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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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换轻功虽不弱,但他既然背负白飞飞,自然就难免要留下足印,金无望木立在墙角的阴影中,凝注着这足印,脸色渐渐发青一一锐利的目光,已辨出了这足印是穿着麻鞋的人留下的。
他凝立的身形,突然飞鸟般掠起,身形一折,掠入荒祠——荒祠中有堆火烧得正旺,火上正烤着半只狗。
但金不换呢?哪有金不换的人影?
这是间小而简陋的祠堂,没有窗户,门是唯一的通路,但门外雪地上,只有进来的足迹,并无出去的足迹。
何况,这火堆烧得仍旺,还有两根柴木被烧黑,显见得就在片刻之前,这祠堂中还有人在。
熊熊的火光,映着金无望铁青的脸。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面对着火,当门而立——金不换必定还在这祠中,他已是万万逃不了的。
在这冰大雪地中唯一充满温暖的祠堂,在一瞬之间,便已充满了杀机——浓重的杀机。
金无望一字字缓缓道:“出来吧,难道还要我找?”
静夜之中,他肃杀冷厉的语声,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出去,响彻了这祠堂中每一个角落。
但四下无人回应。
角落中唯有积尘,蛛网,陈旧残落的神龛,神案上,还悬挂着早已褪色的布慢,有风吹过,布慢吹起…
神案下露出一只脚来。
金无望箭一般窜过去,飞起一足,踢飞了神案。
神案下赫然躺着两个人,却非金不换与白飞飞,而是两个乞丐,逢乱花白的头发,灰腐色的凸起的眼珠……
这是两张狰狞可怖,足以令人在恶梦中惊醒的脸,这两张脸此刻正冷冷的面对着金无望。
金无望胆子纵大,也不免吃了一惊,倒退两步,厉声喝道:“什么人?”
两张脸动也不动,四只凸起的眼珠中,充满了惊怖,悲愤,怨毒——这哪里会是活人的脸。
金无望一惊之下,使瞧出这两具是尸身,而且死了至少也有三日,只是在严寒之中,犹未腐烂变形而已。
他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闪动的火光下,只见这两人年纪已有五十上下,仰卧的尸身肩后,露出一叠麻袋。
金无望定了定神,再仔细瞧了瞧这两人的面目,突然失声道:“单弓,欧阳轮,……这两人怎会死在这里,是谁下的毒手?……那左公龙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丐帮三老”武功虽非江湖中顶尖高手,但名头之响亮,交游之广阔,却不在任何一位顶尖高手之下。
久走江湖的金无望,自然是认得这两人的,但却再也想不出声名赫赫,弟子众多的丐帮三老,怎会突然有两人死在这里。
本已阴风惨惨,杀气沉沉的荒祠,骤然又出现了这两具面目狰狞的尸身,便显得更是阴森恐怖。
金无望只觉寒气直透背脊,不敢回头,缓缓退步,绕过火堆,退到门口,目光一转,全身血液顿时凝结。
火堆上烤着的半只狗,就在这刹那间竟已不见了。
这会是谁拿去的,能在金无望背后行动,而不被他察觉,这样的轻功,岂非骇人听闻。
除了鬼魁外,又有准有这样的轻功!
金无望身子已有些发冷,但就在这时——突然间,他身后有人“咯咯”一笑,幽幽唤道:“金无望……”
金无望大喝道:“谁?”
霍然回身,只见门外雪地上,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飘飘摇摇,像是没有四两重。
这人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阴森诡秘的笑声,却用一只又黑又瘦,形如鬼爪的手掌,掩住面目。
火光闪动中只见他褛衣蓬发,竟也是个乞丐,只是瞧他身材,模样,又绝不会是那金不换。
金无望究竟不愧是江湖桑雄,在如此情况下,竟仍沉得住气,只是凝目瞧着这人,动也不动。
这人终于飘飘摇摇走了进来,咯咯笑道:“你还好好活在世上么……哈哈……可笑呀,可笑,你明明方才便已死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金无望冷冷道:“金某若是死了,自己必定会知道的,不劳阁下费心,但阁下若再装神弄鬼,金某却要叫阁下变成真的鬼了。”
那人大笑道:“真的鬼?难道我此刻还是假的鬼么。”
他虽然放怀大笑,但笑声中却充满了阴森,恐怖之意。
金无望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你不是要瞧瞧我的脸?”
