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你没商量-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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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声响骤止。数秒后,帐内的人翻身坐起,大口喘气,哑着嗓子叫道:“蛟神何在?蛟神……”
离弦跳下窗台,脚不沾地地飘过去,绫帐自行分开。他微侧着头,望着那老态龙钟的男人,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闲着没事唤我做什么?当我是你的那些奴才,可以任意差遣?”
“蛟神息怒!蛟神息怒!”红少亭一滚身从床上翻下来,倒头便拜,哪里还有半点帝王威严。
离弦退开些,翩身坐上桌子,淡道:“起来吧。有事就说,莫要弄得这般难看。”
红少亭如闻福音,爬起来扯下衣挂上的真红龙袍往身上一裹,赔着笑凑近来,“蛟神大人,老夫得您相助,精神了些时日。可近来又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很正常嘛。”离弦斜他一眼,“我不是早跟你说得明白——活人一年阳寿,拿来替你续命只能当一天使。你那三儿子给你延了九天命,早是成了黄土一坯。你那大儿子如今也就十几天的活头……怎么着?难不成让我把你二儿子的寿数一并拿来给你用?”
“蛟神说笑了。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红少亭用力吸了吸鼻子,瘦骨嶙峋的手指攥紧了离弦的衣袖,目露贪婪,像是失了人性的瘾君子。
“是有其他人不假。不过我当时忽略了一件事……”离弦厌恶地别过脸,猛地抽袖飞身掠上房梁,以免与他有所接触,“你若是实打实的红家宗主,那四家任何人的阳寿都可为你所用。可问题是,你不是啊!”
他曲起一膝,将下巴抵在上头,嘻嘻一笑,“你既不是名正言顺的红家宗主,就是坐在龙椅上也定不得血缘外之人的生死,更别提拿他们的命魂来同我交易……所以当初我们立下的第二个契约,从开始就无效——不好意思啊,恕我爱莫能助。”
红少亭急了,瞪着眼叫道:“你骗我!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让我再活十年八年……不不,五年就好!太多?那就三年?两年?一年?一年!一年你总有办法的吧?”
活着的滋味本身就是种上好的麻药。多在人世留一天,看着儿子意气风发,像是在吞噬着他的生命逐渐有了活力,死亡的恐惧就会无边无际地笼罩他。
“确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不过没有一年这么长。”离弦笑了,讥讽地、满怀恶意地俯视他,“而且……你舍得吗?”
长发垂下,挡住了半边脸颊,右眸里的金昙花艳丽无端,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将宗主之印传给你,从你儿子那里……第二个契约就可以成立。相应的,我就无法保证将来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你的骨肉……有失必有得,你要想清楚。”
红少亭愣住。半晌,那布满血丝的眼里忽然露出些狠厉,他一咬牙,沉声道:“就这么办!”
没什么是不可以拿来交换的。
是的。只要他仍可以畅快地呼吸,可以矫健地来去,可以操纵那些人的生死,哪怕仅限于宫里;可以让那些鲜活年轻的美人在身下婉转娇啼,哪怕留不下任何血脉……什么天下什么亲情都是虚的!
他要活下去。不是苟延残喘,不是只能看着儿子在他面前指手划脚,把他的苦心牺牲视作理所当然,染指他的女人,还将那些食用之后有害无益的“补药”灌进他的喉咙!
为此,他不惜一切!
“啧,答应的这么快,你就不怕会后悔么?”离弦飘然落在他面前,翻手擎出颗散发着幽蓝光焰的珠子,却不递过去,只好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你若是滴血立契,这最后一个儿子可真的会保不住的哦。”
红少亭主意已定,坦然一笑,不答反问:“蛟神难道没瞧见这些日子的情形?既然他不把我当做父亲,我为何还要当他是儿子?”
离弦似故意逗弄,把那珠子在他眼前一晃,掩口轻笑:“这不是很妙么?说明他身体里流的确是你的血——你当年不也是这么对文帝的?”
红少亭脸色一变,顷刻又复平静:“那老东西偏心太过。我身为长子,文韬武略明明都胜过那几个弟弟百倍。是他一意孤行,还故意把祸水往七弟身上引,护着那没用的四弟……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把我当儿子,我何必当他是父亲?”
