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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将夜-第8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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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海直接碎了,碎成无数血肉,接着,被昊天神辉净化成青烟。

他死后,掌间喷出的昊天神辉依然存在,甚至还烧化了自己的身体,这只能说明余帘的速度,已经快到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

惊恐的情绪,笼罩着神殿前的崖坪,来自南海的神官,想要呼喊,脸色苍白的小渔,腿软将要坐下,但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

余帘进入了那座巨大的神辇,万丈光芒忽然间摇晃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

辇内响起熊初墨愤怒的狂吼,他对于这个老对手早有准备,根本不敢掉以轻心,瞬息之间,便进入了天启境界!

新教的盛行,对人间昊天的削弱最为直接,神国里的昊天虽然也变得弱了很多,但他通过天启获得的力量,依然还是那般磅礴!

神辇内怒吼连连!

然后神辇骤然粉碎!

那些垂挂在辇畔的七十六道幔纱,随风而舞,直入天穹。

当幔纱落下时,烟尘亦敛,现出场间真实的画面。

余帘静静站着,唇角溢着鲜血。

熊初墨站在她的对面,身上看不到任何伤口。

这是很多西陵神殿神官第一次看到掌教大人的真容,那个枯瘦矮小丑陋的老道人让他们很吃惊,但他们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这一战的胜负。

余帘转身。

熊初墨的身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刀口,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死寂的气息喷溅,他的道袍尽碎,无数刀口,或深或浅地出现,最后竟是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只怕有万道之多!

熊初墨跪了下来,浑身是血,依然未死。

他看着正在远去的那个女子的身影,痛苦地捂着胸口,感受着被刀意斩成花瓣的心脏正在碎裂,眼神里满是绝望与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这么快?为什么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斩出一万三千零六十二刀?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的投降?为什么你会如此决然强悍地选择玉石俱焚的手段,哪怕你也可能身受重伤?为什么你这么着急?

为什么我最后还是怕了?

为什么你是二十三年蝉?

为什么世间有了我,还要有你?

……

……

余帘不知道熊初墨跪在地上想了些什么,她也不关心他在想什么。

和熊初墨的想法不同,虽然道魔不两立,但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什么一生之敌,因为她从来都瞧不起他,他怎么配?

她走到崖畔,看了中年道人一眼,然后跳了下去。

此时崖畔石上的沙漏刚刚流下几缕细沙。

昊天神殿里那根香,才刚刚燃了极浅的一层。

桃山上一片安静。

死寂。

没有人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没有震惊的呼喊,因为人们已经震惊得有些麻木。

——这场书院与道门之间的战争,谁都以为,将会持续很长时间,然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觉得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看到瞬息之间,这场战斗便已告终?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

……

中年道人看着崖畔,先前余帘跳下去的地方,沉默不语。

他明白她那一眼里的意思。

她杀了熊初墨,再杀了赵南海。

现在,西陵神殿可以降了。

当然,还有些人,同样也要死。

熊初墨还没有死。

“我或许应该感谢她把你最后留给了我。”

叶红鱼看着浑身是血的他,然后沉默,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转身走到崖畔,看着东海方向终于跃出云层的朝阳,神情微惘。

西陵神殿的建成,耗费了无数年时间。

它的毁灭,却只需要一个清晨。

桃山在晨光里,红暖一片,连那些残雪,也变得红了起来。

朝阳,原来也如血。

※※※

『注:将夜,马上就要结束了,生出极大不舍……默,结尾一定会是极好的。今后两三天,会继续认真工作,谢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开天(上)

余帘从高高的桃山上跳了下来,向北奔去,自然要经过小镇。

那时候,屠夫在阵里依然举着屠刀到处乱砍,君陌正看着北方,脸色略白,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看见了她的黄裙。

