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女茶娘-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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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换叶六郎和落银愣住了。
叶六郎,是夏国人?!
叶六郎万分不解地看着月娘,问道:“我何时又说过自己是夏国人了……我怎么不记得?”
月娘表情一时有些慌乱,急忙掩饰道:“你忘了吗?你有一次……喝醉酒的时候,告诉我的啊。”
叶六郎喝醉酒,是一向很难记得清事情的。
他笑了笑,道:“大概你听错了,我是祈阳人。”说着。他笑意散去,看着落银道:“倒是银儿的亲生母亲,是夏国人没错。”
原来是这样……
落银将这个事实接受并消化。
叶六郎才又继续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我父亲原本是工部侍郎……后因修筑堤坝时贪污渎职,完全没有按照原定的工程来修筑,当年又遇涝灾……致许多良田和百姓遇害,后来被查出来之后,圣上大怒……抄了家并满门抄斩。”
他的口气虽然带着哀伤。但却不难发现,他对这位口中的父亲,并无太大的怜悯,不然便不会用到“贪污渎职”一词来形容他的过错。
“而我身为庶子,既没有大哥的远大抱负,也没有二哥的武略,兄弟中数我最不起眼,自打我十岁的时候母亲病逝之后,父亲便待我一日不如一日……那时年轻气盛。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四处游历,去了夏国。”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好想象了。
叶六郎因此保住一命。并在夏国认识了落银的生母,后来他想通后,带着有孕的妻子回了祈阳,才知道家中发生了灭顶之灾。
那时风头正处於紧张的时候,为了顾及妻子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叶六郎不得不逃离祈阳。
“后来准备回夏国的时候。途径白头山,遇到了打劫的老寨主。”说到这里,叶六郎有些哭笑不得,“却不料你娘临盆了,老寨主劫没打到。倒是救了银儿一条命……”
后来也是觉得无处可去,亦不想去寻那些故人。以免拖累人家,于是叶六郎便留在了白头山。
再后来的事情,月娘和落银都知道,不必他再说了。
虫虫不知道何时已经在落银怀里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声可闻,稚嫩的小脸十分安宁。
叶六郎看着月娘和落银,苦笑了一声,道:“怎么觉得,你们一点儿都不怕呢?”
“有什么好怕的?”
“为何要怕?”
母女二人一起出声反问他。
叶六郎一时怔住了,“怕我是通缉犯的身份啊……”
月娘柔柔地一笑,道:“我当初既然知道你是土匪都敢嫁了,就岂会怕什么通缉犯?再者说了,那是你父辈犯下的错,与你没有干系。”
看着妻子一日既往的柔美面孔,叶六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口处萦绕着一腔暖意。
“就是,再者说了,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爹你又是年幼就离开了祈阳,就算回去也没人认得咱们,咱们平日里再小心着一些,定无碍的。”落银也安慰道。
叶六郎听着这话,就笑着摇头,“爹自然知道的,爹就是怕你们担心害怕,所以这才……”
却没料到,这对妻女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一家三口不由相视一笑。
摊开了心扉,将事情都说明白之后,一家人这才算是敲定了按照徐折清的计划行事……
外头更深露重,夜色漆黑无边,叶六郎几人更是自知前程未卜,但此刻一家人好好地坐在一起,便觉得不管日后如何,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便是最大的恩赐,什么都不怕了。
……
三日之后,叶六郎一家还有南风母子二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望登楼,刚一进酒楼,便见徐盛等在大堂中。
“少爷在二楼等着你们呢,咱们上楼吧。”徐盛上前来,说道。
落银一行人便随着徐盛上了二楼,在一间包厢前停住脚步,徐盛抬手轻叩了门,待得了允,才将房门推开。
落银等人进去之后,徐盛则是将房门关上,守在外头,把风儿一样。
徐折清今日身着一袭白衣,上面绣着青翠挺拔的青竹,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般。
见人进来,他起身示意道:“诸位请坐吧。”
南风和李方氏压根是来旁听的,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落银一家去哪里,他们便去哪里。
徐折清径直开口跟落银问道:“考虑好了吗?”
