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宅斗日记-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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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停住脚步,看着兄长过去和儿女们汇合,出了宫。
正月初一,徐策便依旧回到了太后陵那边。
到了十五那天,徐离收到了南边前线邓恭传回来的一份捷报。
想来邓恭也是有心为之,好消息赶不上过年,赶上正月十五上元节也不错,因而不仅宫中格外庆贺,整个京城都是多加了一层锦绣之彩。
夹杂在这铺天盖地的热闹喜庆之中,徐策府里出了一桩小闹剧。
如今端敬王妃去了,徐策的妾室便以沈瑶华的身份最尊贵,加上他不在家,所以沈瑶华成了临时的管事之人。
不知怎地,和三郡主之间有了小小龃龉。
十五的团圆宴席上,两个人不知道为着什么拌起嘴来,一语不合,三郡主端起一碗五花十锦的热汤,兜头兜脑泼了沈瑶华一脸!
消息传到宫中,顾莲听了,静默了一会儿,方道:“看来三郡主性子暴烈,往后最好不要再进宫了。”心下仔细琢磨着安排,——否则她见了自己这个“护国长公主”,认定是自己谋害她娘,岂不是要扑上来咬一口?
☆、256步步惊心
“娘娘。”灵犀进来,回禀道:“襄嫔娘娘求见。”
顾莲知道对方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因而点了点头,“让她进来。”结果进来的不只是邓襄嫔,她还牵着大公主。
大公主打了招呼,“小邓母妃好。”
“哟。”顾莲笑了,“小稀客。”赶忙让人去拿果仁点心过来,又道:“偏生不巧,麒麟去永和宫找珑姐儿了。”
大公主穿了一身海棠花样妆花袄儿,六幅撒花大摆裙,柳眉杏目、桃腮脸儿,像足了生母薛皇后的样子,——只不过,她没有机会养成生母一样的性子。
在椅子上斯斯文文坐了,低着头,有些不安的绞着手帕。
邓襄嫔在旁边柔声道:“一字不差的,都与你小邓母妃讲个清楚。”
顾莲眉头一挑,却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大公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她,“三郡主给我的。”说话的时候,仍是不自觉的害羞避人视线,细细声道:“她说麒麟仗着自己是皇子,目中无人、趾高气昂,所以让我……,让我,把这痒痒粉丢到他的茶水里头。”
顾莲脸色一僵,勉强笑道:“还好我们锦绣懂事,不跟妹妹们一般胡闹。”
邓襄嫔陪笑,“可别把大公主给夸坏了。”
最初抚养大公主的时候,她只是因为顾莲之命,加之为了给自己挣一分功劳,以便在后宫之中立足。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既无子女,也没有机会再生,一天天下来倒也养出几分真感情。
所以才会特意带了大公主过来说话,想着在顾莲面前讨个好儿。
这边顾莲打开了荷包,瞧见里面有了一个粗糙的小纸包,心下微微一动,转手递给了窦妈妈,“去找一个妥当的太医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
依旧和邓襄嫔、大公主说笑,不动声色。
邓襄嫔惯会的八面玲珑能凑趣,很快找了话题,“说起荷包,上次瑛嫔你给大公主做的这个……”在大公主腰间,拎出一朵牡丹花样的荷包,“甚是别致,把她喜欢的什么似的,成日间的挂在腰上呢。”
大公主毕竟年纪还小,不会掩饰,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低头抿嘴不语。
顾莲便知道是邓襄嫔夸大其词,笑了笑,并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不过是给几个小家伙都做了,不好单落下大公主一人罢了。
怕小孩子无聊,让人拿了一盒子小而别致的首饰出来,给大公主挑了一个小拇指大的珍珠花钿,含笑问她,“喜不喜欢?”又拣了一个多色宝石串的手链,宝石不大,难得五光十色的,瞧着十分别致,“这个呢?”
大公主的视线落在手链上更多一些。
顾莲微微一笑,“看来我没有挑错东西。”将那手链在她手上多缠了几圈儿,整理了下,与邓襄嫔说道:“小姑娘还是都喜欢颜色鲜艳的。”
邓襄嫔笑了笑,“是啊。”
大公主站起来道谢,刚要开口,就见窦妈妈神色匆匆进来,她打量顾莲,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便欠了欠身,把话给咽了下去。
窦妈妈的脸色十分难看。
顾莲瞧了,不免心里一沉,朝外喊道:“合欢,快来陪大公主去院子里玩儿。”没有避讳邓襄嫔,而是让她做一个见证,“妈妈说罢,何事?”