金无望道:“不错,放下你的手来。”
那人咯咯笑道:“好,我就让你瞧瞧我是谁,你若未死,又怎能和我说话?活人是永远无法和死人说话的,知道么。”
语声中,缓缓放下了手掌,露出面目。
那张灰腐色的脸,凸出的眼睛……
他赫然竟是“丐帮三老”中的单弓!
案下现尸,狗肉失踪,这些事本已令金无望有些心寒,此刻,再见到方才还冰冰冷冷躺在那里的尸身,此刻竟已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金无望纵有天大的胆子,面目也不禁骇得变了颜色,颤声道:“单……单弓!你……你……你……”
单弓咯咯笑道:“不错,我就是单弓,我知道你认得我的,方才你活着时还见过我一面,但你只怕自己也未想起才死片刻就又见着了我。”
这时金无望就算再沉得住气,也难免要有些疑神疑鬼,更难免忍不住要回头去瞧一眼——去瞧神案下的两具尸身。
但是他方自回头,单弓的鬼爪,已伸了过来。闪电般点了他穴道,他惊悸之中,竟连闪避都未曾闪避。
单弓手一动,他便已倒下。
只是,在倒下之前,他眼角还瞥见神案下的那两具尸身——那边单弓躺在那里,这活的单弓又是怎么回事呢?
金无望心念一转,厉喝道:“王怜花,是你。”
他身子虽已倒下,但气势却仍凌厉。只见那活的单弓仰天大笑道:“好,金无望,果然有你的,只是你此刻虽然猜出了我是谁,却已嫌太迟了些。”狂笑声中,背转身去。
等他再回过身来,面对金无望时,那灰腐的皮肤,凸出的眼珠,便已变成了星目剑眉,朱唇玉面。
这不是王怜花是谁?
金无望恨声道:“我早该知道是你的。”
王怜花笑道:“我也怪不得你,在方才那情况下,无论谁,都会被吓得心惊胆战,神智晕迷,又岂只是你。”
语声方了,屋顶上又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一个人咯咯笑道:“妙极妙极,素来最会吓人的金无望,今日却被人吓得半死不活。”
笑声中,一团黑影缓缓自上面垂了下来,竟是那块狗肉。
原来那狗内上竟系着根细线,金无望进来时,只留意这荒祠中的人迹,竟全想不到狗肉上还系着细线。
荒祠中虽有火光,但究竟不会十分明亮,金无望既未留意自然不会发现,等他瞧见那两具尸身时,心神多少难免为之一震,就在这时,躲在满积蛛网的屋顶上的人,便将狗肉吊了上去。
这些事说破了虽然一文不值,但在这冷风如刀的寒夜中,阴风惨惨的荒祠里,这些事确端的足以慑人魂魄。
金无望暗中叹息一声,口中却冷冷道:“原来你们早已算定我要来的。”
王怜花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早算定你要来的,否则又怎会预先在这里布置下这些把戏,等着你来上当。”
屋顶上的人大笑道:“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个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一条人影,随声跃下,自然便是金不换。
他自然满面俱是得意之色,俯道瞧着金无望,又笑道:“常言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金无望呀,金无望,你可曾想到今日也曾落在我手?”
金无望冷冷道:“那也没什么。”
金不换只道此时此刻,金无望心中必定充满惊怖,悔恨,哪知金无望却仍是冰冰冷冷,似是丝毫无动于衷。
这一来他不但有些惊异,更大为失望,他一心只想凌辱金无望,教金无望心中痛苦,当下目光一转又自笑道:“你追踪到这里,心里必定十分得意,只道自己追踪的本事不差,但你是凭什么才能追到这里的,你自己可知道么?”
金无望道:“不知道。”
金不换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那些发簪,耳环,丝巾,鞋子,并非白飞飞留下的,全是我做的手脚。”
金无望冷冷道:“很好。”
他面容虽然冷漠,心里却难免有些惊异。
金不换大笑道:“这一点,其实你也本该早已想到的,想那白飞飞既已被我所制,纵能悄悄拔下发簪,又怎能脱下鞋子,难道我是死人不成?”
