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妃-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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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傅年轻时长得有点儿小英俊,又是世家少爷,被高环环狂热追求,但因谢太傅与谢夫人早有青梅竹马的亲事,一直没有理会。
那名荣淑公主高环环是个爱情至上的,不顾对方已有未婚妻,对谢太傅死缠烂打,挑逗兼威逼,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几次引来宫外香闺,有逼|奸意图,幸亏被脚底抹油、脑子灵光的谢太傅逃脱了,清白得保。
待谢太傅迎娶了谢夫人,又见高环环被指婚,有了驸马,大松一口气。
谁想好日子不到几年就到头了,高环环成了寡妇,太后怜恤,想为女儿安排再醮,高环环二话不说,要嫁谢太傅。
谢夫人强硬,指挥家奴,将太后身边派来试探的内侍棒打出户。
高环环带着侍女私下上门,竟然不顾身份,跪下来直哭,又抱着谢夫人的腿,说为了嫁谢太傅,宁可不要公主身份,只求个妾位,以后每天给谢夫人洗脚擦背、端茶送水都好。
谢夫人没说话,高环环又委委屈屈说出震悚之言:“……姐姐,从今后妹妹也不要驸马府了,只须在谢府安个小院,就在那儿给敬乔哥生儿育女,绝不跟夫人争位置。”
谢夫人被她一席话说得那叫一个噗血,手痒,一时没忍住,将公主从廊上的阶上推下去,滚了个圈儿。
高环环嘤嘤恸哭,柔若无骨地瘫在地上,任由谢夫人打骂。
谢太傅当时打酱油路过,估计想毕竟是个公主,扶了一把。
谢夫人二话不说,扔了和离书,挺着六个多月大的肚子就回了娘家,吓得谢太傅心急如焚,马上接了妻子回来,又直接找太后禀明了心意,今生只有一名妻房,绝不纳妾,这才算是暂时打消了高环环的绮思。
谢福儿这才明白爹爹后院无姬妾的缘故,为了杜绝高环环进家门,早就撩下了狠话。
不过听娘说下来,统统是那个荣淑公主单方面一厢情愿,谢爹爹可没出轨啊。
谢福儿揽住谢夫人,安慰:“爹清白得很啊,娘别操心,要有自信。”
谢夫人擦泪:“你不知道那个高环环,多会装啊,念几句诗就当自己是千古风流才女,哭起来那样儿,全天下都像亏欠了她,勾男人一套一套,当初知道你爹坚决不另娶后,她就搬进了宫里,长伴皇太后身边,再不嫁了,放了话,说是为你爹守身。嘿,我倒是好笑了,她一个寡妇,不为自己老公守身,为别人的老公守身!现如今你突然被太后钦点,我真是怕有她在后头掺合,就算没有,日后有了你,小贱妇与你爹怕是也会有些纠缠。你爹现在四十啷当岁,说老吧,还是有点嚼沫儿,娘就怕他晚节不保哇……”
谢福儿又劝了一通,才算是叫娘不再忧愤,刚把谢夫人搀进卧室去,出来见谢太傅蹲在对面厢房的廊阶上,叼着柄旱烟,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泄愤:“今年犯了太岁,昨日陛下才在建始殿说我教女无方,今日又被你娘无端端的记恨上了,爹爹我内外都不是人,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
谢福儿一愣,疾步上前:“皇上训斥爹爹?”
