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清风的夜-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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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延续了很长时间。龙凌云叹了口气，扯松了领带：“阿豪，还记得吗，年少时候一起疯的日子。”
　　“当然。”阿豪站到他身旁，“虽然让大人们都头疼得不行。”
　　“我们很像。”龙凌云看着阿豪，“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认识到现在，十多年了吧。”
　　“龙哥，我阿豪，只要你开口，就算是丢了这条命也没二话。”
　　龙凌云摇摇头：“可你还是不明白。”
　　阿豪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明白我选择现在的生活方式的原因。”
　　“龙哥，我不想像现在这样，这么窝囊地活着。”阿豪有些愤愤，“弟兄们也是这么想的，才决定把军火找出来，大干一场。”
　　“窝囊？”龙凌云看着远方隐没在天幕下灰蓝色的远山，“大费周章把我找这儿来就是为了不窝囊？”
　　阿豪垂着头不说话。
　　龙凌云搭着他的肩膀：“现在的生活方式，是我能想到的，保护自己重要的人的最好方法。对我来说，你，帮里所有人，都是我要保护的重要的兄弟。”
　　阿豪突然大脑变得空白，这句简单的话，却让他不知所措。
　　龙凌云严肃地看着他：“阿豪，如果你连这一点也不明白，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龙哥……对不起，我……”阿豪还没说完，竟有些哽咽，“我不该一时冲动……”
　　“这次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要道歉，也不该是对我。”
　　
　　小屋里仍是紧张的对峙。
　　谢子涵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他张大了嘴，紧绷的脸部肌肉像是要撕裂那般。终于，一行眼泪从他的眼角默默流出，却没能停止他疯狂的笑声。
　　周申不免有些惊愕，尹禾也看他一眼，不知所措。
　　然而下一秒，谢子涵毫无征兆地突然举起手朝尹禾开了一枪。
　　子弹擦过尹禾的左脸，巨大的枪响在他耳边爆裂，几乎震破他的耳膜。
　　“你疯了！”周申一脚踢开谢子涵，护在尹禾身前，与谢子涵持枪对峙。
　　“你可以开枪，因为我也会。”谢子涵一枪打中了周申的腹部，“你们都死吧！”
　　“妈的。”周申一手捂住枪口，朝着谢子涵连开数枪，“找死。”
　　枪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特别地突兀，尹禾感觉到脸颊流下的血，左耳还是嗡嗡作响。他看见渐渐倒下的谢子涵，看见周申一枪又一枪地打在他身上。
　　“算了吧。”尹禾叫他，“够了。”
　　周申不解恨地啐了一口，又吃痛地捂住腹部。
　　尹禾看见殷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你没事吧？！”
　　“这点小伤。”周申半跪着给尹禾解开手脚腕上的绳索。
　　“你脸色很不好。”尹禾扶着他，“能走吗？”
　　周申点点头：“你跟我一起走吧。”
　　
　　枪声吸引了两拨人的注意。在隐秘处埋伏了一夜的警方，终于按耐不住了。刘军彦朝前有力地一摆手，十几名突击队精英同时出发。
　　
　　龙凌云也紧张起来。
　　他看阿豪一眼，迅速朝尹禾的方向跑去，阿豪也跟着他。
　　山林间响起一声鸟儿的长鸣。
　　“龙哥！龙哥！”阿豪跑在龙凌云身后，大声叫他，“别再往那边去了。”
　　龙凌云像是没有听见。
　　
　　尹禾担着周申的左臂，扶着他出了门，正碰上周申的几个手下焦急地跑来。
　　“阿天？你们来了。”尹禾抬抬下巴，“正好，快带周申走。”
　　“山下有警方的埋伏！”阿天慌张道。
　　“什么？！”周申咳嗽一声，有血从他口中流出。
　　阿天接过尹禾扶住了周申。
　　尹禾看着周申发白的脸色和嘴唇，说：“你们往后山走，我在这儿拦住警察。”
　　“放屁！”周申一怒，又牵扯了伤口。
　　“我是被绑架的人，他们没理由抓我，你们快走啊。”
　　阿天看到眼前这形势，点点头，和另一人强行拉着周申离开了。
　　见他们离开，尹禾又回到小屋里，关上了门。
　　
