,脸上仍挂着温雅笑容,只是一双眸子直直盯着翠山行的脸,宁静淡泊中隐含锐利的探询,似乎想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在下单名一字苍。」
  安王爷一愣,心道这弦首不知是太过热情还是怎地,初次见面就让对方直唤名姓,与那些爱摆架子的武林名宿大不相同,又怕翠山行不肯领情,让弦首削了面子,嘴张开一半想插话,苍的眼神缓缓飘过来,明明带着笑意,却让安王爷老实地噤了声。 
  翠山行面上看不出情绪,沉默半晌,淡淡道:「原来你便是苍。」
  苍一揖,朗声道:「日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翠山行淡然一笑,长睫低垂,眸幽如潭。 
  「翠山行有眼不识泰山,岂敢跟六弦之首计较。」
  「你若要计较,我自知理亏,不做辩解,今日登门拜访便是为让你出气,要骂要打,苍皆无怨。」
  「那倒不必。」翠山行嗓音清脆,眸底却越发冷清,不再望他,懒洋洋地转过身,对着一头雾水的王爷道:「天一剑弦弦已断,无法演奏,再留此地,于王府并无益处,今日在此求去,望王爷成全。」
  安王爷一愣,未料情况转变至此,怔怔道:「啊?你……你要走了?」
  翠山行点头道:「是。」
  苍微笑道:「先生若是想为琵琶寻找新弦,在下倒有法可解。」
  翠山行星眸微敛,「弦首济世救人,泡茶摘花,为天下奔忙,岂可为此小事误了苍生。」
  苍唇角轻扬,对方话中藏刺,表面却是滴水不露,前一句指他救己之事,后一句讽王爷方才那天花乱坠的褒词。 
  这下他倒有些明白了,翠山行说话越是有礼,表示与对方越疏离,上回好不容易让他承诺了一曲高山流水,算是有所进展,苍既重视这位朋友,心喜之余,便想该将事实真相与他说清楚,长生殿误解两人有交情,应是那日桃谷内自己出手替翠山行赶退打扰之人,那几人循此回报,方有后续之逼杀,虽不确定长生殿意图,无论如何,总归是牵连了无辜的翠山行,必须慎重道歉,只是连累在前,隐瞒在后,此番见面,翠山行的反应,自也在意料之中。 
  虽在意料之中,听他又提起摘花一事,想来是真在意那挂枝桃花是否安然,苍忍不住一笑。 
  「你若是气我,说出来便罢,我不介意在王爷面前丢了面子,长生殿门人逼杀于你,确是因我而起,故意隐瞒名姓,也是我不对。」苍说道:「累你受伤,我十分过意不去,那琵琶断了一根弦,自该由我来赔。」
  苍脸上的表情坦然而诚恳,翠山行虽恼他欺瞒,但自己未曾问过对方姓名,苍不过没提起罢了,他毕竟不是好记仇之人,喜、怒、哀、乐、爱、恨、欲,皆非该有之情绪,片刻之后便已平静,何况长生殿门人因苍而来,也因苍而走,倒是听他提起天一剑弦,胸口彷佛隐隐痛了起来,真要说,自己受点伤并不算什么,反而这琵琶让翠山行心疼得多。 
  轻叹口气,道:「我说过,不必弦首操心。」
  他眉心一缓,面色淡了不少,只是仍不愿跟苍对视。 
  安王爷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但就他听来,苍说尽好话,翠山行似乎并不领情,身为主人,总要打下圆场,便道:「翠先生,弦首亲自登门拜访,真心致歉,又愿补偿,来者是客,无论你与弦首先前有何不愉快,总该遵守王府待客之道。」
  翠山行淡然道:「王爷尽可放心,弦首一代宗师,无须担心他迁怒府上,翠山行今日便会离开,若他有不满,自有办法寻到我。」
  苍笑道:「我无任何不满,但确实有事寻你。」
  「嗯?」
  「这儿有东西要给你,你就算气恼我、憎恨我,也得看在那琵琶的面子上,收下这份心意。」
