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5·生于死地-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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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和之前的所有人都没有分别,黑色的装扮,黑色的面罩,走进房间的一瞬间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
麦克的枪口立刻对准他的额头,这是生死较量,不能优柔寡断。对于杀人的人还以杀人的子弹。
他的手指已经扣下一半的扳机,子弹在枪膛中蓄势待发。
忽然间,紧绷的手指松开了。
麦克疑惑地看着狙击镜中那只握枪的手,以及那只手上握着的枪。
他呼吸着硝烟味弥漫的冷空气,看着自己吐出的白雾,若有所思地抚摸狙击枪的扳机。
砰一声。
枪击响起在房间里。
时间仿佛有那么一两秒钟是凝固的,枪响消逝,归于平静。
这有可能吗?
麦克认为这只是错觉,因为房间里发生的事总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可能愣神了有那么一秒钟,看到罗德尼推开艾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要不是向墙上抛洒出去的血,没什么能证明他在稳操胜券的自信之下中了一枪。
子弹穿过他左肩的肌肉,疼痛似乎来得异常迟缓,远远比不上被击中的这个事实更令他诧异。
罗德尼的目光转了过去。
艾伦没有因此而分心,但当他要趁这个机会动手时,那个乱开枪的手下却又把枪口对准了他。
“别动。”他说,“这不关你的事。”
“什么?”艾伦问,“你在说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请让开一下,斯科特先生。”
大概是隔着面罩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闷,奇怪的是艾伦却觉得很熟悉。
“我认识你吗?”
“也许吧。”陌生人的目光在面罩下望着罗德尼,后者也一样望着他。
麦克的枪膛里只剩下一颗子弹,但他认为这一枪不会再打响了,他从狙击镜中看到那个人手中的枪,是一支六发弹容的左轮,一支在这样枪林弹雨的场合显得分外无力的武器。
一支警用制式手枪。
不用过去。麦克心想。艾伦也这么想,他向后退了一步,给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枪手留出一块空地。
“谢谢。”这个人说。
他握枪的手毫不动摇,连罗德尼也找不到可趁之机。
“你对我开枪了。”罗德尼的目光像结了一层冰霜一样望着他。
“我不该对你开枪吗?”这个人说,“还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对你开枪的原因。”
“喔,我知道啊。”罗德尼说,“可我不知道你会这么蠢,为了这种事对我开枪。”
“你认为这是一件蠢事,那么世上到底什么才不是蠢事呢?”
“让别人去死,自己永远活着,这就不是蠢事。你可以做一个不死的人,你是我认可的同伴,可是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在我快要干完活的时候冒出来,拿着那支可笑的破枪,对着我,朝我开枪。我对你失望极了,你不配当一个不死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不死的人,自从查德·亨德里克死了之后,我就允许自己死了。”他说,“我随时都在准备死去。”
查德·亨德里克这个陌生的名字让艾伦感到他们之间有着不为外人知的隐秘。这算是运气还是什么?他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胜负还是个未知数,可忽然间就成了一个局外人。
这个仍然戴着面罩的人没有看他,但是却对他说:“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讨论一次公平的决斗?”
“是有这么一回事。”艾伦说。
“我喜欢公平的对决。公平,这个词真好听啊。”他忽然掉转枪口对着自己的肩膀开了一枪,然后在罗德尼错愕的注视下摘掉了脸上面罩。
卡洛斯·希尔德平静地望着他说:“这样就公平了,感谢你为我找到杀害丹尼尔的凶手,让我能够亲手杀了他。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因为我杀了那个警察?”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怀疑你。迟早有一天他会把你归到罪犯一列。”罗德尼说,“你为什么不怪自己呢?你有没有大胆地告诉他,他的菜鸟搭档是个职业杀手,有没有告诉他那些永远破不了的凶杀案都是我的杰作?要是你早一点告诉他,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可是却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自己,反而把错误都怪在别人头上。
“他没有怀疑我。”希尔德说,“就算他怀疑我,他抓住了我,那也是他应该做的事。”
“我差点忘了你是个真正的警察。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一个人又是警察又是杀手,总有一样你要专心去做吧。”
希尔德看着面前这个人,罗德尼·邓肯是个十恶不赦的黑道分子,又是个行走在黑暗之中的职业杀手。可他也是搭档,就像波比·瑞普利一样。
瑞普利为他做了一个称职警官该有的榜样,勇敢、正直、英雄主义,而罗德尼让他领会到公理与正义之外的复仇快感。他到底想成为哪一种人呢?
