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神觞·御月-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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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为难他,指指篷布下一大锅热气滚滚的杂骨汤,转身又忙活的招呼客人去了。
展昭从参差不齐的筷子筒里找出一双勉强能凑的齐的筷子,在袖子上擦擦,朝碗里浇上半勺汤水,便慢慢的就着桌子上的一小碟盐将就着吃起来,没有味道的面条和熬出浓浓油脂的汤水,才能入得了人的喉咙。
如今,他的身上只剩下了一文铜钱,但是,他不会被这样的境地难死,因为,他早已不是英雄。
五个月前从云南的药隐谷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能走到这里。
一人,三四两碎银,一身布衣,在药王冷嘲热讽的送别中,他终于踏出那个终日云雾缭绕的山谷,拜别他的再生恩人,还他一身完好筋骨和内力的古怪老人,而那仅有的碎银,便是他全身筋骨接好后为了恢复内力而吃下各种蛊毒怪虫,为蓝天凰作了将近一年的药人后,他才在出发前扔到自己没有什么行李的包裹上的。
在没有了路费的时候,他给别人做过长工,马夫,打过柴贩过山鹿肉,现在他已比那时好了太多,起码,他的身上还有一枚铜钱,这已经足够他在今天晚上或明天上午找到一份工作,挣到足够让他再走上一段路的银子。
山高水远,万里翻山越水,捏紧怀中无论何时都不曾离身的那一只精雕细琢的小巧白玉老鼠,玉堂,今生今世我还能不能,再看你一眼?
不知道自己在这一路上,还能,走多远?
关山万里路漫长,越迁山兮野茫茫,也许他再也活不到能看到白玉堂的日子,身上的蛊毒不时的侵蚀着他的心脉,他没有回开封府,也不再去想念远在江南梦中的故园,只是一路的打听着大宋和辽人的战况,听着百姓口中那个英明神武有若战神临世的神威将军,昨日又杀了多少敌人,今日,又有多少王侯将相的女儿托媒人把自己的画像不辞辛苦的一路送到边关的大宋军营……
玉堂,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剑还在,人已亡,想是那白耗子找到巨阙的时候,一定是已经气疯了吧?
但是,就算现在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个人将要面对的,不过是再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玉堂现在已经是大宋不可缺少的镇国将军,百姓对他的口碑,朝廷对他的重用,没有了自己的将来,他一定会,过得更好吧?
将死之人,还能给他多少时间?
恨自己没能看到玉堂目光中与自己相同的情谊,等到失去以后才后悔莫及。但是一切已经随风而逝,他已经是个死人,如果玉堂现在过得很好,那他何必去打破这份宁静呢?
在时间的面前,天大的事,都不是大事。
等再过上几年,江湖上便不再有人提起当年盗三宝闹东京的鼠猫之争,自己从前的名号无论是江湖上的南侠也好御赐的御猫也罢,都是沧海一粟,若是能在史官的纪录中留下半点笔墨,恐怕也已经算是自己生命中的浓墨重彩了罢。
玉堂,忘了我,愿你已经,忘了我……
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展昭才想放下筷子,忽然眼前一花,一团黑影就朝着他坐的桌子直直的砸将过来。
直觉的伸出手去一带,那一团东西在自己身边的条凳上一放之后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个人,一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被汤水菜肴浇了一身,衣裳也被扯破大半件的一个人,细一看去有点眼熟,原来是那个没有为难他什么的店小二。
展昭沉浸在思绪中没有注意,此时一抬头,小饭馆不大的门面不知何时已经闹作一团。
“救…救命啊大侠……”
那店小二被扔出店来,原本已做好摔个头破血流的准备,却被人一拉一带,现在已好好的坐在了条凳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他们的店家已经得救了。
被打得肿胀的双眼还没看清救下自己的是什么人,店小二就揪着那人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他腰闪了没办法下跪,便一只手揪着展昭的袖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不停的给展昭磕头,指望他把他们从那收账的恶人手里救出来。
