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概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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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那人点点头,收了枪,“你们走的了吗?”
“我有路子。”
那几个人也就不问,把他们带出了院子,关上门后里面也传来鸡飞狗跳地收拾东西的声音。
“走!”陈澈等人都是步履匆匆,唯有何玉铭气定神闲地说:“你们感情不错么。”
裁缝铺的人立刻戒备地看着他,何玉铭来头不简单,如果对上面告他们一个“勾结赤匪”,他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都是对付鬼子的,相互利用而已,大家心里都有数。”陈澈不在意地回答。
陈澈趁着夜色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隐蔽的街角,墙边有一些仿佛是三岁小儿学画一样用煤灰涂上去的涂鸦,陈澈在上面加了几个含义不明的符号,就带着他们躲进了附近的一座废弃的旧房子。
很快日本兵开始挨家挨户地砸门搜人,砸到这里的时候邻居说:“太君,这里没有人住,以前有个老头子住这,死了以后就空着了。”
门锁早就没了,日本兵进来随便搜了一圈,这里只有一些扔了也没人要的旧家具,附近的不知道哪家还把马桶放在这里,将房子占成了自家厕所。
陈澈他们在黑暗的地下室里,隔着楼板听外面的日本人踢踢踏踏地去了下一家。
他们暂时安全了,陈澈点起一个豆子大的油灯,找出干粮和饮水分了,又拿出一个药箱给手下处理伤口。
有些人互相嘀咕,有些人已经疲惫地睡去,陈澈处理完中枪的手下就来给纪平澜包扎。
“看不出你倒是很忠心。”陈澈给他的伤口擦上碘酒,“毕业以后要不要考虑来军统工作?”
纪平澜一声不吭地忍着疼,何玉铭在旁嗤笑了一声:“当着我的面挖墙角,太不给面子了吧?”
“你们培养出来的人,不就是为了给别人用的吗?”陈澈眼睛也不抬地给纪平澜捆上纱布,“同样是为国家效力,比起在正面战场当炮灰,我们的工作要有技术含量的多。怎样,考虑一下?”
纪平澜摇摇头:“多谢,那不是我喜欢的方式。”
更重要的原因是,何玉铭显然不喜欢陈澈,所以纪平澜不想在陈澈面前给何玉铭难堪。
“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陈澈也不介意,继续处理下一处伤口。
天亮后,看到暗号的蝰蛇找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陈澈问。
“全城戒严,进出都要严格盘查了。”蝰蛇说。
“你想办法联络上老于他们,通知下去,启动‘黎明’计划。”
说着陈澈把蝰蛇拉到角落去交代细节。
蝰蛇走后,纪平澜出于好奇多嘴地问了句:“‘黎明’计划是什么?”
陈澈讳莫如深地笑笑:“年轻人不要太好奇,有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
何玉铭也笑笑:“有些事情根本不用问,无非是在被迫撤走之前狠狠地咬几口回来,免得跟上面无法交代。”
于是接下来陈澈一直用审视的目光阴鸷地看着何玉铭,而何玉铭一副“你咬我啊”的神情挑衅地回视,双方的目光之间仿佛有电火花噼啪闪烁。
不论是为了什么目的,纪平澜都很佩服陈澈的渗透力,他居然早已埋下了那么多的棋子,以至于那几天城里接连不断地有日本军官遇到毒杀和行刺,当全城混乱地搜刺客时,他们反而趁乱坐上了南下的货船。
乔装改扮的陈澈带着心腹蝰蛇亲自把他们送到了码头,尽管何玉铭表现得并不友好,陈澈却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笑脸,临别时跟何玉铭亲切握手:“合作非常愉快,何先生,祝一路顺风。”
何玉铭笑得非常完美无缺,答得却非常缺德:“你也是,陈先生。希望上峰不会追究你暴露行踪和烧毁资料的过错。”
陈澈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满,依然是那么彬彬有礼:“何先生如此挂念陈某,倒叫陈某很是感动,改日办完了这边的事情,陈某必登门拜访,亲自致谢。”
何玉铭当即热情地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用钢笔在上面刷刷地写了起来:“如此甚好,我留个地址给你,改天一定要来找我。”
“一言为定。”陈澈笑着接过那张纸,做了个“请”的手势。
货船缓缓驶离码头后,蝰蛇说:“这个何玉铭不对劲。”
“他身上是有很多疑点。我还没见过有谁像他一样,在危险面前这么从容。他看起来倒是很聪明,但一个聪明的人,没理由三番五次地故意挑衅我。”陈澈颇有兴趣地笑笑,“好好查查这个人,不论他藏了什么秘密,挖出来。”
蝰蛇点头应是,陈澈拿起何玉铭留给他的纸条看了一眼,只一眼笑容就僵在了他脸上。
在南下的货船上,封闭的货仓夹层里只有靠通风口漏进的一点点光,勉强得以分辨白天和黑夜。
货船因为负重行驶得很稳当,即使这样纪平澜和两个德国人依然在晕船,纪平澜晕的程度较轻些,还能勉强吃下点东西,只是醒了睡睡了醒,一路几乎就没说过话。
当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在想这次任务的经历,越想越是感到后怕。
不知道突然晕倒是种什么样的怪病,怎么才能治好,晕倒后为什么会连脉搏都摸不到,也不知道停止呼吸这么久对何玉铭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纪平澜还担忧,何玉铭要是哪天晕过去就再也不醒来怎么办?或者晕过去时遇到危险怎么办?