“没有人是完美的。”希尔德说,“所以我还是得承认,勇敢、正直和英雄主义都伴随着说不尽的痛苦,只有复仇才是天底下最有魅力最值得享受的事。”
他用拇指扣动左轮枪的击锤,枪口对着罗德尼的额头。
“我要为波比·瑞普利警官报仇,为他的不该死和我犯的错。”希尔德说,“享受是会上瘾的。”
枪声。
63。双重身份
“有一个关于杀害幼童的凶手的故事。”
露比问老人:“你想听吗?”
“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是吧,用什么来打发时间,听故事是个好主意。”
“这个凶手在三年时间里残杀了六个孩子,年纪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二岁。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喜欢做的事情是把他们诱骗到家里,给他们看一段不适合孩子看的恐怖电影,内容多半是血腥的肢解场面。把孩子们震住之后,他就开始动手如法炮制,拍一段属于自己的影片。”
“这很残忍。”
“是的,非常残忍。有时候你们也会痛恨这些变态吧,你们杀人还要遵循规则,他们却可以随心所欲。你们默默无闻,他们名声大噪。”
“我们杀人并不残忍。”老人说,“就像草原上的狮子狩猎羚羊,那也不是残忍,有时候甚至是一种仁慈。”
“所以我称他为凶手,而不是杀手。”
这样的文字游戏,老人却似乎很满意。
“你认识他吗?”
“谁?”
“这个凶手。”
“不认识。”
“他的名字叫查德·亨德里克。在肢解了六个孩子抛尸河中之后,他就成了警方的心头恨。”
“我是没有听说他被抓住的新闻。”
“他至今仍然逍遥法外。”露比的语气为逍遥法外这个词加了引号,连狄恩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死了对吧?”
“反正一个人忽然不见了总归只有这两种可能,隐姓埋名低调生活,或者死了。”
“他死了。”老人肯定地说。
“他死了。”露比也这么说,一锤定音。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他具体的死法,但是应该不会比死在他手中的那些孩子更轻松。”露比说,“大人的承受能力要强一些,而且他还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六英尺出头,经得起折磨,任何肢解尸体的工具用在他身上都像是玩具。”
老人没有像之前那样说这很残忍,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他应该早就学会对待死亡不带感情色彩,不做任何评价,不去思考死者的生平和爱好。不过作为一个老人,一个正常人,对残杀无辜的凶手也不会有多少同情之心。
“你会花心思去查这些真令我感到意外。”老人说,“这和邓肯家族可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要我说得夸张一点,这个世上的所有事都不是毫不相干的。”
“在情报贩子的眼里,世界大概就是如此,一张千丝万缕密密麻麻的网。所以呢,你从这件事里发现了什么秘密?”
“一个叫丹尼尔的孩子,不是受害者中年纪最小的,不是最大,也不是遭遇最惨的一个,可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他却成了让那个变态杀手命丧黄泉的关键。”
“怎么回事?”老人看着他,明知故问。
“他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哥哥。这个名叫卡洛斯·希尔德的年轻人坚忍执着、勇敢正直。”
“你把好词都用在他身上了,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吗?”
