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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妾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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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凌钰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息,徐徐回身,放开了目光朝人群扫去。端坐的各位臣子诸侯都已起身行礼,一旁的贵妇也都跪地见礼,凌钰只扫去这一眼,目光已被最前处的那个挺拔身影牢牢吸住。

他依旧带着那一身疾风劲雨的凌然气魄,浑身散出熠熠流光,棱角分明的面容透出冰冷,却在与她目光相撞的时刻赫然睁大双眸。

——又见面了,陆?。她在心中轻轻唤。

终究躲不过的。

即使她丝绢覆面,陆?却能将她认得,他是震惊的,万万不敢相信见到的人会是她。他牢牢望她,一瞬不瞬地望她,而凌钰埋藏起心底的种种感情,已将目光淡然移开。

她瞥见了陆?身侧的云初九,两年的相处,云初九早已深刻地将她记住,即使她蒙了丝绢,他也如陆?一样可以将她认出。此刻的目光相遇,他同样是震惊。

凌钰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她安然站立,睫毛轻颤,一颗心却已不知澎湃成什么样子。

梁肆启在身边轻问:“为何覆面而来?”

“微染风寒,怕过给天子。”

“寡人不计较这些。”梁肆启眉头一皱,“那就不能饮酒了。”却也没有再计较下去,他拉起凌钰的手走去殿堂中央的位置,朝殿中诸侯与百官朗声道:“寡人今日迎娶珍妃,虽只为妃,于寡人而言却堪比妻贵,所以,尊寡人者应尊珍妃。”他无妻,这珍妃是实实在在堪比妻贵。他回眸朝凌钰一笑,再次用威仪的声音对着殿中百官诸侯道,“寡人今夜很高兴,诸位爱卿不用拘于礼节,寡人很高兴,很高兴。”说罢,他笑得更加张狂,牵着凌钰的手落座上方。

所有百官诸侯都在这一声令下后落座,而大殿中央却直直站着陆?的身影。

凌钰忍不住望去,撞上他震惊与愤怒的目光,瞬间,心痛难忍!

“陆公,为何不坐?”梁肆启扬声问道。

陆?却只直直看向凌钰,好久未答。

凌钰明明想要移开目光,却在陆?双眸的情绪中难以挪开,他们的目光相互纠缠,前尘往事都一一涌入凌钰脑中。虎丘村的初次相遇,溪水潺潺,月色迷醉,满空繁星下,他第一次朝她绽开炫目的微笑;一路颠簸,拼命的逃亡里,是他救她于乱军刀下;卞耶王宫,又是他给她一片安稳的天地。醉人的夜晚,他们耳鬓厮磨,他们两心相印……所有所有都一一涌入她脑中,让她心口泛疼,逼她怔怔看他,双眸弥漫开了湿意,模糊了他在她眸中的样子。

也正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一份幸福,不可能的承诺,漫长的等待,精心策划的算计——所有美好都在这伤害里消殆,让她沦落此地,沦为别人的妃,沦为天子的女人!

视线里的陆?依旧是模糊的,因为她已涌出了泪来。

陆?终于缓缓将目光移开,微微低着头,弯腰来行礼,“臣下欲行方便之事,打扰天子了,实在罪过。”

梁肆启大笑一声,“难道是酒喝太多了?”

“是的,美酒醉人,臣难自制。”

“哈哈快去吧。”梁肆启挥手答应,转身,面容微变,“阿钰,你为何流泪了?”他已伸过手来替她擦泪。

凌钰想要躲闪,往后一退,自己已擦掉了泪水,视线变得清澈,陆?已经不在了,殿中落座的云初九却怔怔看他,他几次张开红唇想要说话,却又几次将话生生吞回,闭了唇。

凌钰移开目光,望向大敞的殿门,“此处正对着门,外面风吹怎么这么大!”

“快关门——”没有回她,已率先命令宫人去关殿门。梁肆启回身来问,“风寒严重?可是今日特殊,寡人不想你离席怎么办。”

凌钰微微一笑,“那容妾去整理仪容,再来陪天子,可好?”

梁肆启看着她,深不见底的双眸弥漫出奇怪的深意。凌钰心虚,却不敢躲闪,她以温婉的笑来应对,直至他朝她点头。

终于离开了这牢笼般的地方,凌钰站到回廊下,大口大口呼吸着夜色里冰冷的空气。她扯下覆面的丝绢,扶住栏杆,这样静静站了好久。茜兰在身后紧张地问:“珍妃,真的不好受?可要宣医?”

