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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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我想着,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青哲的日常生活了。
我偷偷地看着他。
他脸色有点焦虑颓唐,但是习惯还是没有变。
他慢悠悠的洗脸刷牙,慢悠悠的吃早餐,慢悠悠的先去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慢悠悠的写作业去,在写作业的途中又慢悠悠习惯性的溜号了……
这天晚上,我打包行李,准备回学校。
青哲没有像往常一样来送我出门。
我苦笑,出门。
八点多,因为是冬天,天已经黑了。
街灯投下的的昏黄被黑暗浸的通透,朦朦胧胧。
街灯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身上,却没有聚光灯特有的温度。就像太阳平等的照在每个人身上,生活却永远不可能给你平等的生存权利。
有点冷,我提了提背包。
然后我听到飞奔的脚步声,“哥!”
我敢说,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停了,随即一股浓重的酸楚顺着心跳的跳动涌上全身,直冲眼鼻。
居然还有人能接受我……真他妈的……
我们站在站台上,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
一会儿,他因为穿的少发起抖来。
我从包里拿出一件厚外套,递给他:“穿上。没忘带钥匙吧?”
他默默摇摇头,接过外套,天知道我多想直接给他罩上,就怕他多想。
他穿上外套,我们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傻站。
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哥,”他终于开口,“有困难的时候找我,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也找我,想喝酒也找我吧……你永远是我哥……”
不知道怎么的,我明明听这话特别高兴,但里面还有些什么感觉不太对,更难受了。
我没忍住,掉了眼泪。
青哲慌了,手忙脚乱的靠近我,抹我的眼泪。
“哥……哥……你别哭啊,我真的不歧视你的……”
我想喊,老子还不稀罕你的歧视呢!老子什么都不稀罕!!
我当然没有喊,我把他抱住了,下巴搁在他肩上,继续掉眼泪,还是一声呜咽都没有。
我感到一丝的安心。
他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手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头。
我发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大街上哭,还在比我小的男孩身上,乞求似的、讨好似的,让他安慰。
更诡异的是,他不是我恋人。
第 3 章
那之后,我真的偷偷搬出了家,靠自己在外面打工生活。
我也再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明摆着,双方都在死扛。草,看谁硬得过谁!
田程远好歹还有点良心,帮我找了个不错的房子。
偶尔他还上我这里过夜,但却一次比一次尴尬,到最后几乎不联系了。
我倒是无所谓,左右也出柜了,身边前后左右真的再没有谁能管得着我了。
绝对的代价换来的绝对的自由。
我和青哲一周通一次电话。
小子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了,比我强多了。
他说我有一张卡落在了家里,那张卡是放父母给我的生活费的。
他说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往里面打钱。
我说,哦,打呗。
他让我回去拿。
我没答应,因为他不知道那张卡是我故意落下的。
切,不用你们的钱,一把年纪老头老太太哪比得上我赚钱的水平。
自己留着花吧,您内!
然后考大学,我考到很远的地方,离家2545公里。
青哲在我走的那一天来送我。
我看着他睁着红彤彤的眼睛,死命忍住眼泪,慢慢挥手跟我道别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点高兴。
窃喜的那种高兴。
我上车,开始想他。
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应该往回走了;想他最好不要哭了;想他回去了该写作业了吧,能不能不中途溜号了,要不到晚上还得熬夜;想他吃了饭没有;想他喝水的时候总忘记吹凉,嘴巴上会起圆滚滚的水泡……
我昏睡过去,然后我似乎就这样睡过了一路,梦了他一路。
大学生涯开始了,一切按部就班,每一天过得很快,快的就像刀子在心脏上划出口子之后那种愈合的速度。
说实话,日子过得有点不真切起来。那种远离心灵的不真切总让我莫名其妙的烦躁。
还好,想他的时候能稍微安静下来。
他真是我的救星。
我每年的寒暑假基本上都会回老家一趟。
和他见面,打探父母的消息。
等我前段时间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青哲这小子居然要高考了。
“加油啊!”
“恩……”他点头,又慢悠悠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算了,小子主意正着呢,决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最后就到了现在,我发现我喜欢他的这个现在。
就连想他也再也带给不了我平静了。
那种蔓延在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的关于他的记忆和我的思念不再柔软温暖。
他们开始染上一层别样的情绪。
是一种厚重的早已覆盖全身神经的强烈感觉,近似痉挛的抽痛。
每一次的自然而然的思念,都后知后觉的搔刮着我的神经,既痛又痒,夹带着血腥味道的甜腻,却又让我欲罢不能。
求而不得,深陷其中,不知归路。
操蛋,这日子过得!
我尝试闭上眼睛,不看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结果你猜我脑海里出现的是什么?
