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孤舟作者:白马王彪-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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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梁家修祠,为何……”周栎一时错愕。
“好让我看看,什么叫光耀门楣,死后哀荣啊。”
为梁家修祠建陵是朝廷的旨意,亦有银两拨下,操办起来并不困难。第一步便是起棺木,昔日草草埋葬的尸首,如今被一具具挖出,仔细收殓后再厚葬。
整个过程陶舟都步步紧跟,调出官府宗卷与梁家族谱一一核对。
“看来梁家人,真的是死绝了。”梁祠建成后,陶舟抚碑感叹。
碑文由当朝翰林所拟,表彰梁家一门忠烈,极尽溢美之词。再往下是密密麻麻的名单,也就是当年被所谓逆案牵连的梁氏族人。
“这几日你忙前忙后,原来是在查漏网之鱼。”
“因我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梁家的人,还有谁能与吴王做这笔交易。”
“交易?”
“对,扶君上龙位,还我旧荣光。”
此事颇费思量,周栎也摸不到头脑,两人齐齐站到碑前,一阵默然。
半响后,陶舟忽然问道:“梁家无后,那祠堂谁来维持?”
“梁家尚有家仆在世,朕已经派人去找。”
征令以吴王名义发出,不日便有人到任。来人是一位老者,步履踉跄,眼神浑浊,垂垂老矣,全不是想象中忠良义仆的模样。
好在人虽老,情却真。此人一进祠堂,看到碑文下密密麻麻的人名,两行老泪便纵横而出。陶舟凑在人群中,想听梁家旧人嚎啕几声,或许能露出些蛛丝马迹,但那老者却一直抚碑流泪,始终不发一言。
“莫非是个哑巴?”陶舟摇头唏嘘。
几日后,陶舟再去,祠里热闹散去,老人情绪也稳定下来,正坐在堂前就一碟咸菜喝粥。
“老人家正用餐?”陶舟上前寒暄,说了一句废话。
老人抬头看看陶舟,不发一言,起身将碗筷收到里屋去了。陶舟打了个没趣,只好自己在祠内晃悠,踱步到碑前,念了几句便拔刀出来。
“你干什么?”刀尖还未触及石面,耳边便响起惊雷,吓得陶舟浑身一颤,差点失手落刀。
“吓我一跳,老人家。”陶舟捂着胸口,一脸无辜转头过来,“我只是看这碑文写得不甚完整,想帮忙修修而已。”
“你是石匠?”老仆问。
“不是。”
“这位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老仆显然正强按怒气,“但刻石与写字不同,单凭你一把短刀……”
“此刀可不一般,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刻石头更不在话下。”见对方目光停在自己手上,陶舟便大方亮出来给他看。
老仆凑近了端详,“这刀,能不能借老夫瞧瞧?”
陶舟微微一笑,举手奉上。
老仆小心拿起,指尖轻触刀身,又于鼻下一晃,这才交还陶舟。“果然好刀,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此刀乃一好友所赠。”陶舟挥挥手,随便敷衍道。
老仆听闻,立即点头道:“此人与公子交情,想来非比寻常了。”
陶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老仆却不罢休,继续道:“听公子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噢,我打京城来。”
“原来是在京里当差。”老人陪上笑脸,“刚才公子说碑文不够完整,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碑上名单有误。”
“哪里有误?”
“好像少了一人。”
笑在脸上僵了一下,收了又放,却再也自然不起来。老人扶着石碑,讪讪道:“公子真会开玩笑,这话可不能乱讲……”
“老先生怎么知道我在乱讲?”陶舟抬头,一脸无辜。
“当年朝廷捉拿钦犯是有名录的,好像阎王的生死簿,叫你今日死,不会留你到明晨。梁家一百二十四个人,抓一个砍一个,无一错漏。那场浩劫,老身是亲眼所见……”说到最后,老人似乎力不可支,抓紧了碑石,身子微晃。陶舟忙站起来,扶老人坐到石阶上。
“何必如此紧张,您老误会了。”陶舟一手搭上对方肩膀,“我说的是这碑上少刻了一个人名,你去瞧瞧,是不是一百二十三个?”