凌钰不想说话。她的指甲狠狠抠着栏杆,小指受不住这力气,指甲翻卷过来,泛出一圈紫红,她却已不觉得疼。夜风簌簌刮来,吹得人冷得打颤。茜兰见她不愿离开,于是说道:“珍妃,奴去给你拿披风,你且等奴片刻。”

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凌钰望着夜色,发着愣:明明说好不去在乎,却已经身不由心!

“孤以为你已经死了。”低沉的一道声音从凌钰身后飘来,带着哀沉,让人听来胸闷。

凌钰双肩微颤,没有回身,却已知身后的人是谁,她沉默好久,“死不了,我命硬。”

“孤曾寻遍整个卞耶,寻遍五国,可是没有你的一点消息,孤以为你死了。”

“你很想我死了对不对?”

“孤没有这样想。”

凌钰猛然回身,“那为什么要将我关在你的密室里,为什么知道我不吃不喝都不闻不问,为什么要让我自己妥协,要用心计来算计我?”他明明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强求的东西。

“这不算算计。”陆?沉静的面容难辨喜怒,他只静静望住凌钰,“如果孤的女人连这一点的苦都吃不得,孤要来也无用。”

凌钰一震,失望的感觉灌满胸腔,“可惜所有的苦在你眼中都不算苦,所有的付出在你眼中都是理所应当。”

陆?却没有接她的话,他安静看她好久,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却饱含着痛苦与干涩,“孤恨你——”

085 虚惊一场

他恨她,恨她悄悄逃开,恨她做了仇敌的女人,恨她此刻的不理解。

这一个“恨”字让凌钰双肩轻颤,她凝眸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好久,失望,却笑,“你恨我?该是我恨你才对呢。”原来到此刻,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的伤害!

“跟孤回去——”陆?突然之间将她的手捉住,狠狠将她带入怀中,“跟孤回卞耶!”

再次重回这熟悉的怀抱,却少了温暖,多了冷漠。凌钰不挣脱,只抬头扯出一抹轻笑,“回卞耶,回卞耶做君上的妾还是侧妻?君上也能像天子一样给阿钰一个万众瞩目的婚礼?”

“你——”这话狠狠刺激到了陆?,他目光狠戾一闪,哀痛、失望、愤恨,所有的情绪都一一涌现,“孤对你真是失望,真是失望……”他重复这一句话,看她好久,这是他让他动心的女人,可也是让他伤心的女人。为了一个女人,他何必让自己这几个月都伤神!

猝然放开凌钰,陆?转身面向庭院,挺拔的背影透出疏离,“珍妃轻远离臣下,勿惹闲言。”

凌钰心中一痛,缓缓凝视这背影,苦笑出声,“真正感到失望的人应该是我,是我错付身心,难托良人!”可是明明是他先有负于她,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幅样子来疏远她,凌钰心中恼羞,“我与陆公有何闲言可传!”

陆?不再理睬她,踏步往庭院走去。

凌钰恼羞大喊:“陆?,你站住!”

从来没有这样直呼他的名讳,她一直都很敬重很倾慕他,也一直都爱他维护他,这一声大喊委实将他震住。他的背影微僵,停在了原地。

“珍妃还有事么?”出口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凌钰狠吸口气,“陆公为何不见礼就走了!”

陆?停顿好久,终于回过身来,然而他却不看她,只若无其事走上前来,朝她俯身拜了一礼,“臣下告退。”

“……你。”凌钰愣住,失了言语,等回过神时,陆?已经转身离开。他的身姿挺拔,迈出铿锵的步伐走去了大殿,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越来越远了,走远了,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凌钰痴痴立在原地好久,任冷风将周身都吹得冰冷,寂静的夜晚,前处大殿传来的歌舞声盘旋在这座王宫,明明眼前就是繁华,她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真正地一无所有了。

“珍妃……”茜兰的声音遥遥响起,“珍妃你在么?”

唯有这她并不亲近的人在意她。

这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发现了她,快步上前将披风搭在她身上,“啊,珍妃你身体好冷,我们快回大殿去吧!”

凌钰不想说话,任茜兰将她扶回大殿,歌舞升平,清河海宴,回到梁肆启身前,她只能以笑应对。

“天子。”温言轻唤,凌钰依旧以丝绢覆面。

梁肆启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蹙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他端起酒杯送到凌钰身前,“喝杯热酒,暖身子。”

“妾不会喝酒。”

梁肆启退回手上酒杯,又换了另一杯酒,“那喝琼浆。”

“琼浆……”凌钰看去,瓷白的杯子里盛满了红色的液体,鲜艳得刺目,“妾,妾不想喝。”她心底对这东西莫名生出一种恐惧。

梁肆启笑道:“有什么,很好喝,快喝。”

凌钰摇头,“妾饮茶即可。”

座下百官都在此刻敛了容色,诸侯也都渐渐停止了笑谈,气氛在瞬间突然改变,为什么?