“说得好!要为我所选,本就不该心慈手软!”离弦抚掌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将珠子递过去。
看着血落青烟起,他笑得意味深长。身形渐渐淡至透明,融入空气之中。仅余那如珠玉碎裂般的天籁之音在屋内幽幽回荡
“好好享受你余下的生命吧,皇上……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
破笼卷 第二十九章 爱与恶同行(二)
蜀锦地衣丝步障。
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宋。柳永。《凤栖梧》)
相思帐中被翻红浪,喘气声声,迤逦婉转。幽幽的香气弥散开,无声地推着血液里的火腾得更高,燃得更旺。
白馥馥的身子绞缠着,乌油油的青丝于枕边、臂上画出妖异的曲线。
女子秋水样的杏眼微张,青葱十指扣住男子的肩头,雪白的腿夹紧了他的腰,承受着那波*冲击。红唇间逸出的声音如同呜咽,痛苦杂着愉悦。她的神情里有一丝迷惘,仿佛不知今夕何年,而那带她一次次冲上云霄的男人又是何人。
曲将罢,男人却蓦地停了动作,怜爱地拂开沾在女子唇畔的发丝,低语,温柔而强硬:“惜夕,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么?”
“少诚……”她叹息般呢喃,杏眼迷。蒙,更紧地贴近他,“不要停,少诚!”
红笑倾那张妖异的脸孔现出一。瞬的狞色,猛地将她一把抱坐起来。钳制着她的腰肢,惩罚一般用力冲顶撞击打消她逃离的念头。
“我是笑倾!记住!我是笑倾!”
“少诚……少诚,不要负我……哎——”
最后一声,彷如哀叹,幽幽地、绵。长地,诉尽几多爱与痛。
红笑倾狠狠将那瘫软下来的身体甩开,披衣下床。径直去了外间。一杯酒下肚,凉彻心扉,忽然于胃里燃烧,但仍压不过心头的痛,撕扯得他难以呼吸。
他按住胸口,神思恍惚。有冷风自后袭来,他一激灵,。扭头去看,方惊讶地发现窗台上正坐着个抱膝微笑的银发少年。
“看起来效果不错……很尽兴吧?”离弦调侃地扬高了。半边眉。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红笑倾别过脸去,拉好衣襟,冷道:“你这两日上哪儿去了?怎地到现在才回来?”
“啧啧,一道契约而已,我又不曾卖身与你……怎么,做不得真少诚,便把气撒在我身上?”离弦冷笑。
无视他的怒眼,跃下窗台慢吞吞地飘过来,一伸手:“药呢?给我瞧瞧还剩多少。”
红笑倾不疑有他,皱眉又饮了一杯,“我正想找你……药已经没了。”
“哈?”离弦愕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难怪你面色这般差,原来两个月的量被你不到一月就用光……”
纵欲过度这种事算不得光彩,红笑倾面子上有点下不来,阴沉了脸瞪他,“莫说废话,快些拿来!”
“你道我是你的仆从,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离弦嗤笑,慢吞吞飘回窗户那边去。
红笑倾冷笑:“你不是我的仆从,可也还有用得着我副躯壳的地方。大家各取所需,莫要再说这些虚头八脑的话。”
“哦呀哦呀~那可真是不得了。”离弦翩身坐上窗台,笑眯眯地把下巴抵上膝头,“我堂堂雪蛟之神,倒离不了你这小小的人类了。”
“你什么意思?!”红笑倾心底一惊,几个箭步冲过去抓他的手臂,却扑了个空。
离弦低笑,浓浓的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已经得到她了,不是吗?虽然太贪心,未必抓住了她的心,但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报酬方面,我本是可以照契约全数拿走。不过你若给我一半的命,也剩不了几天活头。而你若是死了,有人会很难过……”
他的身形渐渐透明,右眼里的金芒却亮得叫人心惊:“呵,罢了。这些天我玩得很开心,我难得的仁慈就当做是给你的谢礼,连那三分之一的定金也还你——保重啊,小子。别死在红叶手里,让我娘子伤心。”
风夹着寒意扫进来,卧房里隐约有人在唤着“少诚”。红笑倾呆呆地望着离弦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全身血液似结了冰,无尽的冷。
天未亮,笑歌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夜云扬披衣出了碧纱橱,掌灯开门,见莫礼清神色惶急,不由心底一惊。
他未及询问,莫礼清已进得殿来,匆匆关上了门。也不同夜云扬行礼,略点点头便径直推门进了笑歌的卧房。
夜云扬知他是笑歌的心腹,素来稳重圆滑步步谨慎,却还是头回见他这般失态。急急跟过去,只见他立在床脚低头搓手一副慌张样,嘴里小声说道:“主子,李公公派人递了口信来,说二皇子今晨寅时二刻得了急病,眼见着就要不好了,您看……”
水红绫帐里伸出只白如玉的手,撩开条缝,停了数秒又缓缓缩了回去。但听笑歌低笑一声:“不好就不好了吧,又不干咱们的事儿,你慌什么?”