“娘娘先应了奴婢,千万别恼。”
顾莲眉头微蹙,“到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邓襄嫔这才发觉事情超出预计,脸色微白,不免悬了心等待答案,正在觉得时间陡然变慢,忽地听窦妈妈开口道:“耗子药。”
吓得她心头“咚”的一跳,慌乱看了过去。
“耗子药?”顾莲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隆得高高的肚子,忍了又忍,方才忍住没有把手上的茶碗砸出去!笑容一点一点的重新浮了起来,与邓襄嫔道:“刚才大公主怎么说来着?说是三郡主讲,‘麒麟仗着自己是皇子,目中无人、趾高气昂’,可见成语学得不错,就是把痒痒粉和耗子药弄混了。”
“瑛嫔!”邓襄嫔急了,忽地跪了下去,“妾身真的一点都没有动过!到时候皇上和皇太后问起,你可要替我说清楚啊。”
“你说得对。”顾莲慢慢的坐回了椅子里面,微笑道:“这事儿应该让皇上和皇太后来处置,如今我一个双身子的人,动不得气。”
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现在麒麟无事,自己若是因此伤肝动火的,动了胎气,那可就大大的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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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不形于色,是皇帝这个职业的基本要求。
徐离眼里一片阴霾,将那纸包在桌上摊开,用筷子拨弄了一下,下了结论,“这纸是外头的,粗制滥造,不是宫内御用的东西。”
皇太后又惊又怒,片刻后,冷静下来,“淑姐儿到底年纪小、不懂事,一定是身边的那些人挑唆的。”孙子自然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可是孙女……,也是从小就在自己跟前承欢的,下不了那个狠心。
顾莲握住了她的手,劝道:“母后想哪里去了?淑姐儿胡闹,虽然叫人生气,但谁还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话锋一转,“只是到底叫人胆颤心惊,试想若不是锦绣听话乖巧,真的把这耗子药给麒麟喝了,那……”
即便是假设,仍是忍不住一阵微微发抖。
皇太后亦是一阵后怕,连声骂了三郡主几句,忽地又想起另外一层,惊道:“二郎一直都在太后陵。”忍不住后悔,“哀家不该接他回来的,不然就……,不会牵扯到这些麻烦事了。”
越说越是心惊,继而深深的看向皇帝和顾莲。
邓襄嫔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进去,——这种皇室内部的隐私秘闻,一句一字,自己都是不想听的。
徐离脸色黑得不能再黑,喝斥道:“襄嫔出去!”
邓襄嫔连告安的话都不敢说,一声不吭,猫着腰退了出去。
徐离又叫了窦妈妈进来,“扶瑛嫔去外面歇着。”然后关了门,单独留下缓缓看向母亲,“母亲不必多心。”他道:“二哥不会蠢得这般厉害,儿子……,也不会用锦绣和麒麟来陷害二哥,他们都是儿子的亲骨肉。”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别生气,是哀家风声鹤唳太紧张了。”
母子之间,渐渐地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还有……”徐离又道:“二嫂的那件事,你别怪瑛嫔,若是没有朕的授意,凭她是做不出来的。”其实还有心替顾莲多辩解几句,但是想着自己越辩,母亲就越讨厌她,于是忍下没有再说。
皇太后神色冷漠,“哀家还没有老糊涂。”
屋子里的气氛很不好,一瞬沉默之后,徐离开口道:“今儿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人唆使淑姐儿的,儿子会彻查。”顿了顿,“但不论如何,淑姐儿是母亲的孙女,是二哥的嫡亲女儿,也是朕的侄女儿。”
皇太后心情复杂,翻来覆去、五味陈杂,想起从前徐家的宁馨亲密,再看看眼下皇室的你死我活,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母亲沉默,徐离却要一次把话说完。
“母后如今觉得二哥是弱者,我占胜方,所以总是不自觉的偏向他,排斥我,可是母后你反过来想一想。”勾了勾嘴角,“若是我和二哥对调一下位置,以他的性子,又会怎么对待我和我的儿女?会不会比儿子做的更好?”
“朕……,心中不是没有手足之情!”