谢太傅抬头瞥一眼女儿,眸含幽怨,可不是,昨天一如寻常,在建始殿的小书房内陪伴天子改阅奏折,就他跟皇帝两个,本来气氛还算和乐平静,突然那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公来了,御笔一扔,发起脾气,说谢太傅不会养女儿,将女儿养得大胆泼辣,不守礼节。
当时谢太傅也不敢多问,当皇帝还惦记着谢福儿瞒骗当官的事,幸亏皇帝唠叨完,消了气,也没说什么了。
谢福儿也只当皇帝还忌讳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这会儿一听,心情大好,皇帝不待见自己,那还谈什么太子妃啊!太后说什么只怕都没用了,拉拉谢爹爹袖口:“娘那边,爹去哄哄就好了。”
谢太傅哀哀瞅一眼对面灯火融融的窗纸,幽幽叹:“人呐,谁没个过去呢,这么多年夫妻了,还是不信我。”
谢福儿想依谢夫人的脾气和谢太傅对着妻子的懦弱,这一场闹腾,到自己后天参加群芳荟估计都不会结束,指指寝卧的门扇,细声道:“阿爹,门没锁。”多贴心。
谢太傅不敢,又是一叹。
谢福儿恨铁不成钢,不该教的话也教了:“阿爹,拿出点儿男子汉的气概来。女人嘛,有时候不一定要口头上的解释,尤其现在气头上,直接上去用行动表示就好了。”
谢太傅实在不敢信这话出自女儿口,脸色大红,像焖了两口烈酒,倒吸一口气:“福啊,你不会是要爹爹我——”
谢福儿也不愿意暴露品质,可阖府安宁、父母恩爱才最重要,这还没进宫家里就鸡犬不宁了,跺脚:“快点,趁阿娘现在哭得没力气了,是最薄弱的时候,等力气恢复了,只怕你想那个都不成了——”
谢太傅猛吸一口旱烟杆子,扔到阶上,撸了撸袖子,朝寝卧大步奔去。
*
次日,谢氏夫妇双双晚起。
合家早膳上,谢福儿见谢夫人脸上茉莉玉簪粉都压不下去的红晕,再看谢爹爹抖索着落不了地的两条腿,放心了,看来两人昨夜战况甚好,波澜暂消。
又过一日,晨光一起,宫中来使驱车停在太傅府门阶下,等谢家女进宫。
谢福儿鸡鸣时刻就被婆妇叫起来了,换上入宫冠服,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又绾了一具半紧不松,时下流行的云鬓,点了珠翠,贴了花黄。
这几名妇人都是极会梳妆的一双巧手,在现代简直能赶上专职美容师,果然人要衣装,七手八脚下,谢福儿面貌一新。
原本女装相算是秀丽,但是扔在美人堆儿里就被淹没了。
今日一番妆点下来,在美人堆儿里……虽还是会湮,起码能入人的眼,叫人惊艳个几秒。
出闺房前,谢夫人亲自捧来一件纻丝霞帔,说是先帝御赐的命妇服,彼时官眷中,荣耀独此一份,叫女儿披上。
衣衫上绣云霞祥纹与钑花金坠子,通身光艳赤红,衬得人气质连上几个等级,不用想也是绝无仅有的好货。
谢夫人得意哼道:“宫里势利眼多,福啊,你穿上这个,没人敢低瞧你。”
进宫参加个宴会,皇家也要挑吉时,还差半刻,谢福儿坐在房间内等着,突然觉得肚子坠疼,心感不妙,跑去一看,果然是大姨母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来了。
简直有点像是考试遇着了姨妈驾到,雪上加霜,可也没法子,谢福儿刚系上月事带,整理好,阿赏来禀,说是外面催了,才匆匆出门上轿。
皇宫遣来接送谢福儿的是一辆象辂车,象牙锦绸所饰,素来是供给皇孙乘,自然也包括太子。谢福儿见皇太后已经做成这样,触目惊心,压力山大,小腹坠疼又加剧了几分。
这副身子痛经毛病不轻,又刚巧碰上这大事,精神紧张,疼上加疼,谢福儿一路坐在车内,弯腰捂肚,哀哀叫唤,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肯定是雪白雪白。
一直到车轮滚滚,驶过进了皇城内,直奔设宴的柏梁台,姨母才算争了一口气,稍事安生了一些。
一名长衫女宫人早早等在御台下,得知是太傅女莅临,拜了一拜:“群芳荟还没开宴,其他先到的贵户女眷都在不远处的上林苑赏花,谢千金虽当官时来过一两次皇宫,却没去过精华好地处,难得来一趟,不如先去转转。”
谢福儿脸一红,挠挠后脖,弯身回礼:“有劳有劳。”
*
上林苑,鸟语花香,木卉葱葱,广罗天下好景。
清风习习,送来不远处贵女娇媛的莺语笑声。
谢福儿虽被谢爹爹提示过不可莽撞,但于心不死,见领路的宫人长脸柔眸,生得还算和蔼,拐弯抹角:“今日宫中有哪些贵人来参宴哇。”
宫人道:“除了两宫与几位夫人,太子也会到,圣上那边看情况,这类宴会一般是不参加的,但也不一定。”
“噢。”谢福儿不经意转到关键词上,“太子也参加哇。太子名声极好,民女素有耳闻……那什么,不知太子有何喜恶啊。”
宫人是太后身边的人,哪儿不知太后最近的动向,见太傅千金亲自来询,岂不是郎情妾意?故道:“谢千金是指哪一方面啊。”
谢福儿不敢问得直接,吃吃一笑:“都好,都好,随便聊聊而已,若觉不合适,当民女失礼了。”
宫人笑着摇头:“这倒没事,谢千金关怀太子,有何不可。太子最厌女子莽撞粗鲁太过豪迈,喜女子温柔婉约少言寡语。”
哎哟妈的早说嘛!不就是装女汉子吗?最在行了,比装小莲花爽利多了。
谢福儿大喜,还没来得及拍大腿,身后传来一阵波浪号似摇曳的惊喜呼唤:“福~~宝~~”
谢福儿回过头去,七级飓风呼呼迎面吹来,身子板儿直朝后仰——
脚下草坪宛如发了地震,咚咚摇晃不平,站都站不平衡。
以至于多年后,她教训某个因为挑食偏食而得了小儿肥胖症的儿子时,以此为例:“儿啊,你的生命中,遇到过一块腻闪闪的猪油嗖一声朝你飞过来吗?为娘的,就亲眼见过……”
第10章 太子
本朝最大的皇二代,高氏太子高长宽,乳名麟奴,年十六未满,嗜肉,好甜,惫动,贪睡。
太子大名是其祖父取的,源自“长于社稷,宽度人心”,不啻给这个宝贝金孙寄托了厚望,可千算万料没有想到,襁褓中婴儿日后的体型,在这个名字的对比之下,会给人一种怎样的视觉冲击。
高长宽,只见宽,不见高长。
这个五官埋在肥肉里,眉眼都看不清楚的大小孩,手持一把栗子,嚼得腮帮子鼓鼓凹凹,眉飞色舞……真的是可能要跟自己结亲的人?