推开一旁的店小二,展昭没说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空了的面碗,朝就放在店门边上煨着杂骨汤的那口大锅走去。
才舀起半勺汤水要倒进碗里,忽然手上一震,面碗和着奶白色的汤水半空中就被打得飞了出去。
“去去去!哪来的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别碍着你爷爷我收账!”说完,打飞展昭手中的碗似乎还不够,端起一脚就朝滚热的汤锅往展昭站着的地方狠命踹去。
“大爷,住手,求求你住手啊……!”一边的掌柜见那来胡搅蛮缠收取保护费的街头混混砸了自己的几张桌椅还嫌不够,现在眼看是要砸店,赶紧扑上去抱住了那恶霸的腰身。
“滚开!交这么点儿破保护费,老子哪有那空闲看着你!砸,给我把这老头的店砸了,看谁还敢欠你白爷爷我的保护费!!”说完,那自称白爷爷的混混又抡起一张椅子,就要朝店家的脑袋上砸去。
“白爷爷,也是你配叫得的吗?!”展昭本不愿多管闲事,现在这样的乱世之下,虽说边关有大宋镇国军镇守边关,但是由于宋辽边境早已战乱多年,靠近边境的小镇里可以说是人人自危,这样的街头霸王他早不知见过多少。以他现在的境况早不复当年行走江湖仗义四方的南侠,也不再是开封府里的带刀护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才眼角边上瞥到已经有人朝县衙的方向跑去,如此他实在不愿在这路途中多添烦恼,耽误他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边关。但是就在他听到那个混混,竟然自称“白爷爷”的时候,一口怒火忽然从胸口里就这样冲上来,在他控制好这怒气之前却已经出手。
“喀嚓……”
“啊,啊,啊,啊……!!”折断的不仅是那混混手中的条凳,他的手腕也如条凳般喀嚓一声折断,他立即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给我杀了他……!!”躲闪到同来的一群打手身后,十多个看上去虎背熊腰的混混立即挽起袖子抄上家伙,把展昭围在了中间。
“上,上,都给我上……!!”
面巾下幽黑的双眸盯着藏在手下背后不停大叫的混混头子,展昭并不急着出手,而他刚才把条凳和人手腕一齐折断的手段快如闪电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所以尽管他们人数上占着上风手里还都抄着大刀棍棒,却也没有一个敢轻易的出手。
两边人马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个低沉尖锐如生锈的刀剑挫在铁石上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
“白爷爷……?你说,你为什么叫白爷爷……?”展昭手上并没有兵器,双手也只是随意的在身侧垂着,但是他看出来这群混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年轻人多的狠劲才在这一带张扬跋扈,自己方才折断那头子的手腕似乎已经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他本应再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街头无赖教训一番,让他们都趴在地上之后就该离开,至于之后官府会如何处置也好,他都已经不想管,也不再是他能干涉的范围了。
但是,这个混混,这个该死的混混,他竟然说,他是白爷爷?自己一定是被下了魔咒昏了头,不然怎么会就为了这三个字,为了那个在自己心中早已无任何人能替代得了的人,就不受控制的出手折断了一个小混混的手腕?
声音不大,却把那混混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你……你……,你白爷爷我、我白荣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么,你……,你也想做白爷爷的手下吗!?”叫做白荣华的混混威风惯了,怎么会承认自己对眼前这个一身肮脏的土布衣服,面上包着个面巾连面目都看不清的人,第一次产生了打他出生以后就没有过的,在害怕之上,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所以,他仍旧强逞着口舌之快,但一双眼珠子却不敢离开展昭身上一瞬,就怕展昭下一刻扭断的不是他的手腕是他的脖子。白荣华……?多么,多么可笑……
一瞬间,展昭已经肯定了,这不过是一个乡绅里的地痞,恐怕,恐怕他连那个人的名号都没有荣幸听过,自己,又在这里介意什么呢?
也许换做白玉堂,一定会把这个也敢称自己一声白爷爷的无赖地痞给废了身上的零件,让他再不敢鱼肉百姓也不敢再用那个名号吧!