就像这次一样,要不是他及时冲回去把何玉铭带出来,等何玉铭再醒过来可能就已经是日军的俘虏了。
不过何玉铭又聪明,又会说日文,就算被俘说不定也能靠自己安然脱险。反倒是他们,如果当时没有何玉铭分析出德国人身上被放了追踪器,并且拖延了日军的炮火袭击,也许他们这帮人早已丧命。
最后任务能完成,他们还都能活着回来,不得不说运气实在是不错。
何玉铭一路都在照顾晕得天昏地暗的德国人,倒没有刻意冷落纪平澜,实际上这次也依然是纪平澜在刻意躲着他。
因为纪平澜实在不想看到何玉铭没戴眼镜的脸,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何玉铭苍白地倒在他怀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样子,那个画面让他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等他们终于下了船,回到军校的路途就没什么波折了。
何玉铭和纪平澜受到了表彰,学员们这才知道这一个出差一个探亲的两人其实是干什么去了。两个德国人后来一直为军校工作到德国和日本成为盟国为止,这是后话。
毕业的时间已经临近,纪平澜最近非常忙,可以说忙的脚不沾地,不仅各种活动要参加,各种新课要上,当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得去找教官们补课,去东北那段时间里落下的课程他得尽可能地补回来。
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李亦亭突然来找他。
“平澜,我们还是朋友不?”
“说吧,你又惹什么麻烦了。”纪平澜头也不抬地忙着抄别人的笔记。
“不是我惹麻烦,是麻烦惹我!”李亦亭抓狂地揉着脑袋,“你一定要帮我,你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怎么了?”纪平澜皱着眉头看看他,推测这次惹的麻烦不小。
“我……我家很穷的,你知道的吧?”
“说重点,如果是借钱就别来找我了。”纪平澜也穷的很,家里几年都没给他寄过半毛钱的生活费,李亦亭是知道的。
“不是,事情是……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完。”李亦亭说到自己的家境就有些支吾,“我家穷,孩子又多,我生下来那段时间是家里最紧张的时候……所以你看我这么瘦,都是小时候没养好,那时候穷的饭都要吃不饱了,没办法就把我的一个哥哥送去了梨园,苦虽然苦一点至少还有口饭吃。我哥生的比我漂亮多了,后来也就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旦角,你也许听说过李海棠。”
纪平澜摇头表示没听说过,他不爱听戏。
接下来的话李亦亭更是羞于出口,说的结结巴巴:“后来……他不是出名了吗,就给一个……那个警察署长看上了。就是那个大家都叫黄胖子的,那家伙……强迫我哥,我哥也是没办法,被逼得像女人一样陪他睡,他也是不愿意的,那种破事儿你知道吧?就那种……”
“说重点。”被人提到这种事情,纪平澜有些烦躁。
“最近我哥不是想结婚了嘛,跟戏班里一个打杂的姑娘,人穷,也不漂亮,可是心地好,又贤惠,我哥就想跟黄胖子断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可那死胖子不肯,硬是缠着我哥,先是威胁他来着,我哥不从,他就找了个由头封了戏园子,不让唱戏,这不让唱戏不就砸了所有人的饭碗了吗,整园子的人都劝我哥忍气吞声算了,我哥还是不肯,那厮就把我哥抓了,我是才得到的消息,都已经被抓了十几天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那么你想干什么?”
“我哥从小就跟我最亲,要不是他省吃俭用供我念中学,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做苦工呢。现在受这样的欺负,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帮他,我想好了,明天不是没课吗,我们找上几个能打的弟兄,揍死那个死胖子!”
“简直胡闹!”纪平澜骂道,“打他一顿能有什么用?到时候你自己也给搭进去了,这眼看就要毕业了,你少出去惹事生非。这事我来想办法,先别轻举妄动。”
“想办法?明天不出手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岛了,还想什么办法?!”李亦亭急了就口不择言,“纪平澜我告诉你,我当你是哥们才来求你的,你要是怕惹事影响你毕业就算了!当我没有过你这个朋友!”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次!”纪平澜火了,站起来一把揪住李亦亭的衣领,他现在的眼神比过去更吓人,同是军校学员的李亦亭也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楞是被他吓住了,怎么也不敢往下说。
有附近的学员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皮猴子怎么得罪了纪平澜,赶紧过来拉架,纪平澜丢开李亦亭,指着他的鼻子说:“李亦亭我警告你,别给我乱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亦亭不敢顶嘴,纪平澜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他确实在帮李亦亭想办法,想一个比揍警察署长更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他想到,这种人通常都做过不少坏事,而做过坏事的人总是有些心虚的,可以适当地吓唬吓唬再捏点他的把柄在手上,让他从此不敢造次,而不是反过来让人家捏了把柄去。
他正想把这个想法告诉李亦亭,四下找了一圈,却听说李亦亭一大早就约了周晴雨、钱虎等几个以“肌肉发达头脑简单讲义气”著称的学员乘船去市里了。
纪平澜心里直骂这帮笨蛋,赶紧去追他们。
李亦亭和几个哥们都穿着便装,拿着棍棒之类的武器,周晴雨手里还拿着一个麻袋,他们很鬼祟地躲在警察署黄署长家附近的巷子里。
“等会儿就这样,我负责把人引出来,周晴雨你负责套麻袋,然后大家伙儿一块动手往死里揍——”
“李亦亭!你们给我住手!”纪平澜还是气喘吁吁地在他们动手之前追上来了。
“你来干什么!”李亦亭还在气头上,“这事儿你不是不肯帮忙吗?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别插手好了,到时候东窗事发我们都去蹲大牢也罚不到你头上!”
纪平澜气得一拳头把李亦亭砸墙上,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说的还是人话吗你!你以为我大老远跑来是为了什么,你他妈做事之前动一下脑子会死啊?把人打了就完了?你自己倒是出气了,可你哥怎么办,人不是还没放出来吗!就算你够种把人抢出来,你们家以后还要不要在这里生活了?等你一走黄胖子还不是要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
李亦亭捂着被打肿的嘴角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