她一派悠闲,莫礼清却急得冒烟,趋前一步又道:“主子有所不知。那人说伺候二皇子的太监小吴子把昨儿的事捅给皇上知晓,一口咬定二皇子是在主子这儿喝了茶回去才出事的。若是二皇子真有个好歹……”
“衣服。”笑歌又伸出手来,接了夜云扬递去的织羽珍珠斗篷,随意一披就撩开帐子下地趿鞋拿水来喝。
莫礼清低头退开几步,额上密密一层汗也不敢去擦。笑歌在桌旁坐下,微微一笑,“你是害怕皇上没理由动我这个‘心智痴傻之人’,单拿你们开刀?”
莫礼清浑身一震,头埋得越低:“昨日惠公主在场,大内侍卫总领温大人也在,茶具皆是银的,他们要赖也赖不到咱们头上。只怕届时有人打着彻查的幌子在公主府乱蹿,万一发现小贵子他们三个的……咳!奴才失言,请主子莫怪。”
笑歌不禁莞尔,手指顺着细瓷杯沿划了一圈,柔声道:“你这人倒有趣得很。我让你喝茶,你看也不看就敢喝下去,这会儿怎地就不信我了?天塌下来尚有我顶着,你就放放心心做你的事去吧。”
看他磨磨蹭蹭不肯走,分明还有顾虑,只得小声道:“世人只道我如今是个傻子,莫不是你也当我糊涂了?我若是那等轻易落人把柄的人,还能坐在这儿受你这一声‘主子’?”
莫礼清讪讪地摸摸鼻子,笑了笑:“是奴才莽撞,惊扰了主子……天色尚早,主子要不要再多睡会儿?”
“这时候睡,许就错过好戏了。”笑歌拢拢衣襟坐去梳妆台前,望着镜里那似乎又鲜明许多的五官,微微蹙眉,半边嘴角却高高扬起,“帮我梳头吧,小莫子。对了,叫你备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拿过来?”
“主子现在就要?”
“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刚至。”
“再过一刻,大概。”她转头看了夜云扬一眼,笑道:“呆瓜,外袍那般薄,你不冷么?去把衣裳换好,帮我到橱子里寻套月白的衫子出来,不必捡那厚的,宽大些便好。”
夜云扬不知他们在筹谋什么,一语未发,当真去拿来套月白春衫,胸前裙上绣了小朵小朵嫩黄的迎春,素净雅致又不失活泼。
莫礼清许久没替真正的主子梳妆过,使出浑身解数要叫她满意。特意拿了几个珍珠夹把她的刘海分作两片别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取了螺子黛,用笔蘸着把那飞扬的眉细细地描。却留下唇不着色,脸上也只拿玉兰粉淡淡扑了几下。
末了,他一指镜中人,笑嘻嘻地道:“主子瞧瞧这样可好?”
但见铜镜中映出的那女子眉若笼烟,肤色若淬玉般白,愈发显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媚也媚得清冽冰冷。偏左眸里隐隐有一点金芒微微地闪,媚色里就无端多出分妖异,将那冰冷破开条缝,诱得人的视线无法从她眼中移开。
夜云扬站在他两个身后遥遥看过去,触及她的目光,一时间脑子竟空白一片,似被只无形的手拉着,不知不觉便向她步步靠近。
笑歌浑然不觉,赞了声好。睫羽轻垂,手指慢慢抚过怀中春衫上的那些花儿,唇畔荡起抹浅笑,莫名其妙地低低叹了口气,“可惜了一件好衣衫……”
眼角余光觑见身旁多出双天青靴子,她抬眼嫣然:“呆瓜,你先回梧庭居打点路上要用的东西,晚点再过来。”
夜云扬从恍惚中惊醒,听她又重复了一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会妨碍到你么?”
“嗯。”她坦然微笑,“这府里人人都知你会武功,若你在我身边我还出事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