他一般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总带着清浅的笑意,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落银也不拐弯抹角,点头道:“我们商量好了,就按照徐大哥所说的来做。”
徐折清弯了一弯嘴角。
他就知道,落银是个很理智的人,很懂得权衡当下利弊,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她也该清楚……他这个忙不是全靠人情,白白忙他们的。
果然,就听落银很有自知之明地开口问道:“日后若我能有帮得上徐大哥的地方,徐大哥开口便是了。”
话匣子既然已经打开,徐折清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来,“别的没有,只有一件事情——待到了祈阳,你进徐家茶庄如何?”
落银愣了一愣。
叶六郎和月娘等人则是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徐家茶庄,可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的地方啊。
徐折清这哪儿是条件,分明又是在帮落银。
落银对上徐折清的目光,心底多少有些复杂。
说实话,徐折清这回肯帮他们这个忙,也是冒了很大的险的,这个要求根本不算过分。
落银时刻都记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商人是什么,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里,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徐折清也看着她的眼睛,最后无声地一笑,垂眸去倒茶。
“徐大哥言重了,只要徐大哥不嫌弃我不懂得地方太多,进徐家茶庄,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无妨,有我教你,往后你不会的,我一一都会教给你。”
闻此,落银释然一笑。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为了不让朱乔春派来暗下监视他们的人觉察到什么不对,接下来的日子,叶六郎他们一切都按照平常的生活习惯来进行,该吃饭吃法,该下山下山。
平和的表面,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因此,朱乔春也渐渐放下了警惕,全心全意地准备着下月十五的攻山计划。
听说白头山上人虽然不多,但功夫高强的却有几个,且为了能确保他能一举将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儿搞到手,朱乔春不得不静下心来静候时机。
望登楼里商议完了具体的事宜之后,徐折清便动身去了外地的茶庄巡视,待到了行动之日再回汾州。
叶六郎前日里将这场莲心茶得来的两千两银子都如数兑换成了银票,家里的东西也收拾了个差不多。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似一切如常的白头山,实际上却处处充斥着一种离别的气氛。
此次远去祈阳,这辈子大概都没有机会再回白头山了,这个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说没有留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对落银而言,最舍不得的,便是这几亩茶园了。
虽然知道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但这座茶园是她亲手建起来的第一座茶园,无不都是满满的回忆,承载着伤心、汗水,更多是则是收获时的欣喜,想到再过不久,它们便要化为灰烬,心中便是一阵说不出的抽搐。
随即,她脸色便坚定了起来——就算是毁掉,也比落在那伙丧尽天良的贼人手中要好千倍万倍。
没错。
她将头靠在身后的柳树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又徐徐地吐出来。
将脸偏过去,望着上下山的走道方向,呆呆地出神。
这是这些日子来,她最常做的一件事情。
或许是近来也的确无事可做,她常常在这里,一坐便是半天。
“易城,你究竟回不回来了。”
她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语一般,一阵山风吹过,就将尾音给卷的无影无踪了。
衣角和青丝均被风扬起,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单薄起来。像是风再稍大一些,便能将她吹走一般。
……
再过几日,糠椴树都要开花了,你到底还回不回来了……
正文、107:远走
夕阳没入西山,只留下一片又一片火烧一般的红云。
原本一片青翠的白头山上,此刻被笼罩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鸟兽似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早早地栖藏了起来。
山南脚下,松树林中,密密林林地站着数百人,身着统一的上灰下蓝的官差衣着,襟前印着一个大大的‘兵’字,腰间别着刀鞘,个个神色素严。
“大人,天黑还得等会儿,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一身官服的朱乔春翘着腿坐在高凳上,接过一旁笑的无比谄媚的师爷递来的茶水。
望着通红的云彩浮在山头的情形,朱乔春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笑意,他吃了一口,冷笑了声,道:“这回定叫你们插翅难逃!”
师爷忙躬身笑脸奉承着,“那是自然,大人计划周密,他们定然毫无所觉,只待天色一黑,便能将这些匪贼一网打尽!”