“这要看陪审团是什么看法。”露比说,“如果有一天他有幸站在被告席上的话,应该能够以这些好词获得很多同情。毕竟陪审员……”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揶揄,似乎觉得没必要把后半句话说出口。“总之只要案子里有孩子,有老人,有孕妇,有猫和狗,一切就都好办了。”
“如果他宰了那个凶手,甚至可以算是个为民除害的英雄。”老人说,“英雄不应该站在被告席上。”
“是啊,狮子如果应该站上被告席,那羚羊也一样有罪。”
老人看着他说:“我有一个朋友。”
“喔。”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种朋友,但我们彼此没有见过面,只是通过信件交流。”
“一个杀手笔友。”
“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有一台电脑就可以随时和任何人说话,那时连电话都不多见。”老人说,“这个朋友,他一生中杀死过的人不计其数,但每一个死者都只是他的工作。有一次他陷入了危机,差一点就被追捕他的警察击毙,如果他拿起枪扫射,他们绝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宁愿受伤,宁愿费尽心机逃脱也没有杀害一个多余的人。”
“这对一个职业杀手来说真的很难得。”
“我的父亲曾经告诫过我同样的话,不要杀害工作以外的人,也许听起来有些不合时宜,对不明白内情的人来说,职业杀手都是杀人狂,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为什么杀人会是重罪。也许是因为这个世上的大多数烦恼都来自于他人,如果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制造麻烦的人消失,这种诱惑要如何抵挡。即使我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有数不清的人无法自控,走上不归路。”
会客室里忽然陷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安静,气氛绷得紧紧的。
“如果他是一个复仇者,要控制住自己恐怕更不容易。”露比说。
“可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
“这只能说明任何事都会有例外。”
“或许是因为他在以另一个身份生活时也同样坚守着职业道德。”老人说,“说实话,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不干活的时候都有另一个身份,我见过有的杀手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每天在手术台边尽心竭力地挽救生命。这种感觉一定很奇怪,又讽刺,他花了十几个小时救回来的生命,想夺走只要一颗子弹,几秒钟。”
“在他自己看来或许就是两码事。”
老人沉默了片刻说:“而他是一个警察。我曾经想反对他的加入,但施乐会也允许杀手选择自己的搭档,前提是前代杀手已不在人世。”
“你选择了罗德尼,你的父亲已经去世,罗德尼就可以自己来挑选搭档。”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一个警察。”
“我倒觉得他选得不错。有个很好的例子,他想混进这里装个监视器不容易,如果有警察就好办多了,只要出示一下警徽,对那些正要进来打扫的清洁工人说这家枪店有不轨行为,警方正在秘密调查,需要借用他们的工作便利混进去,轻而易举。”
“有一张假证件也能办到。”
“假证件也能使用警方的档案系统吗?”
“这么看来他选得是不错,而且时机也很完美。”
“给一个几乎绝望的人灌输只要杀人就能解决一切的想法,通过杀手圈中秘而不宣的情报网找到那个虐童杀人犯的下落。连警方都做不到的事,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罗德尼向他传递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信息,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正义可言,复仇只能靠自己。”
“这也是罗德尼自己的想法。杀人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加上黑暗的公正,似乎就成了一件不那么糟的好事。当我听说他在罗德尼的帮助下让那个变态杀人狂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我就知道,他会爱上这一行,甚至会比罗德尼做得更好。因为他不再有私欲。”
“所以罗德尼杀死那些职业杀手,对他来说不过是以暴制暴,他们每一个都够得上杀人如麻的凶犯标准。”
“不必良心不安。”
“不必。”
“你知道吗?”老人说,“我从出生到现在,杀过146个人,你呢,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接下委托安排杀手,那些死人的性命都经过你的双手。可我们居然在这里讨论起良心这回事。”
“这是不是你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很少听人说笑,所以今晚我很愉快。”
“你认为他会阻止罗德尼的一意孤行吗?这可能是罗德尼筹划已久的复仇计划,如果他想阻止,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搭档了。”
老人想了想说:“他还有一个搭档。”
“你是说他的警察搭档。”
“这是罗德尼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像我们刚才谈到的话题,不该杀害无关的人。”
“或许他觉得警察不是无关的人,而且他聪明地利用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来随意杀人,你也无法阻止他,他甚至可以用罗德尼·邓肯的身份去坐牢。”
“但他应该察觉到他的搭档一直在为警察护航,尽量让那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