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心香(又名自别后遥山隐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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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李大夫接收的师傅一直不停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声叫喊:“疼死我了!让我死了吧!”护士们又赶过来按住躁狂的他。小李大夫招架不住了,匆匆跑过来请示意博:“主任,我刚才收的那位师傅,应该就是心肌梗死吧,我跟莫主任请示了,他同意行冠脉造影检查。”
“不行!”意博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他如此剧烈的疼痛,应该不是心梗,我怀疑是主动脉夹层!”小李老师当场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意博会认为病人得的是致命的“主动脉夹层”。
突然间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赫连意,你有什么证据?!”
我们一起转过身,见莫主任气势汹汹的站在意博面前。白茅见事态不好,忙放下手中的活,悄悄在背后拉意博的白衣,并在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病人胸痛如此剧烈,不能排除是夹层,还是先做CT比较稳妥。”意博义正言辞地与莫主任对视,白茅在后边频频摇头叹息。
“赫连意,如果你是存心与我做对的话,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吧!于你而言是最好的出路!”莫主任轻蔑地笑笑,“你和白茅最好马上给我到导管室做准备,病人要即刻做造影!”
“可是主任…”意博上前急声请求,却被白茅赶忙拉住。他见莫湑走远,咒骂了一句:“老子明天就辞职回家!”他转而又对意博说:“赫连,你我心知肚明,以卵击石,必死无疑!你不要较真了,咱么乖乖下去准备手术吧!”
我理解意博的心情,倘若一个正直的人不能替真理说话,就如同遭受酷刑般剜心刺骨。但我不知道意博如此执意的勇气来自哪里,我不得不感到佩服,我望着他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阵阵苦涩。举世浑浊,不拘时空,我们永远是沉默的大多数。
我追上意博,请示他:“老师,我能去导管室参观手术吗?”
意博幽邃的眼看向我,片刻过后他意味深长地说:“假如手术结果是失败的,你仍旧愿意去参观吗?”
“我…”意博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不清楚,“我愿意!”
我从来没见过导管室的样子。手术间与指挥间隔窗而建,我在指挥间看着手术间里意博和白茅为手术做准备。他们穿着厚重的铅衣,以防止放射线对身体产生危害。以前有过心脏科医生因常年手术而不断遭受辐射损害的报道,有的医生过早谢顶,有的医生因此患癌,有的医生产出畸形儿。我看着意博,那么差的身体,是不是因为辐射的影响?我开始为他揪心,他的工作责任会毁了他!
“小白!”由于带着口罩,意博声音闷闷的,“导丝和对比剂都准备好了吧?”
白茅身材魁梧,穿上铅衣后足足比意博胖上一大圈,他把除颤仪拉到身边,对意博说着:“我怎么总有不好的预感?上次那个小女孩,果然让你说中了,还真不是心衰!多少年都没遇到过心肌致密化不全的病人了,却让你一眼识破。”
“看来每次我有强烈预感的时候,我应该去买张彩票!”意博打趣着说。
病人被安置到手术台上时还在不住地□□,白茅固定住他的右手,然后铺巾、消毒,把穿刺包打开,把器械井井有条地放置在弯盘中,之后连接好三通三联针管;意博已经开始穿刺患者右手桡动脉,将配置好的硝酸甘油和肝素缓缓注射到患者血管内。我紧张地看着意博熟练的操作手法,看他接过白茅递过来的导管,将它塞进了病人的血管,一点点地送入,白茅在旁边负责摇床,只见显示器上出现了患者的局部影像。
“到达左冠脉开口了”意博说,“小白,再调整一下床位,准备注射造影剂。”
白茅把床位调整好,说:“可以了。”说时迟那时快,心电监护发出尖锐的悲鸣声,白茅一看:“不好!”
而病人此时已经出现意识不清,我趴在窗上着急地看着。莫主任在监护室座位上跳起来,大喊:“什么情况?室颤!室颤!”
