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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妾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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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钰哑口无言,怔怔呆立,心中酸楚难忍。

娘亲又想起了伤心事,想起了爹爹的狠心。可是她辛苦做的这么一顿丰盛的晚宴,终究是为了娘亲好啊!

娘亲挣扎着吃力起身,走进正房,“砰”地摔上门,将她独自留在原地。

眼眶有些湿热,她不欲为这般小事伤心,狠狠眨眼,那股湿热逼回。上前将桌上鸡蛋倒入碗中,轻声推开门,她将碗放在那张破烂的妆台上,声音轻不可闻,“娘,我上山去砍些柴回来。”

屋内异常地静,恍若能听见院中槐叶掉落地面的声音,凌钰轻声走出房,寂寥离去。

傍晚山头凉风习习,远立山上,能见连绵起伏的山峦与远处的炊烟人家,宁和静谧。心底的难过渐渐淡却,凌钰叹了口气,也知娘亲的心意。

娘亲从前乃大户人家的闺秀,因为跟着给娘亲上课的爹爹私奔,而落得此般田地。其实凌钰心底不怪爹爹,年少往事依稀还在眼前,那时娘亲月下起舞,爹爹横笛伴曲,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尽管娘亲过着贫苦的日子,却从未有过抱怨,可是爹爹满腔热血去了胡国,十年都再没有消息……

爹爹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然不会丢下她与娘亲不管。

凌钰绑好了大捆柴,可以下山回家了。可是想到娘亲方才的震怒,她却有些不敢回去。

她知道娘亲是为了她好,不欲让她嫁给如爹爹般贫困的男子,希望她今后过得好,觅得良婿。娘亲会教她写字,教她作诗,从前娘亲身体健朗时,也会教她弹筝。那把筝她最是喜欢,只是因为娘亲身子不好,她便将那筝换做了银子。

她已好久未弹过曲子了,坐在山头,夜幕渐渐笼罩着整座宁静小镇,她哼起了曲子,婉转甜濡的声音回荡在这静谧村庄里。

“山树高,鸟轻鸣;

桂吐三两枝,兰开四五叶。

宜知之,长相思;

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明明没有思念的人,却还唱着思春的曲子!凌钰戛然住了口,黯然望着满目的漆黑夜色,胡与魏正在交战,虽然战事波及不到这里,但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外,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扛着满捆的柴,凌钰有些吃力,但咬紧牙关,还是走得步履铿锵。

谁说女子不如男,只是没有受过她这般的苦罢了,若逆境之下,任哪个娇弱女子都会如她这般逞强能干。

行到溪水小岸,潺潺涓流哗啦啦响着,凌钰感到口渴,放下柴跑去岸侧。她正掬了一捧水,却在漆黑的夜色里被莫名惊吓住。

“玉儿……”

这陌生男子的声音就响在她耳畔,她这才睁大眼瞧见脚下躺着的一个模糊身影,这声音的主人离她近在咫尺!

紧捧着水的双手猛地摊开,凌钰害怕得长声尖叫,连连退开数尺。

“——玉儿。”男子仍旧响彻在这黑色的夜里。

这男子是谁?他在唤她么,他为何会认识她?

只有爹爹才这般叫她“钰儿”,难道,难道……难道是爹爹回来了!

凌钰疯了一般跑上前,蹲到男子身侧,她捧住男子的脸,临着月色瞧清了男子的容貌:他有硬朗的轮廓,五官好似被精心雕琢,俊朗得惊人。他一双黑眸迷离望着她,隔着月色,恍若镀上流光,引她跌进他眸底的深潭里。

凌钰痴了好久,男子宽厚的手掌正紧握着她,仿若她如世间珍宝,他紧紧攥着,半分都不愿松手。

怔怔回过神,凌钰心底一阵失落——不是爹爹。

可是偏远宁静的虎丘村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恍若天神的男子?

是呢,恍若天神——她从未见过这样俊美英朗的人,他身上好似带着疾风劲雨般的凌然气魄,他也好似那天空的太阳,周身都散着熠熠流光,逼人睁不开眼,不敢直视。

她学识浅薄,已不知该要如何来形容他了。怔怔凝视他良久,察觉他们还交握着双手,她倏然抽回,双颊滚烫。

这一举动好似惊了这男子,他努力睁眼瞧她,定定望住她。眸中的柔和渐渐淡去,顷刻覆上一层寒霜般冰冷的雾色。

凌钰吓了一跳,不敌一个人会突然这般转变,她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谁,怎么会到我们虎丘村来?”