就像崖坪上的同门那样,君陌知道她和他之间的那点事儿,于是更加确认大师兄在北方出了事,沉默之余,重新坐回残雪里。

她若能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她去便足够,没有人能跟上她的步伐,她若不能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她去就足够,哀悼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

君陌这样想着,哪怕是自己。

……

……

余帘继续奔掠,脚上的绣花鞋早就散成了布缕,赤裸而洁净如白玉的双足,踏着残雪与污浊的泥水,震动着整片大地。

黄裙像黄叶一般不停飘拂,却始终不肯坠下枝头,因为那不是秋天将落的枯叶,而是春深时,有些提前成熟、依然生意盎然的叶片。

西陵神国的田野里,南晋临康城外的丘陵间,满野的芦苇中,黄裙不停闪现,没有用多长时间,她便来到了数百里之外,然后继续向北。

黄裙出现在微寒的大泽上,破开寒风,破开迷雾,破开她人生的这场雾,她的赤足踏在微漾的湖水上,踩出一道道抹不掉的痕迹。

一路向北,余帘要越过千万里,去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

……

……

“真快。”

观主看着南方遥远某处,淡淡感慨道,然后转身,望向断崖深处,说道:“但你知道,她不可能比我们更快。”

余帘一步便是数里,人世间没有谁比她更快,然而酒徒死后,还有观主还有大师兄,掌握了无距境的大修行者,已经超出快这个字的意思。

大师兄坐在崖石堆里,胸前尽是鲜血,脸色苍白,前两天一直平直横于眉前的木棍,此时还握在手里,却已经垂到了身畔。

很明显,他败了,连手里的木棍都无法再举起来,自然也没有办法把观主留在这片远离人间的雪域寒峰里。

最开始时说的七日,现在连一半时间都还没有过去,但大师兄的脸上没有任何挫败的情绪,显得那般平静。

观主世间第一,他世间第二,第二打不过第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书院讲究的就是理所当然,那么便不需要后悔,更不需要愤怒。

“昊天回了长安,书院上了西陵……你曾经说过一句话,得道者多助……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我们得了真正的道。”

大师兄看着观主说道:“用君陌的话来说,道是什么?道就是道理,我们占着道理,那么凭什么不能胜利?”

“道理千万,各有立场,书院的道理不见得真有道理,我的道理也无法成为所有人都信奉的真理,所以,没有凭什么三字。”

观主看着他平静说道:“至于昊天,她虽然和宁缺一起回到了长安城,但你应该很清楚,这不代表我的道理就无法成立。”

前段时间他与大师兄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大师兄的神情极为凝重,因为这意味着长安城能保护宁缺,却不见得能保护桑桑。

或许是因为那七卷天书?

“离开桃山之前,我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道门与书院其实是同道中人,为什么?因为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集合,那么世界便是所有人意识的集合,人是怎样想的,世界便是怎样构成的,昊天也便是如此产生的。”

观主看着他继续说道:“只不过书院认为自己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广大利益,而我认为自己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广大利益。”

大师兄说道:“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由人们自己决定?”

观主说道:“不然,人类根本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大师兄不同意,说道:“所以你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们身上?”

观主说道:“父母对孩子是怎样管教的?”

大师兄说道:“但我们并不是人类的父母,您要清楚这一点,更何况,没有谁会愿意多出一个父母来管教自己。”

观主说道:“我爱人们,无论人们爱不爱我。”

大师兄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无法确定老师和我们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我可以确定,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也许吧。”

观主感受着南方地表传来的轰隆震鸣,知道那个穿着黄裙的少女越来越近,转身向崖峰下走去,下一刻便会消失在虚空里。

大师兄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还活着。”

这场没有旁观者的战斗,已然分出胜负,然而却似乎将不会分出生死,为什么?

观主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大师兄懂了。

追求永恒者怕寂寞。

最不会杀天下第二的人,是天下第一。

活着,无论永恒还是漫长,最重要的就是伴。

或者说,能够互相理解的对手。

酒徒与屠夫,就是此类。

观主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那么,他总要证明给人看。

给谁看?谁有资格看?