意博赶快放下导管,拿起除颤仪喊道:“躲开!”
“砰!”除颤仪发出巨响,室颤仍在继续,白茅的声调变得异常紧张:“赫连,血压掉到50了!怎么办?!”
莫主任凿着玻璃,发疯一般嘶吼:“快给我抢救!快想办法!”
意博再次把除颤仪贴到患者胸前,紧接着一声“碰”,患者身体抽搐了一下,意博把除颤仪扔到一边,忙给患者做胸外按压:“小白!患者定是夹层撕裂了!你赶快联系外科!”
莫主任目瞪口呆,身体摇晃着跌坐在椅子里,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外科医生带着手术器械赶来时,病人已经不幸去世了。莫主任瘫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白茅垂头丧气地摘下帽子和口罩,一把甩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咒骂:“草!老子干脆卸甲归田算了!”说着走出手术室,把铅衣脱下来,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把他的大头伸进去胡乱地冲着。
我看着手术室里,意博双手支撑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低头沉思。他定是在自责,看着这样的他,我内心阵阵翻涌。我缓缓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紧攥的拳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便开口沉声说:“只怪我没有坚持,是我害了他!”一行清泪顺着他瘦削的脸庞滑落,滴在手术台上。台子上,病人早已经悄无声息…
家属三五成群冲进来,面目狰狞,哭喊、嘶吼,逼近意博:“就是你,是你杀了他!”我忙把意博护在身后,阻拦患者家属的进攻,承受着家属的推搡和谩骂。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到意博,他此时是再危险不过了,这些失去亲人的家属,目前已经成了双目通红的野兽。
白茅冲进手术室,箭步拦在彪形大汉身前,嘴里喊着:“都冲我来,我是他主刀医生,你们冲我来。”家属认定了意博就是“杀人凶手”:“你放屁!杀人凶手在里面,不能饶了他!”
无视死者,家属和我们厮打成一片,手术器械散落一地,药水、液体被踩破,一地狼藉。
一个不注意,意博已经被家属群群围困,我再次冲进人群,耳边意博的声音频频回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挡下一个拳头,再挡下一个耳光,当第三个攻击袭来时,意博推开我,默默地承受家属们的拳打脚踢,最后,竟是一个板凳砸上了意博的头!
“老师!”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暴力的手段,既然打架,就放开胆量上!我和白茅像发狂的狼,平生的力气全部用在了反击上,我不知道我打伤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我此时身上已经青紫交加,血液不停地冲上面门,我猜我和白茅都已经疯了。
战争是被赶来的警察平息的。当我脱身时,白茅正守在坐在地板上的意博身边,看样子是打算搀扶他站起来。我快步上前,焦急地询问:“老师,您受伤了!”意博把纱布敷在头上,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老师,我背您。”我蹲下,他此时都不能站立,不能让他走出去。
“小唐,”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能走,你快起来。”
“不行,您别执拗了。”我坚定地蹲在他前面不肯起来。
“赫连,你不能再受刺激了,快让小唐背你去床上,外科医生还没走,必须要缝合伤口才行啊!”白茅双手托扶意博的身体,意博拗不过我们,便乖乖趴上我的背。
怕伤口感染,意博当晚被白茅留住在了医院办公室里,恰巧白茅夜班,他执意要给意博戴上心电监护仪,意博却极力反对:“我哪有那么脆弱,我不戴!”
“你刚才一度心律失常,不想犯病的话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他把电极片贴在意博的胸上。白净、瘦弱的胸膛,没有一点肌肉,我咽了咽口水,脑子里浮想联翩,真想摸上一把,感受那细腻的文理。
“啪”!我给了自己一个爆栗!他那么痛苦,我居然在旁边龌龊地想东想西!
白茅把意博的衣服放下,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见发呆的我,又给我一记爆栗:“看不出来你小子打起架来竟有两下子!上次你们那个门诊事件,莫主任就已经把你拉入黑名单了,今天你又添了一笔啊!”他嘲笑我!