梁肆启皱起眉头,“寡人今日高兴得很,特意赏赐了这么多琼浆,诸侯们都喝了,臣子们也饮了,难道你作为寡人的女人,连喝杯东西都不肯?”他的面容也没有怒色,语气也是平平淡淡,但却用这样的神色将手中琼浆饮下大半,再递给凌钰,“喝,不是毒药。”

凌钰心中更惊,这么多的人前,她不可能再惹梁肆启不高兴。但是白色的杯中盛满的红色液体看起来分外骇人,是琼浆?为什么又透出一股阴森来?

歌舞升平的大殿霎时沉寂起来,凌钰伸出手去接,触到杯身,沉寂里忽然响起一道清明的声音,“哥哥,珍妃伤寒,不可饮此浆。”

凌钰愕然望去,梁肇启从座位上起身,缓步朝他们走来。他停在身前,俯下身来,对着梁肆启微笑,“珍妃也蒙着丝绢,便让阿允来饮此浆吧。”

梁肆启没有说话,梁肇启已从他手中接过,一饮而下。琼浆从他唇角流下一丝痕迹来,红色的,夺目的,衬着他洁白的肌肤,像是自身流出的鲜血一样。

凌钰终于明白了,这不是琼浆,是人血。百官都在饮,诸侯都要喝,梁肆启不高兴,命她也喝。怔怔看着梁肇启,他为什么要为她挡下呢?

他伸手抹掉唇角的红渍,一直微微笑着,从容不迫,动作优雅至极。这个男人不像他的哥哥,他浑身都散发出如月的皎洁,让人不敢玷污,让人自愧弗如。

梁肆启终于开口,语气阴怪,“算啦,爱妃,你饮茶好啦。”阴晴不定的脾气,令人琢磨不透!他猛一侧眸朝梁肇启身后看去,“主子的酒,你为什么不拦着?”

梁肇启身后的宫人扑跪地上,连连磕头:“天子饶命,天子饶命,主子饮的不是酒啊……”

“主子不喜欢这个味道,你难道不知道?寡人的弟弟岂是你能怠慢的,拉下去,赐抽肠之刑。”他不耐烦地一挥手。

宫人的求饶声更大,惊恐地手脚乱舞,却被侍卫强行拉下了殿去。

凌钰心中震惊不已,看着梁肆启,又望着梁肇启,前者自己斟满了大杯酒饮下,后者没有求情,安静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抽肠之刑,难道是活活剖腹之刑?

凌钰不敢再想,惊恐得手脚冰凉。

梁肆启突然斟满了一杯茶抵到她身前,温柔地朝她一笑:“爱妃,饮茶吧。”

瞪大眼睛看他,凌钰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要饮茶,怎么不接下?”温柔的语气瞬间转换成不悦。

凌钰伸手去接,却已没有端住被子的力气,“妾……谢天子。”

“咦。”梁肆启奇怪问道,“你们怎么都停下了。”

诸侯静默坐着,臣子不再饮酒交谈,宫人也不再奏乐起舞。

但梁肆启这一疑问一过,大殿瞬间恢复了景象,又是一场繁华盛宴。

可是凌钰却在此刻真正见识到这个男人的阴晴不定、怪癖、凶残!

086 有意刁难

梁肆启不悦地道:“今日寡人明明很高兴,却被你们搅浑了心情,现在寡人命令你们放心大胆地喝,大方地享受,不然寡人就不高兴了。”

殿中的沉寂在一瞬间被热闹喧嚣淹没,诸侯率先起身称是,臣子随之躬身应承。

凌钰端着手中的茶,久久难以饮下。她浅抿了一口,将茶杯放下,抬眸,却觉得有一道目光隐约与自己随行。潜意识地,她的目光定格在陆?身上。他并没有看她,只是饮着杯中琼浆,唇角微有些残红,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擦拭掉。再次举杯,他的目光与凌钰撞上,只是一个碰撞,他便自然地移开目光,像是从未发现过她,像是大殿没有她这个人,他是无所谓的,淡然的。

凌钰心口仿若压下了一块大石,沉闷得难以喘息,她掀开丝绢饮下了杯中残茶,放下杯子时,因力气过大,“砰”一声巨响惊彻大殿。

梁肆启握住凌钰的手,“爱妃也不高兴了?”

“不是。”凌钰解释道,“只是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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