金无望冷笑道:“你此刻本该早已是死人了。”
金不换笑道:“不错,那日多亏你放了我,但我却丝毫不领你这个情,我能使你放了我,那全要靠我自己的本事。”
金无望道:“很好。”
金不换道:“你那日放了我,今日我却要取你性命,你心里不难过么?不后悔么,你面上虽装着不怕,心里只怕已可挤得出苦水来。”
金无望冷冷笑道:“我素来行事,几曾后悔过?”
金不换道:“你素来不后悔今日也要后悔的,你素来不服输今日也要输了,你自命行事不凡,但一举一动俱都落入了我们的计算中。”
金无望道:“是么?”
金不换道:“你不妨细想一想,我们既然诱你前来,自然知道你是孤身一人,不会有沈浪在一旁跟着……”
金无望冷笑道:“若有沈浪跟着,你怎会得手。”
金不换拍掌笑:“这就是了,我们算定了沈浪未跟着,才会下手,但我们又怎会知道沈浪那厮未曾跟着你呢?”
这正是金无望心中疑惑之事,金不换这问正问到他心里,但他却更是作冷漠之态,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这又与我何关?”
金不换怔了一怔,道:“你连这都不想知道么?”
金无望索性闭起眼睛,不理他。
金不换道:“你不想知道,我偏偏要告诉你。”
他一心激怒金无望,金无望的神情越是冷漠,他就是越难受,到后来他自己反而先被金无望激怒了。
只见他一把抓起金无望的衣襟,大声道:“告诉你,只因我们早已知道沈浪被丐帮缠住,今夜纵然不死,也是万万无法脱身的了,只因那江湖第一大帮,已被我们……”
王怜花一直含笑瞧着他两人,此刻突然干咳一声,道:“够了。”
金不换语声立刻中断,长长吐了口气。
王怜花微微笑道:“金兄是否已经说得太多了?”
金不换微微笑道:“是,是,我是说得太多了。”
重重将金无望摔到地上,接口笑道:“但反正他已是快要死的人,听进去的话,是再也不会出来的了,多听些也没什么关系。”
王怜花道:“关系总是有的。”
金不换道:“是,是,小弟再也不说了。”
金无望瞧这两人神情,见到金不换对王怜花如此卑躬屈膝,不必再想,便知道金换已被王怜花收买。
金不换本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无论被谁收买,金无望都不会惊异,金无望吃惊的是,丐帮竟似也与王怜花有些干系。
丐帮难道也会被王怜花收买么?
单弓与欧阳轮是否就因为不服王怜花,而致惨死。
丐帮前去缠着沈浪,又是为的什么?
此刻金无望面色虽冷漠,心中却是起伏不定,疑云重重。
只见王怜花斜倚在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
过了半晌,只听一阵马蹄之声奔来,但远远便已停住,接着,一个沉沉的语声在门外道:“公子,属下前来复命。”
王怜花道:“你事已办妥了么?”
那人道:“属下已遵命将白姑娘安置,此刻白姑娘想必已入睡了”王怜花笑道:“很好,你连日奔波辛苦,苦劳可嘉,可至柜上提取五十两银子,好好乐上半个月,再来候命。”
那人喜道:“多谢公子。”
王怜花道:“还有,你在外虽可尽情作乐,但切切不可胡乱招摇,惹事生非,更不可被江湖人查出你的底细。”
那人道:“属下不敢。”
王怜花道:“你明白就好了,本门对属下虽然宽厚,但属下若犯了规矩,身受之苦,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那人声音更是恭顺道:“属下知道。”
王怜花挥手道:“好,去吧。过了半晌,王怜花突然又道:“你为何还不走?还等什么?”
那人嗫嚅着道:“属下还有一事……”
王怜花道:“既然有事,为何不快说?”
那人道:“方自兖州办完事回来的赵明,是和小的一齐来的。”
王怜花皱眉道:“既已来了,为何还留在外面?”
那人道:“赵明……说说他不敢来见公子。”
王怜花道:“不敢?!莫非他误了事?”
那人道:“赵明兖州之行,倒还顺利得很,究州的宋老三,两天内便如数交出了五千两银子,银子已押送回去。”
王怜花道:“既是如此,他有功无过,为何不敢见我?”
那人呐呐道:“他……他是为了另一件事,教属下先来向公子求情。”
王怜花厉声道:“快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