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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低概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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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我这就滚,这就滚……”看到纪平澜恢复了过去凶恶的语气,李亦亭就放心了,笑得相当死皮赖脸。 
            纪平澜实在懒得跟他计较,有个事情正沉重地压在心头,相比之下哥们之间的一点误解算什么呢。 
            之前他曾想过不顾一切地对何玉铭表白,反正等毕业了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在他上战场之前,在他死之前,他想让何玉铭知道他的心意。不是期望什么回应,只是不想带着遗憾走。 

            可是李海棠的事情却像根刺一样卡在了他的胸口。 
            黄胖子那种人固然让他感到恶心,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让别人感到恶心的那种人?再联想到李海棠家周围邻里的态度,纪平澜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把心里的爱恋说出了口,何玉铭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纪平澜想为自己辩解,他想说我不是那样的,我的爱是尊重和珍惜,不是肮脏的欲念,我绝不会像黄胖子对李海棠那样,囚禁他,强迫他,虐待他,我只想他能开心快乐。 

            可是有区别吗? 
            在何玉铭眼里,他的爱跟黄胖子的欲念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吧,犯什么傻呢? 
            纵然感到遗憾和心酸,纪平澜也只能默默地忍下,他不想在分离之前,还要去说些引起何玉铭厌恶的话,更不希望在死后给何玉铭留下那样肮脏卑劣的印象。 

            如果那样,还不如让何玉铭把他当一个普通学员无视和遗忘的好。 


    10
            此前我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个学员,只记得他总跟我作对,也当过一阵我的保镖。在我看来他跟其他的学员,或者说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正让我注意到他,是从他说喜欢我开始。 
            我能理解同性之间产生的感情,这在地球的生物发展史上属于正常现象,虽然出现的概率很低。 
            让我不能理解的是,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之前一直表现出厌恶、疏远和敌对呢?有点意外,但回想一下他的一些奇怪表现,这个解释又似乎是合理的。 
            看来我对人类性格与行为的关系还需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摘自“监护者”的观察笔记 



            军校学员在校外集体斗殴,本来是个要严肃处理的事件,但何玉铭一插手,事件的性质顿时变得夹缠不清。 
            何玉铭跟黄胖子的街头冲突牵扯到了何家跟马家两个派系,早就看这条蛀虫不顺眼的何市长大笔一挥,一直仗着马家活的很逍遥的黄胖子被瞬间查出各种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干净利落地毙了。 

            马处长当然不乐意,立马呼朋唤友拉关系,跟素来有嫌隙但一直没撕破脸的何师长一派正式地杠上了,军队高层间斗的暗潮汹涌或鸡飞狗跳又或你死我活之余,小虾米们反而被遗忘到了一边。 

            钟校长也就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学员们顺利毕业。 
            毕业那天的最后一顿晚饭,军校破格运来了好几箱酒,白的黄的都有,学员们顿时沸腾了,个个都喝得很疯,平时对纪律抓的异常严格的军校今晚破天荒地由着学员们做最后的胡闹。 

            纪平澜一贯自律,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滴酒不沾,谁知道一旦喝过了头会不会来个酒后吐真言呢。 
            “你不拿我们当弟兄。”喝得有点大舌头的张安路搭着纪平澜的肩膀说,“不是说你不喝酒就是不拿我们当弟兄,其实你从来就不拿我们当弟兄。哥儿几个……都是诚心诚意地对你,可你就是个锯嘴葫芦,有什么话都不跟我们说。别以为我跟他们似的看不出来,你一边对哥们儿好,讲义气,好样的。”张安路摇摇晃晃地竖起大拇指,“一边又跟防贼似的防我们,好像随时准备着我们会背后捅你刀子似的。” 

            “你醉了。”纪平澜拿开他的胳膊,刚把他扔在椅子上,钱虎又过来纠缠:“谁……谁要捅刀子,嗯?平澜,好哥们,谁说你的不是我跟谁急!……嗝,干什么呢冷着个脸,来,开心点儿,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 

            “几人‘回’!”张安路瞪起眼睛开始较真。 
            “好好好,你厉害,回就回,我文盲,我不跟你斗。” 
            饭厅里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原来是醉醺醺的李亦亭叫骂着跟周晴雨撕扯起来,周围所有人居然都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甚至还有鼓掌欢呼的,眼看瘦弱的猴子几下被人高马大的周晴雨按倒在桌子上,溅起一片汤汤水水,纪平澜只好亲自上前拉开:“干什么啊你们!” 

            “别管他们。”钱虎拍着桌子笑着说,“让他们打,嗝!这么好玩儿的事,平澜你还不知道吧,周晴雨看上皮猴子的表妹了,然后他们俩隔三差五就要掐一架,目前胜负十三比零!” 

            “你个禽兽!朋友妻不可戏,就……就算她还不是我老婆,你也不能抢!天下女人那么多,抢兄弟的,你算什么人呀你!”被纪平澜挡住的李亦亭跟翻了壳的乌龟一样挥舞着手脚。 

            “她又不是你的,要跟谁在一起她自己说了算!”周晴雨凶巴巴地说。 
            纪平澜懒得管他们了,重重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张安路又过来搭他的肩膀:“平澜……兄弟,你在想什么?是……是兄弟的就告诉我。” 
            纪平澜把他的手拿开,张安路又搭上来,几次三番,一副不逼着纪平澜吐出点儿心里话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对上这个不屈不挠的醉鬼纪平澜也没办法,看着又打到一起的李亦亭和周晴雨,他叹了口气说:“我倒是羡慕他们。” 

            张安路楞楞地:“羡慕……他们,为女人打架?” 
            “羡慕他们喜欢谁就可以说出来,成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婚生子,受到双方家人的祝福,不成至少也不会被人笑话。” 
            “别……别气馁。”钱虎过来安慰他,“何三小姐也不是完全攀不上的高枝,你那么本事,搞不好过几年就当上营长……再当上团长……再当上师长,就跟她哥一样了,说不定人家还就喜欢你这种英雄气概的……嗝,爷们!” 