“哼!老白你不也是一样!”我反驳他,“你可是把那个大汉打得一等残废了啊!”
我也知道我们两个人此时都不怎么美观:我的脸上被抓破了两道,白茅头发蓬乱,颧骨红肿着,全不见平时风流倜傥的模样。
意博转过头,声音嘶哑地说着:“是我对不起你们啊!今天如若我再坚持一步,你们就不会这样,也不至于断送一条生命。”说着他声音越发低微,双眼垂下,全是忧愁。
我和白茅对视一眼,心里也都不是个滋味。白茅上前劝说意博:“你这个人就是这么不可爱!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这事能怪你吗?他莫湑闯的货,他自己去背好了!”
我看着消沉的意博,顿感力不从心。手术失败,定被算作医疗事故,头破血流只是个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和老白守在他的床旁,心电监护还是断断续续地出现心律失常,并时不时发出警报。
意博手背上扎着输液器,额头敷有纱布,闭上眼睛睡得不安,偶尔蹙眉,偶尔□□。老白在一旁调整着液体,不能太快,他心脏受不得。
我问白茅意博到底多大年岁,白茅笑笑,说今年下第一场雪时意博刚好38岁,为了庆生,白茅还特地为他堆了一颗心脏,祈愿他长命百岁。
“他的心脏…”他们未说,我却担忧。
“他的心脏有时罢工,”白茅叹气,“前几年出了场车祸,心脏遭受了顿挫伤,虽然及时挽救了心肌,但冠脉最终受损,就像冠心病。”
顿挫伤!多么讽刺!心脏科医生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心脏!
“我建议他搭桥治疗,被他否了。”白茅说着,语气里充满遗憾,“是啊,瘢痕心肌也不再需要血液了。”
我被老白轰走时,月黑风高,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竟有些疼。最疼的莫过于心口,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最终又受到了伤害。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带着一身的懊悔回到宿舍时,韩山还没有睡,一个人在乌灯黑火的房间发呆,吓得老子胆丧魂消!
我打开电灯,问他:“被采采甩了吧?!还是撞鬼了?”
“死了…”他喃喃低语。
“谁死了?”我扬起头来看他,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躺下听他娓娓道来:“前些天收的病人,患有复杂性肾结石,我们全力治疗,结石居然排出体外了,”他细细说着,“但是即将出院时复查,发现他得了骨髓瘤…”
我们彼此沉默,生命果然不堪一击。那些每天静静生活、静静努力,然后静静等待收获的人们,到头来却落得满目疮痍。
我躺在床上,意博抿笑的脸不断放大,我伸向他,想感受他释放出来的无尽的力量,那与天抗衡、不甘示弱的力量。
“老韩,每天痴想着同一人代表什么?”我问韩山。
“大概就是爱吧!”韩山意味深长地说着。
爱~行思坐想着自己的老师,比自己年长的男性,这难道不仅仅是关心,而是爱慕吗?!这悖妄的感情,当真不是我一时的歧迷?!惊嗟于自己不为人知的情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不是的!不是的!那只不过是崇敬和怜惜!是师生间纯粹的情谊!!
该死!我的世界竟被一个相处一个月的师长左右了方向。那个走路蹇缓却稳健的他,那个稍许驼背、鬓染微霜的他,那个抿笑不语、心慈面善的他,那个抱臂沉思的他,那个谈笑风生的他,那个独坐愁城的他…全是他!全是他!我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
倚窗听风,彻夜未眠,不觉天已大亮。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我不能执迷不悟!
来到心脏科,一如既往地,他在回顾病历。可能是怕引起注意,头上的纱布被撤下了,伤口上清晰可见几条缝合线,映衬着他苍白衰惫的面容,惊心刺目。渴盼了解他的情况,可是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能再执迷不悟!
他见我来了,抬起头虚弱的笑笑,说道:“小唐,昨天,谢谢你了!”他声音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