  苍自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翠山行。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说明,既然小翠跟苍才刚认识,那玄宗六弦这个六似乎就不成立了,只是六弦喊得习惯,所以设定改成六弦其中一人已便当(误),不要问我他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XD (逃)

  ☆、陸

  
  苍自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翠山行。 
  「这是什么?」
  「江北琉璃洞冰蚕丝,揉两段铁琴楼乌铜,只是此时节寻不得那吴江缫丝,便用了滇西纵谷栗色王蛾的金蚕丝替代,韧性十足,应可做为上等琵琶弦使用。」
  翠山行一愣,吴江缫丝名气响亮自不在话下,但那金蚕丝更是只有闻名,不曾见识,据说此丝产自天竺一带,数量稀少,极为罕见,没想到此人竟能寻得,还做成了弦,想是费了一番功夫。 
  他先脱下手套,而后拆开布包,细看手上丝弦,确实隐隐夹杂金芒,以手触摸,就能感受到弦的强度。 
  苍微笑道:「先生若有疑虑,可立即装上试用。」
  翠山行抚着那条弦,心中一动,走至椅边,解下背上布袋,取出琵琶,将弦装了上去。 
  长指自上而下扫过琴面,白皙如雪的指尖衬着黑玉般的琵琶,宛如暗夜中的一弯新月,翠山行轻扣新弦,铮铮两声,看似寻常试拨,却是运上了内劲,两道锐利剑气瞬间自弦上发出,疾如箭矢,直朝苍而去,虽然只用了五分力,也未攻击要害,但气贯弦音,若被那剑气划到,必然讨不了好。 
  苍本来专心望着翠山行换弦,见他眉眼低垂,指尖扣弦,已有心理准备,唇角轻扬,袍袖不动,身形一侧,在利芒袭来前一刻避了过去,两道剑气擦过肩头,撞上后方木柜上的蟠龙花瓶,登时碎成片片。 
  安王爷不擅武艺,却也非不识武学,翠山行抱着琵琶弹了两个音,自家的青瓷花瓶便莫名其妙变成一堆碎片,想来是内藏招数,他未见过翠山行动武,还道他只是个民间乐师,如今一瞧,登时便起了疑心,不知他与六弦之首有何过节,无论谁是谁非,对王府来说总归不是好事。 
  苍问道:「如何?」
  翠山行抿着唇,又弹了两个音,这次便不带内力,纯粹试音色。 
  「不差。」
  苍宽慰一笑道:「那便好了。」
  翠山行瞥了他一眼,垂下头,「此弦难得,想必让你花了不少心思,多谢。」
  方才弹的那两下暗藏剑气,刚发出便觉不妥,要收回却已不及,毕竟人家才刚把新弦送到自己手上,无预警发招,与偷施暗袭没有两样,没想到苍不但没有出掌还招,还当作没事一般,这一句「多谢」,确实是真心诚意了。 
  苍说道:「既是受我连累,替你寻找新弦,本是应该。」
  翠山行抱着宝贝琵琶,轻轻「嗯」了一声。 
  苍笑道:「那么,先生还气我么?」
  翠山行望了他一眼,「气又如何,不气又如何?」
  「气的话,先生弹一曲《高山流水》,我不闪不避;不气的话,先生也弹一曲《高山流水》,我无须闪避。」
  一旁的安王爷听不懂两人对谈,只道翠山行还未消气,赶忙插口道:「翠先生,弦首帮你寻到了新弦,又向你赔了罪,你弹一首曲子,也不枉费弦首特地来王府的心意。」
  翠山行自然明白苍所言,上回答应要赠他一曲《高山流水》,是把他当成了朋友,此次相见,知他原来就是那些人在寻找的对象,以为他刻意瞒骗,便把这事摆到了一边。 
  现下苍提起此事,意思很明显,若翠山行还未消气,那么剑招随乐音而发,他不闪不避,任凭宰割,若已消气,那么弹一曲《高山流水》,两人仍是朋友。 
  翠山行静了半晌,寻了张椅坐下,玉腕轻舒,勾动琴弦,清澈高亢的乐声陡然迸发,铿锵有力,扣人心弦,弹的却不是《高山流水》,而是《十面埋伏》。 