　　刘军彦领着众人包围了枪声的源头。他用眼神示意手下强行突破，两名队员潜到门的两侧，互相确认后，其中一人正要伸腿踢门。
　　门吱呀一声开启，两人一惊，端好架势，枪口直指屋内。
　　尹禾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衣服右侧，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刘军彦皱起眉，走到他面前。
　　“你来晚了。”尹禾擦擦脸颊的血迹。
　　
　　先头的几名警员面面相觑，他们回头看向刘军彦，刘军彦却只是沉默。
　　“绑匪在里面。”尹禾往门内偏偏头，“已经死了。”
　　刘军彦大步走去，一手砸开半掩着的门，看见了血泊里的谢子涵。
　　“需要我去警局录笔录么？”尹禾看着他，“可是我刚被绑架过，情绪很不稳定。”
　　“先回局里再说。”刘军彦没有回答尹禾，而是指挥者手下处理现场。
　　
　　“小禾！”
　　尹禾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可他并没有立即转过身去。
　　等脚步声渐渐近了，他才平静地回头看着龙凌云说：“覃浩，我没事了，谢谢你来救我……”
　　刘军彦走近他们。
　　“尹禾，我理解你现在的状况，但详细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还不能摆脱嫌疑。”他说着，眼睛却是看向龙凌云的。
　　“那走吧。”尹禾低着头要过去。
　　“等等。”龙凌云伸手拦住他。
　　尹禾握住他的手：“我去吧。得把事情说清楚。”
　　
　　往警局开去的车里，尹禾与刘军彦面对面坐在后车厢里。
　　刘军彦合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除了发动机的声音，整辆车很静。
　　尹禾越过刘军彦往窗外看去，他略微皱眉，说：“警方能更早救出我的，可是你却不顾人质的安全，撑到最后一秒才出手。”
　　刘军彦不反驳。
　　“失职。”
　　“昨晚你突然失踪，我们也花了很大心思才查到你的位置。”刘军彦说。
　　“我可以不投诉你。”尹禾并没有太多表情，“也可以帮你破案。”
　　不等刘军彦开口，他又继续说：“但是前提是，别再查黑阳帮的案子。”
　　“不行。”刘军彦坚定地否决。
　　“继续查下去，你也得不到结果。但起码在别的地方了个大案子，可以给你的局长生涯画个漂亮的句号，不是吗。”
　　“如果你以为我是那种看重名利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尹禾没有再接话。
　　“你是不是在害怕？”刘军彦是试探的口吻。
　　“什么？当然不是。”
　　“当然是。你迫不及待想确保龙凌云的安稳。”刘军彦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当初他越狱身亡的事，我查过了。上面也是想尽快平息了不想闹大。不相关的人自然不去关注，相关的人谁都清楚这个巨大的谎言，却也不想拆穿。”
　　“那你还要查？”
　　“老头子的一点固执罢了。”
　　“正与邪，善与恶，不过是人们依照自己利益划分出来的无聊界限。”尹禾看着他，“你呢，你自己的正义是什么？”
　　“让触犯法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已经了结的案子再翻出来也没有意义，该牺牲的都牺牲了，该忍受的也都忍受了……”尹禾有些激动，“我知道韩啸和阿旅的死对你是很大的打击，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刘军彦紧闭着眼。
　　“你想给他们一个交待，可是现在黑阳帮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需要的，难道不应该是……”
　　“你又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刘军彦大声地打断他。
　　车里静得可怕。
　　
　　“或许我真的老了吧。”刘军彦慢慢地说，“却不甘心在奋斗了几十年的位置承认自己老了。”
　　“别拴在黑阳帮的死案上了，天底下还有那么多为非作歹的人。”
　　“比如周申？”刘军彦的眼神变得锋利。
　　尹禾愣了愣，说：“能抓住的话就去抓吧。不过别再派人监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刘军彦转过头不去看他：“把这桩绑架案结了以后，哪天，一起去给韩啸他们上柱香吧。”
　　
　　枪支上除谢子涵和尹禾外没有第三者的指纹，结合尹禾身上的枪伤和超过十小时的捆绑淤痕，审查的结果是防卫过当。