谢福儿哑然,身边的宫人已提前俯身行礼:“殿下也提前过来了。”又为谢家千金整理吹乱了头发,将散出的一缕发塞入钗冠内,暗中扯她衣角,催她行宫礼。
麟奴打发几名宫人跟得远些,深深望一眼谢福儿,目中不无羞涩与喜悦,将手中零嘴一伸,摊在少女眼皮子下面,不吝分享:“吃不吃?我这儿还有藕粉桂糖糕、八仙果粒。”刚才飞奔而来的雀跃和热情没了,离得近了,满满的是青涩和腼腆,珠圆玉润的腮帮子印了两团红晕。
谢福儿瞧这情形,这胖太子绝对跟自己认得,可脑子里记忆死活兜不拢。
她对于原身的记忆,基本都有接收,就算模糊的,一经提醒,也得断续回来一些。
若这人真的是熟人,却还记不起来,那就表示连原身对他印象都不深。
谢福儿看了一眼太子肥蹄子上一摊黏黏糊糊、乌黑麻漆的碎核桃,上面还粘着唾津子,脸皮一抽,脾胃翻涌,吸口凉气,抱袖:“殿下不必客气,臣女是吃了过来的。”
麟奴失望,除了失望少女不接受自己最热爱的美食,还失望她态度冷漠,将手里零嘴塞入嘴里,嚼着蹦脆,讲话含糊不清:“福儿,额是特意提前过来看你的呢,这些小食也是叫含丙殿的小厨房特意做给你的……就是太香了,一路上额忍不住吃了两口,呵呵……你不是嫌弃吧?嗳哟,真香,又忍不住了,你别怪额,真的是本来带给你次的。好次。”继续大嚼特嚼。
这叫两口?谢福儿睁大眼:“殿下次,殿下次,别噎着了。臣女不是嫌弃,只是臣女本就胃口不大,还得留着肚子等开宴,听说群芳荟上陈太后通常会亲酿玫瑰糕、醅菊花酒来款待女眷,臣女现下若是吃多了,到时万一露出了饱相,怕怠慢于太后面前哇。”
麟奴也知道皇奶奶晚年嗜弄厨艺,群芳荟上正是推广兴趣的时候,每逢群芳荟领着女眷们赏花之后,会叫人摘洗些新鲜花卉,当场醅制烹烧些酒食,赏给席间臣女品馔。众人为了讨老太后欢心,哪有不夸口的,夸口的表现是什么?无非就是大吃特喝,以显太后厨艺了得。
听了谢福儿解释,麟奴这才高兴起来,很是理解地将零嘴掷地,拍拍渣滓,吞下最后一口,舌头总算捋直了:“就知福儿你待我最好。”
谢福儿更确定这个长宽高与自己认识了,偏偏就是想不出,一时蹙眉深思。
麟奴虽臃肥,脑子里却没灌水,瞧出少女不对劲,鼻翼一抽,生出哭相,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福儿,你不是不记得我了吧?”
谢福儿实在装不下去,只得老实道:“殿下,臣女脑容有限,前两月那一撞,脑子更不灵光了,痴笨了不少……还望包涵体恤。”
麟奴举起胖爪猛击太阳穴几下:“哎呀,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谢福儿见他把自己一颗大脑袋敲得咚咚响,吓得半死,上前拽住他腕子:“殿下可别把头敲坏了!”
麟奴也被自己敲得有点儿晕乎乎,半天才清醒,目光停在谢福儿抓住自己的手上,泪眼汪汪,两颊娇红:“福宝,你还是那么关心我。”
七拉八扯下,谢福儿这份记忆,总算零零散散拼凑完整,知道了自己跟这太子的渊源。
难怪连原身都不记得了,竟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那年谢福儿才六岁,同谢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