可笑,如今自己在这里做的事,不就是和当年锦毛鼠乖戾跋扈的作风一样吗?自己最不喜的便是玉堂这样乖戾的作风,总是对他的固执劝说不成就只能搬出官场的一套让玉堂就范,望他能收敛暴戾之气。但是,想当然锦毛鼠他是什么人物,肯定是不肯乖乖的被自己抓回大牢里,然后,他们就总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可往往,不是斗着斗着因他们总是让着对方谁也打不赢收了手,就是打到了太白楼上,从兵器相斗变成了以酒相搏……
玉堂,玉堂,玉堂……,心中一震,这天上地下,只要自己心中明白玉堂就好,何必,去理会这市井上的泼皮闲人……
再看一眼那个浑身抖如筛子的混混,展昭忽然觉得一股疲倦涌上心头,不知如今玉堂在边关杀敌,每日血洗银枪,是不是,一切都好?
不愿再多理会这市井的泼皮,展昭叹自己稍稍沾上关于那人的一点事情就失了自制,包着面巾下没有人听到他这声叹息,都只看见这个本应该惩罚坏人救百姓与水火的英雄,就这么拍拍手,就要转身离去。
“什么啊,孬种!”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带起了群众的激愤。
“就是,没本事管闲事就不要强出头!这人走了算什么事,回过头来倒霉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小男孩的母亲看展昭把头转向她的孩子,赶紧把小男孩护在怀里,但是口中也不断的大声嚷嚷着。
“没错,多管闲事的家伙!我们交点保护费也就好了,他这样一搞,将来倒霉我们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报复!”边上的小贩见他们期待的英雄变成了不敢出头的狗熊,纷纷叫骂起来。
“就是啊,狗熊,害人精!”
“学人家强出头,孬种……!”
“啪……!”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带头扔出了一个臭鸡蛋,正砸在展昭的额角上,一道腥臭的蛋黄顺着他的面巾滴落地面。
“砸,砸死这害人的东西……!”人群里不知道谁又喊了这么一句,霎那间臭鸡蛋烂菜叶子什么的都被百姓们砸到展昭身上,似乎平日里被欺压的怒气一时间都朝他发泄出来。而展昭也不出声不还手,任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砸到他身上……百姓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当今的当权者,错的是边关连年不断的烽火,错的是他再没有能力披上鲜红的官袍去保护这些无辜的善良百姓……
“哈哈哈哈,看你这下还逞什么大侠!兄弟们,给我上……!”白荣华见展昭在老百姓的攻击下丝毫没有还手之意,误认为他是怕了自己的名号,召集一干手下,夹着刀枪棍棒,就要欺负展昭已是一身脏污从背后偷袭过来。
“啪!”又一个已经腐烂的西红柿砸在展昭的背上,但是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坚定的迈着步伐,只愿能快点离开这里,这些都是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如果这些漫骂侮辱能减轻他们心中的积怨,那么就算让自己承受了,那又如何?
就在展昭默默地承受下那个烂西红柿的攻击后,忽觉背后刮起一道劲风……这,绝不是那些鸡蛋和蔬菜能带得出的力道!
接着那只朝他打过来,但看在眼里却慢入蜗牛的暗器拿在手中一看,不过是一枚打造得并不精良的荆铁。
终归自己,还是要出手的……
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十几个人,展昭甩开挂在头顶上的白菜叶子,顺手抄起一边柴担上半截断枝,没有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等有人看到展昭已经站在那群小混混背后十步之遥的时候,那些地痞已经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裤带都被挑断了,两只手掌上都有一个一寸见方的血洞,他们,就都躺在自己流出来的血滩子里哀号不已。
“英雄,英雄啊!对不起,我们,我们错怪你了……!”一旁的百姓惊醒过来,才想向展昭道谢,后面就传来一个不耐烦地声音,正给展昭身上擦拭的妇女也被推搡到了边上。
“干什么干什么!谁又报案谁又报案!真是的,老子才坐下,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随着一声大吼,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捕头带着两个捕快挤进人群中。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熟悉的声音促使展昭回过头,络腮胡子下熟悉的脸映入眼底,竟然是曾经在自己手下当职的王贲。
再说到那王贲,见到眼前的场面登时心中大惊。
这白荣华是县太爷的侄子,平时横行乡里,只要没有闹出人命或是强抢民女的激起民愤,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但是看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