“……虎丘村?”男子静了一瞬,才不解地问。

难道他迷路了么,他身上好似有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凌钰不敢再上前,揪着自己的衣袖,“是啊,你不知道吗,这里是魏国边陲的小镇,你难道是迷路了?”空气里好似有股腥甜的铁锈味道,凌钰愣了一瞬,猛然惊呼,“你是不是受伤了?”她能确定那味道就是鲜血的味道,她砍柴多次被割伤了手,自然对这味道清楚得很。

男子周身的寒意更重,但凌钰却在这紧急之下忽略无视,上前查探男子的伤口,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握住。

凌钰微怔,抬眸望来,愣住,他眸中的警惕让她不敢再乱动。

她明白人在受伤的时候是会有这样的自我保护的,想到此,她放缓了声音:“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这里的农家女,我砍柴回来碰到了你,并不是刻意接近你的!”

男子朝她身后望去,借着月色,见了地面那捆柴,又凝她片刻,才道:“我是受了伤……”

“你怎么不回家去,你应该不是虎丘的人,我从未见过你,你是迷路到此么?”她眸中担忧,或许是他方才如爹爹一般唤了她的小名,她心底生出莫名的关心,想要救他。

男子并未答话,或许是不愿对她这陌生人透露心事。

“魏国与胡正在交战,天下动乱不安,你只身受了伤,该怎么办!”她有些急,一心替他担忧,害怕他在这动乱的天下里连命都丢掉。

男子终于回答了她的话,声音低沉浑厚,“我是胡国的兵,逃到了这里。”

“什么!”凌钰大惊,仓皇后退。她怎么遇见了敌人,这个人是胡国的兵,那他要杀她这个魏国人么!

她惊恐地望他,只是他却安静匐在原地,眸中的寒色不见,根本未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令人恐惧。

她想错了,他没有想要杀她,她与他无冤无仇,他落难至此,她若一声惊呼,四周邻里必当提着耧犁过来追打。

“你何必这般怕我,我只想要找一处藏身之地,躲避魏国的搜兵。”

“你说魏国会来此搜兵,那我……”她犹豫着要不要帮他,见他双眸蹙在一起,许是伤口太疼,他面目有些痛苦。她的心顷刻泛起柔软,她是善良的女子,实在不忍将受了伤的他丢弃至此。

“你去我家避避吧!”做下决心,却仍旧有些犹豫。

那捆柴也只得之后再来取了,搀扶起他,他们相携相搀,融入这夜色里。

003 有过妻子

凌钰暗暗后悔,她是一时好心,可若他趁人之危怎么办?

若娘亲发现了他,定是不会答应她将一个男人藏在家中的!

心里犹豫起来,脚步也慢下半拍。算了,都已救了,便让他在柴房过上一夜吧!

推开栅栏,凌钰忙转身搀扶起男子,院内忽然响起娘亲的咳声,“阿钰,你怎么才回来。”这声音隐隐责备,却也透出关心。

凌钰惊慌失措,她不料娘亲会等她。娘亲端着烛吃力走来,她傻傻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走得近了,娘亲已经借着烛火瞧清了她身侧还站着一个男子,“你怎么随便带男人回家,他是谁?”

纵使娘亲身体已近油灯枯竭,一双眸子却射出利光。凌钰惊慌失措,下意识将男子护在身后,“娘,我……”

娘亲上下打量着男子,眸光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凌钰已不知要如何应对,男子突然挣脱开她的手,沉声与娘亲在讲:“我是一个落难者,今日借贵地一避,他日必当还谢搭救恩情。”

娘亲眸中质疑,“你不是虎丘人?”

凌钰忙解释:“他是胡国的兵,逃到这里的。娘,娘,他受了伤……”

“胡国——”这两个字眼仿若一把利爪,紧紧拽住娘亲呼吸渐困的心。明明是陌生的国度,却又透出莫名的熟悉,“你可认识纪允芝?”

男子摇头,却道:“他日回国,我可帮你寻找。”

凌钰一听,蓦然惊喜起来,“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找到吗?他是我爹爹……”

“阿钰!”娘亲沉呵,久久凝视着男子。

凌钰心底不安,她害怕娘亲将这人赶走,她突然有些不舍他走。他瞧着不像是坏人,又受了伤,周身散发着不同于这乡里人的气质。她好奇,想与他多加接触,或许便可以了解到外面的天地……

娘亲终于未再打探他,转身回了房间。

凌钰如释重负,心中欢喜,“娘答应你了,你可以住在我家!”