　　
　　警局外，龙凌云一个人开车来接他。
　　“小禾。”
　　听见那声熟悉的呼唤，尹禾像是要掉下泪来，可他只是安静地被抱住，疲惫地闭上眼。


38

38、尾声　。。。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怎么出门的尹禾，好像是胖了些。
　　周申的通缉令贴的满大街都是。尹禾总感觉哪天他就会突然带着压低的帽子走到自己身边来。那时候尹禾就会告诉他，别出现了，好好藏着吧。
　　可是周申真的一直都没出现过。会不会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呢。
　　尹禾是为周申担心着的。不知何时开始，尹禾的正义感就模糊了界线，或许他从小就是厌恶世间所谓的正义的吧。
　　十月的天气，还是偶尔会有些热，今天的太阳光尤其刺眼。
　　尹禾难得出门去找龙凌云，居然在路上热得脱下了外套。
　　
　　路过咖啡店时，尹禾打算进去买点喝的。在柜台无聊地张望着，却看见了坐在角落的邓辰。
　　尹禾很犹豫，但最终还是坐到了他的对面。
　　“好久不见。”
　　邓辰笑着点点头，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
　　“上次听小宇哥打电话说，你签了D市的公司了？”尹禾问，“小宇哥不是挺想让你留在他那儿工作吗？”
　　“嗯，想换个环境。”邓辰说，“想快点忘了他。”
　　尹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邓辰那么一心一意地爱着习建宇，也终于坚持不住要放弃了吗。
　　“我还没有忘记，是因为时间过得还不够久，我还很不甘。”邓辰说着，就像是在劝慰着自己，“但我相信有天它们终会平淡，如果不能去争取，那就只有放弃。很无奈，但也许这就是命运。”　
　　如果不能互相回应，那么爱就是痛苦的。无论是爱的一方，还是被爱的。
　　
　　为什么一切都非得这么痛苦地进行着呢，人活着，难道是为了一次又一次错过爱，为了一次又一次被伤透心吗？
　　尹禾替邓辰难过，无论是得不到回报的爱，还是想要忘记一个人的无奈。
　　“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吗？每次想起他来，心就很痛很痛。不愿去想他，但是总会无意地回想起关于他的每一个笑容，说过的每一句话。许多点点滴滴像是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生命。”
　　“你对龙凌云？”
　　尹禾摇摇头：“是一个已经变成风的人。”
　　那阵风穿行在青灰的天空下，流走的云层被吹动的速度，就像握不住的河。
　　“记忆是痛苦的，但是记忆会让人努力追寻幸福。”尹禾拍拍邓辰的手，“你会得到幸福的。”
　　
　　到龙凌云公司的时候他还在忙，尹禾在办公室里等着。阿豪敲了敲半开着的门。
　　“一直忙着，都没正式跟你道个歉。”
　　气氛有些尴尬，尹禾挠挠头：“也没什么。”
　　“龙哥马上就过来了。”
　　“嗯。”
　　阿豪往外走，尹禾又叫住他：“以后，好好相处吧。”
　　谁让他们，都是被一条名叫龙凌云的线系在一起的人。
　　阿豪的头侧着，没有说话。但尹禾能看见他微微点头的样子，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阿豪带上门走了，尹禾在龙凌云办公桌前坐下。相框里的风景照引起了他的注意。确实，每次来这儿都能看见，周围的资料、文件不管再怎么挪怎么变，这个相框永远都在。
　　只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而已。
　　尹禾拿起来，觉得这儿是不是应该放个他们的照片之类的。又觉得要是自己直接跟龙凌云提，就太没意思了。
　　“对了，把照片拿走，他看到空相框的时候就明白了。”尹禾想着，打开了相框。
　　
　　龙凌云推开门看见的，是在夕阳的阴影里，尹禾握着一张照片，眼泪扑簌地沿着脸颊滑落。
　　他走到尹禾身边，握住他捏着照片的手，把他抱紧了怀里。
　　“这样，连唯一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
　　尹禾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轻声地说着：“傻瓜。”
　　
　　那是一缕，能穿透人心的清风。
　　那是一张，在相框里偷偷被珍藏着的，伤痛与爱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