自然,只有李慢慢有这个资格。

“其实你应该很清楚,你我这场战斗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明字卷。”

杀死桑桑,对观主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要夺取桑桑的神格,很明显,收集七卷天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道门保管着六卷天书,还有一卷天书始终在书院的手里,在大师兄腰间插着,观主想要收集七卷天书,便必须战胜他。

大师兄说道:“是的,所以我没有把明字卷带在身上。”

从这场战斗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理所当然地输给观主,那么他当然不会把明字卷带在身边,那等于是双手奉献给对方。

观主说道:“这也不重要,因为,你就等于那卷天书……只要把你击败,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阻止我拿到明字卷?”

……

……

书院前坪的草甸,在深冬时节依然绿草如茵,那些从桃山移植过来的桃花盛放得格外喜悦,仿佛变成了耐寒的腊梅。

又或许是因为它们在迎接旧日主人的到来?

青衣微飘,观主出现在书院之前,然后向里走去。

没有谁能阻止他。

拿着竹扫帚、穿着青布大褂的数科女教授倒了下去。

还在养伤的黄鹤教授,根本无法动弹。

云集阵法无风而破。

观主来到书院后山的崖坪上,没有黄牛,没有白鹅,溪上没有水车,只有那方镜湖,有湖畔林里的那些宅院,清幽,却无人气。

他在湖畔静静站了很长时间,体会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进过书院后山。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很有意义。

然后他离开,去寻找那卷天书。

书院里有个地方藏书最多,那是个崖洞。

观主来到崖洞前才发现,原来书院后山还有人。

那是一个读书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天(中)

崖洞很高,上方有鸟飞进飞出。崖外缓坡上有座二层木楼,楼前有方书桌,书桌后面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书生。

除了夫子,没有谁知道这名老书生在书院后山呆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今年究竟有多大,从轲浩然开始直到宁缺,后山的人们只知道老书生一直在这里看书抄书读书背书,风雨不辍,万事难扰。

书院称他为读书人,他是书院的读书人。

观主站在书桌前,看着那名老书生,闻着刺鼻的墨味与黄州芽纸的味道,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笑了起来,有些感慨。

这才是书院。

“你好。”观主对读书人说道。

读书人像是没有听到,左手拿着卷旧书,右手提着根半秃的毛笔,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偶尔落笔在纸上写几个字,似是在做批注。

观主加大声音问道:“老先生,您有没有看见一卷旧书?”

读书人醒过来,抬头望向他,神情有些惘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更清醒了些,因为被打扰读书而莫名愤怒,眉毛乱动。

观主没生气,比划说道:“一卷很旧的书。”

读书人想了想,提起手里半秃的毛笔在砚里蘸饱了墨汁,然后在黄州芽纸上认真地写了一个字,落笔郑重如山。

那个字墨迹淋漓,意满神足。

一个“书”字。

读书人把墨迹未干的纸递到观主身前,说道:“你要的书。”

观主静静看着这张纸,看着纸上那个书字,沉默片刻,说道:“有些意思。”

他伸手去接这张纸,动作很缓慢,郑重如山。

真的很缓慢,就像一座山在移动,又像是天空在云的上方转过,不知道过了多久,指尖才与微糙的芽纸边缘接触。

轰的一声轻响,微黄的纸张燃烧起来。

纸张慢慢燃烧,火苗向着两面蔓延,边缘尽成灰烬,直至将要烧到他们的手指,观主没有放手,读书人也没有放手。

他们沉默看着彼此。

“我也看过很多书。”

观主忽然说道:“我虽然不像你这样爱书如痴,不眠不休地读书不辍,但我活了太长时间,所以看的书并不比你少。”

时间,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无论是读书,还是修行。

读书人没有说话,看着手上那张燃烧的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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