老人急忙起身,凑上前去一看,果然,少写了一人。
“怎么会如此大意?”老人满脸愤恨,语调很是不满,但情绪已然放松。他一拂袖子便匆匆往外赶,“我去找人……”
“不过这么一说,此事也确有蹊跷。”陶舟站起身,紧跟在他背后。
“听说梁夫人当时身怀六甲,胎儿已快足月,可前几日起棺木,并无发现婴儿骸骨,你说奇不奇怪?”
老人刚踏出门槛的左脚,又收了回来。站在门前挺直腰杆,岿然不动的样子,好似门神一座。
门外移栽的松柏,夏日里更显葱郁,将堂前檐下,掩在一片森森绿意之中。
此时关外,答克汗在女真的加持下,已杀了巴图,夺回部落大权。不久前,有叛逃过来的汉人向他献计,建议鞑靼入关。
“好主意啊大汗。”手下几个将领都摩拳擦掌,激动万分。自答克汗掌权以来,他们与大宣朝是两不相犯,这股劲已经憋很久了。
“行,去抢他三天三夜。”答克汗一拍桌子,众人欢呼。
朝廷格局动荡,已久不发饷,故而边军士气低落,导致答克汗南下势如破竹。闾阳、望平、广宁均不堪一击,很快落入敌手。
攘外必先安内,周敏深谙此道,关外战报传来,便派人去谈判,力求让答克汗止步于关外。
使臣前去谈判,却收获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非陶舟陶大人不谈。
“什么意思?”听完周敏转述,身后人加快冲刺,将殿前案桌推得嘎吱响。
“当初在大宁,他与答克汗打过交道。”周敏的头埋在桌上,断断续续道。
“可惜,这次不能把你拿出去当替身了。”身下动作不停,那人拢一把周敏的湿发,咬着他耳朵道。
“只要殿下想,没什么不可以。”
“你真愿意?”对方不可置信,停了动作道。
“有何不可?”周敏扶着桌沿,转过身,“一回生二回熟嘛。”
于是欺身而上,又复插入,律动。“可在京城,还需你替我出面……”
“那么,能拖几日,就算几日好了。”被死死按在桌上,几乎刺穿的那一刻,周敏吐出这句话。
☆、离京
于是,答克汗被一再敷衍。好在周敏用钱财美女,先稳住了他手下,这才不至于闹起来。大家得了不少东西,萌生归意,只有答克汗还在坚持,非要见陶舟一面。
无奈之下,周敏唯有亲自出马。
谁知车仗刚出宫门,便出了问题。周敏脸色煞白,一头虚汗倒在车前,只好由人搀扶回宫,另行择日出发。
进宫不难,找人却不易。扮成护卫混进车仗,再伺机挟持周敏,是吴阔的主意。只是两人没料到,刚亮相便被周敏认出。
好在那人已经出京,南下部署军事。否则,也没法轻易将二人带入宫中。
“没想到是你们二人同行。说吧,来做什么?”进屋后,周敏吩咐闲杂退下,又将门窗关严,这才抬手抹抹额头,一屁股坐下。
“贫僧来,是想问吴王殿下,太子的下落。”落烨开口回道。
周敏淡淡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摆件把玩,“今时今日,大师不觉得该改个称谓么?”
“也是,殿下离龙位咫尺之距,贫僧就提前称呼一声陛下好了。”出家人不在乎这个,落烨想都没想,便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带走太子么?”
“你……你一开始就处心积虑,那,那……”终于,吴阔忍不住发话,但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善哉,带不走太子,那贫僧只有带走陛下了。”双手合十,落烨不动声色地威胁。
“你可以杀了我,但要带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周敏轻轻放下杯子,整了整衣襟,满不在乎道。
“晋王是你杀的?”虽然被晾在一边,吴阔还是坚持插话。说此话时他上前一步,挡住周敏面前,直直的盯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被这句话击个粉碎。
明白他二人关系,落烨有些难以进退。好在周敏干脆,直截了当答道:“对,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早就下手了。”“可……可他是你亲兄弟……”明明知道答案,吴阔还是痛心疾首。“是么,在床上,我可没感觉他把我当兄弟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将两人震住。
“都是为财,那么陶家的案子,也是你做的?”