男子淡然扯过一笑,好似随意的敷衍,但他瞧着素质高尚,在她身前也是深知礼数。

凌钰原本准备将他安置在柴房,此刻娘亲已经答应,她也没有这顾虑了。她将男子搀扶着进了她的厢房,她有晒过那些止血愈伤的药草,简单替男子处理好了伤口。

他被大刀砍伤,手臂也好似被箭头一般的东西划伤,掉了大块的肉。她瞧着触目惊心,心底酸楚。

“是不是上战场……就会这样危险?”

男子忍着疼,从鼻端逸出一声痛哼,轻轻朝她点头。

凌钰失落极了,“那我爹爹多半也是凶多吉少吧!”

“你是魏人,你父亲为何在胡国?”

“十年前,父亲为了心中大志去了胡国,预备施展拳脚。但一去十年,都没有半分音信。”

“……待我回了胡,会为你去打探消息。”

凌钰凄声一笑,他的话不过是随口的关慰,她也无心再与他提起这伤心的话题。

转身走去厨房小灶,凌钰将晚上未吃的鹿肉端来给男子,“我家贫寒,娘亲不吃鹿肉,我也不吃,你拿去吃了吧。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男子眸光微闪,凝她一瞬,轻言:“子陆。”

凌钰点点头,扬起嘴角,搁下手中的鹿肉便走出房门。

子陆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你去哪?”

“我去把柴抬回来,不然明日会被邻里拿去。”她转过身,朝他关慰,“你睡吧,这里是偏远之地,魏军不会追来。”

“夜路当心。”

凌钰蓦然驻足,这简简短短的几字关慰,却让她心底涌出暖意。多年来,除了娘亲,从未再有哪个人会坐在她贫穷而温馨的家中嘱咐她夜路当心。娘亲总会在槐树开花的时候道,家里少了一个男人。

她虽未拥有这个男人,却觉得家中确实少了一个男人。她直觉里,面前这个男人会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只是这直觉却一闪而逝,她笑自己犯了痴傻之症。朝他点头微笑,转身走出了门。

这一夜,凌钰伴着娘亲入睡,辗转反侧,却有些难以入眠。

隔壁房间的子陆还好么,他受了伤,睡得安稳么?流落他国,他也算是身世悲苦了。翻了身,娘亲却轻咳一声,“阿钰。”

“娘,怎么了?”

“睡不着么?”

“对不起,我吵着娘了。”

她好似在这满室漆黑里听见了娘亲的一声浅叹,可是侧耳聆听,却又静静的,只有娘亲微弱的呼吸声。

她以为娘亲已经入睡了,闭上眼,却又听见娘亲在说:“阿钰,若娘不在了,你要跟着他走。”

“娘!”

娘亲的声音极轻,怕隔壁的子陆听见,压在喉间闷闷吐出。凌钰不满,她多么不愿听到娘亲整日里说这样的丧气话。

娘亲轻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有浅弱的呼吸声起伏传来。凌钰睁着眼,脑中纠缠着千丝万缕的思绪,她觉得今夜开始,明日的日头便会不同了。为何会这般觉得,她也不知。

合上了眼,院中起伏传来虫吟蛙鸣,恍若一篇小小夜曲,奏响在这宁静村庄,尘世里只有这无尽的静谧安宁。

多日未伴娘亲入睡,多少有了些不习惯,凌钰早早便醒了。她起身去厢房,悄声探进头朝门里瞧。

空空的床榻,无人的狭小房间——子陆走了!

猛地转身,凌钰亟亟往奔去院中,脚步却倏然停住:子陆正端坐在院中那颗大槐树下,听到声响,朝她侧首凝眸。

他的容颜在白日柔和的阳光里更显俊朗,她这才瞧清他着了玄金的黑袍,那料子肯定很贵,比镇上布坊里任何一匹绫罗都贵。他朝她颔首微笑,算是见礼。

她愣了好久,恍恍惚惚回过神,双颊已烧得滚烫!

“我以为你走了……”

“我还未痊愈,怎会擅自离开。”他轻笑了一声,脸色已不再如昨夜初见时冰冷,覆上了些许暖意。只是他仍旧隔着一段距离,将她隔在他的世界之外。她懂,相遇不过一日不到,他岂会轻信这敌国的陌生人。

凌钰点头,走进院子,“你昨夜睡得好么,乡野粗陋,你要多忍耐。”抓了谷米,她将鸡鸭从笼中放出喂食。

“你救了我,我自当感激,这样的苦难我也曾经受过。”

“你也吃过苦?”凌钰惊讶。

“比这生活上的苦还要重的苦……”他淡笑,不再与她凝视,“说来话长,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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