  此曲气势雄伟激昂,描述楚汉于垓下对决,楚军遇伏大败,导致项羽自刎乌江畔之史事,乃琵琶武曲顶峰之作,前几回弹的都是文曲,苍还是首次听他演奏武曲,眼中划过一抹兴味。 
  翠山行薄唇轻抿,神情专注,一开始便展现高超的轮拂技法,弦音连发,模仿行军号角,渲染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战前气势,铁骑奔腾,气壮河山,听者心中皆是一凛,安王爷不由得退了一步,苍的目光被那灵活指尖牵动,半刻也移不开,心道这人的琵琶,确实天下无双。 
  翠山行性格淡静,对于音色秀丽、风格细腻的文曲,掌握度极好,他生得俊美,光是抱着琵琶在那儿一坐,便有了些许江南水乡诗情画意的韵味,在王爷府上的宴席 中,也多弹奏此类曲目为主,没想到对于武曲亦是得心应手,张扬激烈的金戈铁马,配上那张柔和沉静的秀颜,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第二段之后,旋律加急,音调跳跃,有如千军万马踏过原野,短兵交接,琴音颤动,发出类似金属声响,铮铮琮琮,宛如刀剑枪戟相互撞击,雷霆万钧,翠山行双眸微阖,葱指抹拉扣扫,勾画出九里山大战的生死磅礡,在杂乱的马蹄声中,一段带有旋律性的凤点头,绞弦推拉搭配右手扫拂,乐曲突然转入凄凉哀婉的乡歌,一声箫咽,哀哀戚戚,绝望而感伤。 
  翠山行唇微张,低声吟出一段楚歌,他唱得很慢,嗓音轻柔温润,彷佛悲凉战场中回荡着的思乡。 
  「十年征战归无期,千里从军几人回?」
  苍心中一动,抬首相望。 
  翠山行缓慢地轮指拨弦,在那层次分明的乐音中,宛见虞姬拔剑起舞,红花红颜,红袖红血,帐外杀声震天,帐里生离死别,虞美人是扑火的蝶,朱红冶艳,西楚霸王策马扬鞭,墨黑浓烈,翠山行臻首低垂,推挽摇指,轻吟浅唱,半分凄楚,半分妩媚,却是另一种雪白的苍凉。 
  英雄美人,刀剑热血。 
  在这炉火熊熊,暖意融融的春夜宴里,竟让他弹出了八千里的苍茫风雪。 
  项王败阵,乌江自刎,琵琶音律悲壮,速度更急,力度更大,长音滚弹复调,慷慨激昂,连苍都为之动容,翠山行指尖动得极快,秀丽眉眼间却依旧恬然,最后两弦一个快速扫拂收音,曲终急煞,戛然而止。 
  空气被那一声如裂帛的琴音划开,就像割断项王颈项的刀,头颅滚落急流之中,浪涛掀翻一世英雄,而后又归平静,对历史的叹息瞬间止了声响,寂静蔓延。 
  良久,苍一声轻叹。 
  「有诗云:『大弦嘈赞小弦清,喷雪含风意思生。一听曹刚弹薄媚,人生不合出京城。』先生一曲十面埋伏,楚汉之争重现眼前,以乐代言,潇洒快意,酣畅淋漓,实胜桥下说书三十年。」
  安王爷见苍语带激赏,很是得意,嘿嘿一笑,凑到苍的耳畔,低声道:「翠先生琴艺高超,除却这十面埋伏,弹起文曲更是温婉细致,柔肠百转,若是弦首喜欢,小王可以把翠先生让给玄宗。」
  安王爷知翠山行身怀武艺,已有所疑虑,方才便不住想,若此人过去在弹琴时暗自加上内力,或是突出剑招,自己岂非已经没了命,连那曲十面埋伏都没有心情聆听,他纵使喜爱翠山行的琵琶技艺,也不免担心自身安危,现在见弦首对其颇为欣赏,就想做个人情给玄宗,至于乐师,再寻即可。 
  他嗓音压得很低,一旁的翠山行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悦,指尖触处,琵琶弦轻轻一震。 
  苍望了翠山行一眼,摆手笑道:「多谢王爷美意,能听先生一曲,已然心满意足,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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