            纪平澜:“……” 
            纪平澜能说什么呢?他根本没办法解释。 
            在众人的胡闹中勉强吃完一顿饭,不想喝酒的纪平澜早早就离开了饭堂,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学员们还在继续喧闹,像在进行一场没有明日的狂欢。 
            他们兴高采烈,意气风发,满腔的热情、苦练的技能终于要用到实处了,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可纪平澜知道过了今晚,他们都会被填进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其中的很多人将在未来的几年或十几年里战死沙场,再不相见。 
            也许其他同学没有他聪明,没去想这一点,也许其他同学都比他聪明,不去想这一点。 


            毕业前该走的程序、该有的仪式都已经完成了,这最后一晚教官们并不会留下来干扰学员们的欢闹,何玉铭乐得偷闲,和平常一样很早就休息了,房间里早已经关了灯拉上了窗帘,一片寂静。 

            纪平澜安静地来到何玉铭的房间窗外,他也没有想要来这里,只是下意识地就到这个离何玉铭最近的地方来了。 
            因为他成绩优异,又有功勋,已经被分配到某师某团担任中尉副连长,这在刚毕业的学员里算是很高的□□了。等到天亮,他会成为第一批离开军校的学员,其他被分配到各个岗位的学员也将陆续离校。 

            然后,应该再也见不到了吧。 
            纪平澜沉默地站了很久,远处的喧闹声和近处的虫鸣反而让这个角落显得特别安静,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他的爱人,在这么一个距离,隔着一扇不会打开的窗户。 

            一直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所以他并不觉得难过,只是默默地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愁绪萦绕心头。 
            “我真是个胆小鬼,到最后也不敢告诉你。其实这样也好……我来过这里,遇见了你,喜欢过你,我觉得很……幸运。再见了,何教官。再见……”纪平澜顿了一下,才轻轻地把这个名字念出口:“……玉铭。” 

            他的低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说完他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他不知道,隔着玻璃和窗帘的黑暗的房间里,何玉铭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在这一批学员毕业出去后不久,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人一看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协议达成,中国不内斗了,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正式和中国开战。 

            年轻人们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一时间满大街都是抗日游行,这一年报军校的人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年。但在更多人眼里,一切好像还是那样,老百姓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远处的战火漠不关心,只是茶余饭后会聊起几句听说日本人打到哪了,不知道会不会打到这边之类的。 

            安平市长的家里,市长大人正跟得空回家的儿子促膝长谈。 
            “辞职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何国钦一只手稳稳地往杯子里倒茶,倒了两杯,一杯给他儿子。 
            “没怎么样。”何玉铭语气敷衍,他正从二楼窗帘的缝隙向外看,那里有个形迹可疑的小贩一直在监视着这边。 
            “别管他们,中统局的人,监视官员是他们的日常工作。” 
            何国钦把烟斗叼到嘴里,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说正事儿,你还想继续留在军校吗?我记得当时叫你去当教官,你还不愿意,现在怎么样,喜欢上教书了?” 

            何玉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是觉得换来换去挺麻烦的。” 
            “年纪轻轻的不要怕麻烦,将来桃李满天下固然好,但是说到底人情终究还是不比实权来的牢靠,军校的三年已经给你打好了基础,现在憋了这么久的仗终于开打了,正是你上进的好机会,就看你是喜欢从军还是从政了。” 

            “我不喜欢被人监视着生活。”何玉铭看着那个鬼头鬼脑的小贩,说,“感觉没有自由。” 
            “自由?”何国钦笑地喷了口烟,心想美国那边的思想理念就是这么的,不愁吃穿了,就整天把自由平等这些玩意儿挂在嘴边上:“监视这种小事不要太放在心上,上峰用得着你才会监视你,监视一下可以让他们放心,不受重视的话连这种程度的监视都欠奉。” 

            “受重视有什么好的,徒增麻烦。” 
            “好了,爸爸知道,你这孩子就是没什么野心,怎么样都行,得过且过。可人活于世,很多事情是不能由着性子来的,你不追求权力,就会被权力者压到头上。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去惹别人就可以的,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一样要来惹你。” 

            何玉铭走过来坐到沙发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太过贪恋权势?” 
            “人之常情。”何玉铭不以为然地说。 
            何国钦又抽了一口烟斗,吐着烟雾说:“你小的时候曾问我,为什么你没有爷爷奶奶,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一个是觉得你们还小,另一个也是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意思。” 

            他眯着眼睛开始回忆:“我们何家一直是书香门第,你爷爷过去是个性格耿直的秀才,常写些诗文戏曲暗讽地方官贪赃枉法胡作非为,一直有清流的名声,在县里很受敬重。后来,新来的县长硬要娶我妹妹做偏房,他名声很差,我妹妹才十四,家里人都不肯。结果一晚上,全家连房子带人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何国钦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在外地读书,逃过一劫,等我赶回家才打听到,县长强掳了我妹妹去,妹妹不堪屈辱,当晚就上吊了,他们怕我父亲难缠,派人故意放的火。” 

            他看了看何玉铭没什么反应的脸,继续说:“那时候我特别天真,还想上省城去告状。结果当然没告成,官官相护,县里早就得了消息,我差点半路被截杀,逃进山里又被山贼掳了去。一开始也是万念俱灰,后来想想就想明白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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