董青哲。
董青哲,董青哲。
董青哲,董青哲,董青哲。
董青哲,董青哲,董青哲,董青哲。
…………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全他妈的不受控制的套上了这个名字。
这个我爱的人的名字。
我恨我自己傻,自己被自己套牢,套进一个永远也无法出来的牢里。
名叫董青哲的这个青年永远也无法给我一个答复。
在我的同类的这个欲望横流的小圈子里,能找到一个肯真心爱的已属天大的不易。
只是,我他妈的自作自受的,自作多情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永远都得不到的。
原来每一次他对我的好,对我的笑,都让我心动,给我希望,让我想紧紧地抱住他,吻他深陷的梨涡。
可是下一秒我意识到,他为我做的这些事,一半是亲情,一半是同情。
他是我表弟,他说过,你永远是我哥。
我终于明白那一天的路灯下我为什么会哭,也许从那时起我已经依赖他到达像呼吸的地步。
但我的下贱的自尊心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亲情式的关爱,我想让他喜欢我,爱上我。
可是我只能硬憋着,憋出血来,再伸手接过他给的温柔,外加一句浅浅的赞美。
因为如果我有丝毫的越矩,一切都会走上绝路,都他妈的完了。
就连我不屑一顾的亲情和同情都会消失。
我所眷恋的一切,引以为傲的“我能专心爱一个人”的事实也会消失。
支撑我面对生活的,汲取于他的勇气,更会消失。
我将永远不会留在他身边。
所以我憋着,忍着——忍到死。
我甚至庆幸,我爱他,而至少他不讨厌我。
我的爱,你还在我身边。
别离开我。
然后我一瞬间似乎有点同情田程远了。
不知道当初他是不是以这样的心情跟我说出喜欢。
我终于承认我的懦弱了。
我没有他的勇气去争取,追求。
我缩在了原地,等我自己拉紧自己脖子上的绳子,绞刑而死。
不过他却是自私的,他选择牺牲我,而不是他自己。
妈的,果然还是龟孙子!
而我是怎么也不舍得让董青哲受一丁点的委屈的。
董青哲,我是有多喜欢你。
喜欢到自己把自己凌虐到遍体鳞伤也不敢碰触你一下。
妈的!操蛋的人生。
第 4 章
从我发现自己的感情问题到现在的一个星期里,我过得颇有点颓败的气息。
不是真的天天泡吧翘课,而是神情愈发的颓靡。
我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我真的忍不住对青哲表白,他会不会恶心我,会不会就此丢下我。
下午上完课,昏昏沉沉,电话响。
不认识的号,“喂……”
“……”
我有点不耐烦,“……请说话!”
“李嘉辰……”
我的心里倏地沉下一截。
那样老态的叫我名字的是我好久不曾想起的,亦或是说天天都能想起的脾气暴躁的老头子父亲。
在这些年的死磕中,我知道终有一方会先妥协。
我当然也知道结局是怎样,我会是那个赢家。
也许相比与父母,孩子在做父母之前总是能够更加狠心的。
但是就算赢家是我,我知道我总是输了一些什么的。
我确实永远不再是他们所期望的那个儿子了。
即使他们相比与从前并不会亏待我什么,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有就是有,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即使是亲情,也不是一味能够接受和原谅的。
“爸……”我控制不住的鼻头一酸,有点哽咽地说。
“你,你过得好么……?”他似乎有一些尴尬,不知道该跟我怎样打招呼。
这当中的原因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从我离家开始,他们就没有停止看护我一天。
我能从高中老师的桌子上看见成盒的礼品,上面是老头子家乡特有的商品标识;我能从青哲跟我讲电话的时候听出一些混乱的呼吸声和切切私语;我甚至能从董青哲给我的东西上闻到母亲身上特有的熏香味道。
而我打听他们的事,青哲乖宝宝当然也会跟他们说的。
双方都心知肚明,当然谁也不会闲的蛋疼去挑破了。
“好,挺好的。”我深呼吸把声音压倒最平稳,“你们呢?”
“哼……”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极不规律,夹杂着吸气的喘息,然后老头子突然就吼开了:“你还知道关心我们?你他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三年了,一个电话都不打!皇帝老儿还知道祭祖宗呢,你知道什么!你屁都不知道放一个!!!”
老头子怒吼起来,说实话,那音量震的我耳膜疼。
但是第一次,我选择了沉默,没有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当然了,听他喘气的状态,我要是再说点什么,他一个不好过去了,以后别人问我老头子怎么过世的,我能跟他说是我打电话气死的么?
“李嘉辰,你就是过来讨债的,上辈子我和你妈欠了你什么了,啊?!你说说你,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不喜欢姑娘,去喜欢男的,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亲生儿子!你是不是为了玩我们故意的啊,李嘉辰!那你现在玩够了没有啊?!!”
“爸,我没玩。我真的喜欢男的,这事儿改不了了。”
“——咣!!”我听到电话那边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传来女人的哭声。
看来妈也在。
我们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知道他还在听。
“爸,是真的。要是逗你们我也不会找这么个理由,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回去。因为是真的,所以才没回去。”
“爸,我知道我让你们失望了,非常失望,可是没办法,我真的……真的只喜欢男人,这辈子我也不会找女人的。我害怕你们给我的失望,所以我不回去。”
“爸,你以为这三年我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苦熬是因为什么?难道紧紧就是为了赌气?你们是我爸妈,我赌气会赌到这种程度?”
“因为如果我回去了,早晚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别人怎么看你们?你们该受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委屈?!所以我不才不会去,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爸……对不起……”
我最终勉勉强强的说完,再也忍不住眼泪。
终于说完的一瞬间,一种疲惫向我袭来。那是背负了太久的强硬被砸碎时留下来的腰酸背痛。
我怎么不想回家,怎么可能在这世上有人会不要家?!
只是我回不去了。
我自己不能让自己回去。
我的母亲似乎抢过电话,哭喊着我的名字:“辰辰……辰辰啊……苦了你啊,我的辰辰啊……”
我知道,这是一场迟来了三年的爆发。
终究不可避免。
而更可悲的是,在这场最需要互相安抚的爆发中,我们天各一方,我的至亲传达给我的,唯有声音。
那种感觉,似乎触手可及,实则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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