“回头论功行赏,本官必记你一个!”
“谢大人,谢大人!”师爷欢喜不已。
朱乔春这人很爱听别人拍马屁,师爷这句话说得很称他的心意,一时间,脸上简直要笑开花儿来了。
美人啊美人,我可等了你两个多月了……别急,待会儿爷便将你带回家了。
“哈哈……”
一阵令人头皮发毛的笑声响起,惊起了一群在枝头栖息的飞鸟。
顿时,朱乔春头顶便响起了“哇——哇——”的粗劣嘶哑的叫声。
朱乔春圆目一瞪。挥着袖子驱赶着,“真晦气!快,快给本官把这些乌鸦全部赶走!”
一时间,围在他身边的几十位官差,全部过来驱赶这群聒噪的乌鸦。
越是如此,它们叫的便越发凄厉难听起来。
一时间,整个林子里全被乌鸦的叫声被填满了,让人闻听没办法不心慌。
朱乔春很迷信。一时间心里既不安又烦躁,望了眼天色,他挥起袖子道:“不等了,现在就上山去!除了那小娘子之外,统统给我杀无赦!”
众官差忙领命道:“是!”
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朝着上山的路迅速地进发,朱逢春平日里贪图酒色,不曾走过山路,走到半山腰,便累的气喘吁吁。由师爷扶着歇脚。
“累,累死本官了……”朱乔春看了眼身边的师爷,道:“你背本官上山去。”
师爷心里咯噔一下。
妈啊。他这瘦竹竿儿一样的身材。哪里能背的动朱乔春?何况,这还是崎岖的山路!
他不由哭丧着脸,看着朱乔春,笑的比哭还难看:“大人……这,小的……小的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啪!”
朱乔春一耳巴子扇在了他的脸上,斥道:“背都背不动。那本官养你何用!”
师爷心中再如何,脸上只能陪着笑。
就待朱乔春再欲发作之时,却听前方有慌乱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有官差确定了情况。忙出声喊道。
朱乔春眼皮子一跳,也顾不得去刁难那师爷了。提着官袍往上噔噔噔噔地跑了上去,前方的官差自觉让路到两侧。
一到最前头,看清眼前的形势,朱乔春的眼珠子简直要掉下来了。
原来山头处那通红的颜色,根本不是什么火烧云给撩起来的,而是因为着了大火了!
滔天的火势熊熊燃烧着,随着山风发出“呼呼”的巨响,山上草木繁盛,又有山风助阵,火势蔓延的速度简直惊人!
“这是怎么回事!”
朱乔春暴跳如雷。
“小的们……小的们不清楚啊……”官差战战兢兢的。
“还愣着干什么,去山下取水,灭火!”
“快!给我灭火!”
朱乔春急的直跳脚。
一时间,取水救火,上上下下的官差乱成了一团。
“快!”
上山下山的路难走,他们根本走不惯,还要来回提水,最多两三趟便撑不住了,再者说了,远水近火,杯水车薪,朱乔春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火势已经将整个山头席卷,白头山周遭被映照的通亮犹如白昼,火焰时而随风窜的老高,发出悲鸣的声音。
后山下,月娘和李方氏望着此情此景,正不住地抹着眼泪。
南风和叶六郎亦是神色颤动,眼见着昔日的家园一寸寸地化为乌有,只觉得一颗心沉重的几乎要坠入悬崖一般。
落银亦是望着疯狂肆虐的火舌,身形僵直着——这把火,是她亲手点燃的。
今夜十五,分明还未到子时,她却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身体里,滔天的寒意,纵然是这等火势,也无法将这种冰冷融化分毫。
“你要记住,从这一刻开始,白头山的叶落银,已经跟着这场大火一起消失了,从今以后,你是另一个叶落银,会开始全新的生活。”徐折清深深地望着她。
几人一听徐折清这话,泪意更是止不住。
没错,从这一刻开始,白头山上再没有土匪,他们土匪的身份会全部得以洗脱,从今往后,他们会过着跟普通百姓一样的生活。
再不必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