“皇室争斗,似眼下这般情景根本就算不得血腥残酷,已经是好结果了。”徐离努力的平复着心绪,“只盼母后往后不要让儿子难做,也把疼惜二哥的心,好歹分一点给儿子,至少……,儿子心里还敬着您这个母亲。”
他转身,脸上带着抹不去的神伤。
皇太后听得一阵心疼,歉意道:“三郎……”却见儿子头也不回,毫无眷恋的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越发心痛起来,一颗心都要被两个儿子给揉碎了。
这边徐离出了内殿,陪着顾莲,一起上了御辇回到玉粹宫。
虽然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皇帝和瑛嫔脸色不好,还是看得出来的,不等窦妈妈撵人,便都悉数退了出去。
“别恼了。”徐离忍住满腔的怒气和杀气,放缓了神色,放柔了声音,细细的劝着顾莲,“且不说之前大公主淘气的那一回,叫大家生了警惕,便是没有,江真娘他们也不是死的,怎么可能让麒麟随便喝东西?你别……”
“我知道。”顾莲眼前有点模糊,哽咽道:“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罢了。”轻轻倚在他的怀里,“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和二嫂起了争执?让淑姐儿以为是我害了她娘,护国长公主死了,她……,就迁怒到公主养育的堂弟身上。”
眼泪好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停。
“你看看,不是说好不伤心的。”徐离替她擦拭着眼泪,拍着后背,“要怪就怪朕拖你到此境地,让你为难,让你受苦,往后朕会努力弥补你的。”
“我没有怪你。”顾莲将头贴在他的脖子间,双手环住他欣长的腰身,温婉道:“现如今……,我一颗心都在你和麒麟身上,还有肚子里的这两个。”语调真挚,“咱们才是一家子的,我怎么会为外人和家人生分?”
徐离听了,心里不免愧疚更重。
“可麒麟,他还那么小。”顾莲摸了摸肚子,轻声道:“肚子里这两个更是如此,往后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叫我怎么能不担心?不害怕?若不是心粗一些,只怕日日夜夜都睡不好觉。”
徐离沉声道:“淑姐儿的事情,朕会处置。”
“是与不是,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顾莲不着急,一点一点说道:“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可以查出真相。”抬眸看向徐离,“若是淑姐儿只给了痒痒粉,中间被人掉包且另说,若不是……,皇上须得依我一件事。”
人么?谁还没有一个私心呢?
敢盘算自己的孩子,别说对方是郡主,就是天皇老子也要啃下一块肉来!若是不能教这些小树苗安安分分的,等到将来长成参天大树,自己岂不后悔?凡事不论对错,只问因果,——人若是天下众生都要怜悯看顾,那还不如立地成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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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来人了!”徐策的府邸一片忙乱。
沈瑶华领头出来迎接,——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当初入宫待选的天真少女,定州的那些风霜岁月,已经让她长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妇人。
情知宫人来人有事,且不会是什么好事,但面上还算镇定。
来传旨的人,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监高勤,声音尖细而绵长,“哪些是在主子跟前服侍的人?皇上有赏。”
没多会儿,陆陆续续站了十几号丫头仆妇。
徐启元、徐启乾,以及三郡主的乳母,两个贴身大丫头,而沈瑶华跟前,站立的亦是自己的乳母和两个陪嫁丫头。
另外便是内院的两位管事妈妈,并非端敬王妃留下的人,那一批早已不知所踪,而是沈瑶华暂时主持中馈以后,晋国夫人送过来的。
高勤一个一个的问了清楚,停在这两位管事妈妈跟前,客气笑道:“请二位站在沈姨娘跟前,不必站出来了。”
这两位妈妈不免脸上一白,讪讪退了回去。
沈瑶华并不觉得如何,——如今徐策已经不是王爷,自己也不是什么侧妃,不过是个姨娘罢了,自己都没体面,沈家的人又会有什么体面?但比起在定州的那些日子,千里之外、孤苦无依,被人拂一拂面子不算什么。
“来人!”高勤面色一沉,声音刚落,便有一小队禁卫军持着长枪跑了进来,将整个内院围得严严实实,气氛顿时肃然!
沈瑶华惊道:“这是……”
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吗?罢了,如今自己就算是死,也死在京城,沈家的人总会来给自己收尸的,比死在定州孤零零的好——
她猜到了一半。
因为要死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