“陶家要出钱犒赏三军,我不能让皇兄占这个便宜,灭了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况且……”犹豫了一下,周敏还是道出,“如此一来,陶大人与皇兄决裂,必然投向太子。”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落烨接道,“但贫僧不解,为何要让太子先上位?”
“没有那封遗诏,太子夺位名正言顺。”周敏又是浅笑,笑得寒凉入骨,无欲无欢,一如他本人。“所谓得道多助,这不,进行的很顺利。”
“太子被废,应该还位秦王。就算你偷了遗诏,暂时盘踞京城,就不怕他改日卷土重来?”
“这就要怪吴将军了。”周敏忽然转向吴阔,“我以为你大军南下,能够一举击溃秦王,谁知道反被他吞了。眼下他往西跑,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确是我心腹大患。”
“先皇的遗诏你看过,太子已登基无望,何不放他条生路?”顾不上旁边面色煞白的吴阔,落烨又逼近主旨。
“你在说笑吧,再不济他也是先皇的骨肉。”周敏冷冷道。
“说笑的是陛下,太子非先帝所出。”落烨亦冷冷回了一句,见对方一脸茫然,于是又道,“遗诏上写的明明白白,陛下何必装蒜?”
整个皇宫,就数景宁宫最清冷。有人无人,都是寂寞如死地。
周敏进去时,院子里空空,走近了,才看到倚门坐着位老人。着单衣也要冒汗的暑天里,老太太穿着夹衣,正低头打盹。
有蚊蝇在附近盘旋,周敏很体贴地上前打扇。凉风习习,吹跑了虫子,也吹开了对方双眼。
“是你……”眼皮抬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眯上。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大言不惭,周敏甩了扇子,转到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跪礼。
对方却好似泥塑一般,低头瞑目,纹丝不动,连眼皮也没抬。
“母后不必如此,儿臣今日来,无意逼宫,只是有一件东西要呈给母后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轴,轻轻一抖,纸卷漫展,露出里面行云流水的华章来,正是翰林院所拟的梁祠碑文。
太后轻轻一瞥,随即睁大双眼,看了良久。
“梁将军根本没有谋反,这一点,想必母后心中有数。所以……”周敏在旁边解释,“所以儿臣这样,也算还他们一个公道。”
读完最后一行字,太后才又合上眼,人却不能再平静。呼吸急促,睫毛颤动,胸口也微微起伏。
周敏也不再言语,一边静候,等她平复心情。
夏日午后,燥热无风,周围无甚动静,唯有枝上蝉嘶,声声凄楚。
“你知道些什么?”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却已抖得不成调。
“你与……”周敏迟疑了半响,才咬牙道出,“你与梁顾有私。”
太后无言,面色如死灰。
周敏见她默认,又接着道:“先帝知情后,将梁家灭门。谋反,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借口。”
“我,对不起他。”泪水涌出眼眶,蔓延而下。
“你没有对不起他。”周敏冷冷道,“你对不起的是,梁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
“梁家的事,又与你何干。”太后稍稍回神,吐出自己的猜测,“还是你想用它,来换我的懿旨?”
周敏闻言,不语先笑。“皇兄的底细我都摸清了,还需要什么懿旨。”
太后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母后还不知道吧,父皇为三皇兄留了份遗诏,就存在应天严旧安那里。遗诏上写了什么,我不说母后也可以猜到。父皇留这一手,想必也是万不得已,本来嘛,皇室丑闻岂可昭告天下。”此言一出,对方才真正没了血色。
太后将头低了下去,肩头微颤。
周敏以为她在哭,听出声了才发现,原来是笑。
太后整个人前仰后倒,笑得力不可支。笑得头上的簪子落地,散出几缕发丝,灰灰白白,浮云似的架在鬓边。
“真是用心良苦,他还不如当初,一并将我们母子杀了。”
“他未必不想杀,只是皇兄当时羽翼已丰。不像梁家,兵权释尽,随便按个谋反的罪名,就能连根拔起。”
“那,你昭告天下的……”
“自然是假的了。”
“真的呢?”
派人去周栎处偷得的遗诏,为了谨防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